宝珠鬼话
一声又尖叫起来,叫得我心彻底毛了,头也不回朝着屋子外一口气冲了出去,刚到门口就听到有人高声叫
着我的名字,“宝珠!宝珠!”
抬头看到一道身影在我房间的窗户前看着我,肆虐的风吹得他一头长发浪似的翻卷而起,发丝下一双绿
幽幽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下荧荧闪着层似绿非绿的光。
极突兀的一个照面,在这当口把我给吓得脱口一声尖叫:“啊——”
随即辨认出那张脸的主人,“狐狸……”
“哦呀!”不动声色看着我的脸,狐狸挑了挑眉,“撞鬼了?”
我无暇计较他的贫嘴,“快报警!”
不到半刻钟,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带走了秦奶奶的两个女儿。
带出来的时候大女儿吐得全身上下都是脏物,可嘴里还在不停地吃。二女儿痴痴呆呆的,一边哭,一边
对着空气叫:“妈……妈……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我们这些围观的都被警察赶到了一边,之后担架从里头抬出具尸体,不许我们看,只在事后听人说,那
具尸体是秦奶奶的。
之所以不让我们看,是因为尸体都烂了,一碰一滩水。据偷看到的人说,那尸体一边被抬出来,一边一
路滴滴答答淌着黄水,吓人得紧。可是一个才死不久的人,怎么可能会烂成这个样子?这是让我非常疑惑
的一个问题,而这个疑惑不久之后就有了答案。
答案是街坊里一个在公安局工作的大叔说的,他说这件事他也只是耳闻,因为实在太不可思议,所以是
被局里作为一个非常事件而被锁了档的。只听几个同事偷偷谈论起,他们说根据尸体解剖确认,秦奶奶已
经死了至少有半年多。
也就是说,她的确切死亡事件是在去年过年的那段日子。
这话一说可在我们这里激起了一层不小的浪。什么话都能乱说,这种事情可不敢拿来开玩笑的,我们这
里几乎所有的街坊都可以作证,虽然确实从去年过年之后就很少见她出来走动,可偶然还是能看她出来露
个面的,有时候是扫地,有时候是晾衣服,就是这段时间她女儿回来也没发觉她有什么不对啊,怎么会说
她已经死了半年了呢?那我们这半年里看到的秦奶奶又到底是什么?
“莫非是诈尸?”有人这么神神秘秘地猜测,之后就此沉默了。
如果秦奶奶真的如解剖所示已经死了有大半年,那么确实除了这个猜测,没有更合适的原因。
可这世界上真有诈尸吗?
都说这是迷信。
我无所谓迷信与否,因为我本不是个唯物主义者,更因为我家里那只在唯物主义里根本就不会存在的狐
狸精。所以那个说法,我信。
只是死了半年,她还活人般行尸走肉于这个世间,究竟为了什么呢?
我想起她在市场里捡着那些烂菜叶,想起她说起女儿爱吃糕点、她有了外孙时的喜悦,想起她女儿带着
外孙离开后,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满桌亲手做的饭菜前……想起她拒绝让女儿入户被女儿们指着鼻子骂…
…
她游荡在这个早已不属于她的世界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听说他们找到了老太太的遗嘱,遗嘱里写明了这房子的归属权,属于她所有的子女,三分于她的儿
媳和两个女儿。
那么始终拒绝女儿入户又是为了什么,既然早打算把房子给了她们。
再后来,有亲戚来到她家整理房子和处理遗物,因为她两个女儿已经在那个台风来访的夜晚神志不清,
至今还在医院里疗养调理。
清理出来的秦奶奶的遗物很多。人老了,总有掖掖藏藏的习惯,就像我姥姥。而很多都是早就没有用了
的东西,一些压箱子的老衣服、一些藏酱菜用的坛子、一些书信和一些照片,被山一样堆在门外等待处理
的时候,我“刚巧”打从那里经过。
其实就是特意过去看看的,唯恐丢掉了什么老太太生前珍视的东西,忍不住跑去转了转。不过一圈转下
来,确实没什么能替她收着的东西了,正打算离开,可巧经过一堆纸箱,一块东西从上面“啪”的落在我
的脚边。
拾起来看时发现是只很旧的像框,塑料的边,有机玻璃的镜面,面子都被磨得有点发毛了。里头隐约可
见一个人,一身深色的旗袍,长长的头发油光水滑地妥帖垂在耳根边,拿着把伞低头站在镜头前。
