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黄河
朱宗潜忽觉掌心直冒冷汗,骇然忖道:“这把闸刀如此设计,简直是太凶毒了。纵然是武功再强的人,也将禁受不起。”
原来这般设计的