觉得有点似曾相识,跟收拾的人打了个招呼,我捧着这只像框回家了,有种迫不及待的急切,想把它同
姥姥那些舍不得丢掉的宝贝们放到一起。
快到弄堂口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回头朝秦奶奶家二楼晒台上看了一眼——
晒台上一个女人在黄昏落日的余晖下背对着我站着,看着楼下忙碌的身影。
女人穿着件墨绿色的旗袍,勾勒着曼妙的身体,她抱肩低头沉思着的样子,有种二三十年代香烟海报明
星般风姿绰约的美妙。
(《尸变》 全文完)
秋千·半身人
那个故事是我听来的,可是自从听了它,后来,我就再不敢随便听别人讲故事,尤其……是那种半真半假的。
每周有三天的时间,我在城北一所大学读夜校。
上课时候,我们通常总有大把的时间用来闲聊,因为地方大,老师也管不了。所以碰到些比较乏味的课,几个熟识的就会聚在一起,桌上架排书,然后就开始聊些有的没的话题。比如明星特别不为人所知的八卦,或者某个同学家里让人颇为意外的私事,有时候性子来了,还会讲些故事,美其名曰:茶座。
那天上马列,乏味得让人很容易打瞌睡的课程,于是照例,我们又开始了“茶座”。
发起人是林绢,林绢是我在夜校上课后结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我现在唯一敢经常往来的朋友,人很漂亮,也很爱八卦。最重要的,她说她也命硬,所以背井离乡来到我们这座城市,来试试自己的运气。
现在那些说得上话的同学,都是通过她才结识的,而我的话匣子,也是被她打开的,因为她很爱听我讲故事。她总是强调我讲的故事特别的真,‘那些明明假得可以的鬼故事。从你嘴里一出来,就好象是真的似的。’她这么对我说。
我真是莫大的……
好吧,鼓舞。
这天,我们正在谈论建筑工地的事情。
前阵子电视报道说某个施工地出事了,一块水泥板从天而降砸死了人,事情闹得很大,最终导致工程延期。我们正为这事说得起劲,半天,一直没吭声坐在一边听我们讲话的田冰,冷不丁就突然开口了:
“要说建筑工地,其实那地方发生的怪事还挺多的,我就碰上过一件。”
田冰的职业是做建筑的,经常跑工地,所以一张脸晒得又黑又粗,偏长得瘦瘦弱弱,五官女孩子似的好看,正所谓远看一朵花,近看一团麻。很讨女孩子的欢心,因为有一张很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嘴,平时喜欢围着女孩子打转,不过每次聊到那些八卦鬼怪之类的话题,他就安静地打瞌睡了,拿他的话来说,他对这些阿姨婶婶的话题没兴趣。
只不知这次怎么会突然有了兴趣,兴许是因为刚好涉及了他的工作范围吧,不管怎样,有他的加入还是挺让人精神振了一下,因为他说的东西。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咬着鱿鱼丝,林绢问他。
他倒又不吭声了,一本正经坐坐好翻了几页书,卖起了关子起来。
“说呀说呀,咋不说了。”林绢推他。对于感兴趣的东西,有时候她总是不如我沉得住气。田冰冲她挤挤眼:“有什么好说的,无怪乎些神神道道的,还不如说说明天咱上哪里去约会有意思。”
“就你?切。”林绢甩他手背一巴掌。他不得不把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没啥啦,工地上那点破事。”
“说啊!刚还说怪事挺多,一会儿又成那点破事了,田冰,你吊人胃口是不是。”
“嘁,女人,好奇心比天大,真碰上什么事逃得比谁都快。”
“我说你到底讲不讲啊,不讲还占人便宜。”
“我讲,我讲。”说着话他压低了嗓门头朝书下面沉了沉,大概是因为老师从讲台上朝我们这里瞥了一眼。也是,林绢一来气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女孩子尖尖的嗓门,就是偌大教室的长距离都是可以无视的。
所幸这老师不比胡子杨那个经历充沛无处发泄的男人,只扫了一眼,她又继续不温不火地读起那些让人打瞌睡的东西,一半估计是懒得管,一半,应该是司空见惯了。
于是隔了会儿看看没事了,田冰头从书后头探起,开始说了起来:“你们都有听说过吧,因为做工程这种事,多多少少会有些特别要注意的东西,做这行的都知道。”
“比如?”做这行的都知道,问题我们不是做这行的,自然不知道。
“比如选地的风水了,挑日子了,包括楼的层数搁在每个地方选什么数,那都是有讲究的。”
“那倒是。”林绢点点头。她对房产有兴趣,估计这方面也了解过一些。
“不过也有些投资商不信这邪,我有次就碰上过这么一家,结果,就出事情了。”
“说来听听……”
“说起来,对方是个刚入行的新手,虽然新,不过够有钱,财大气粗。选的地皮要最好的,找的承包商要最老最有名,听上去不错是吧,可偏巧,有时候这两样看起来最天经地义的东西,凑一块儿了却犯冲。相中了一块地皮,临近地铁站,东靠商业区,西临长途货运站,按说是了不得的黄金地段,可是承包商却死活不肯让他们把地皮竞下来。为什么?因为说这地皮不干净。”
“怎么个不干净?”林绢再问。
田冰朝她瞥了一眼:“知道大同路吧。”
“知道,我天天坐车打那儿经过的,那里盖的楼都两年没动静了,怎么,你说的就是那个工程啊?”
“对,我那时候就在那地方混来着。”
没等他继续往下说,我扯了扯林绢的袖子:“两年没动静??”
“对,两年。刚开始造那阵可热闹了,速度也快,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就停了,一直到现在,当初盖了多少,现在还是老样子,一直都不见要继续开工的样子。都猜是不是资金上出问题了,是不是啊田冰。”
听她这么一问,田冰笑了,那种‘你小白了吧’的笑:“当然不是资金上的问题。你想,永盛集团啊,老板后台是谁?硬着呢,哪可能出现资金困难。”
“那是怎么回事?”
“刚不是跟你们说了,是出了事了……”
“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关于那条路的传闻。”
这个我倒是知道:“听说那里以前很乱的,九二年的时候发生过敲头案,所以都说那里不太平呢。”
田冰冲我摆摆手:“不太平是真,但跟九二年的传闻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什么敲头案之类的,其实都是假的,那地方本来全是棚户区,乱得很,一出问题马上就想到那里,可其实那里本来和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两样,就是人杂点,住的环境差点。问题,其实是出在它的动迁上。”
七十年前,大同路那一带原本是所英国人建的医院。规模很大,造的也很漂亮,是当时社交名流用来疗养的地方。可是打地基的时候,把位于现在大同路北十字路口那个朝向给破坏了,所以好好一块地皮,一下子卡在了西北缺口里头,这是所谓的剪刀口,风水上来说凶得很。当时有人跟盖医院的工程队提过,可是外国人不信这邪啊,该造的还是造了。刚开始热闹得很,只是没过多久,医院就被一把火给烧了,又过了几年,打仗了,慢慢的这块地方就成了一片棚户区。
九十年代前,没人留意那块地,九十年代后房产开始火了,很多投资商的目标都开始集中在了商业和运输都很方便的它的身上,永盛集团就是其中一家。他们其实是当时竞标得最晚的,最终能买下这块地皮,还是因为他们出手大方。他们本来就是靠做股票发家的,敢抛,敢投,所以一来就快刀斩乱麻把这块纠结了足足几年的地皮给买了下来。
买下了来之后开始找工程队承包建筑,可是连找了好几家特别可靠的,都不成。因为人家队里有老师傅,老师傅都懂的,去那里转个圈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回来跟他们说,这房子要盖,就得按着工程队的意思来,那集团的人哪肯啊,都是请国外一流设计师做的设计布局,哪能让你一个承包商说改就改的。最终选了我那会儿待的工程队,因为我们那老板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主儿。
当然,也不是说他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管,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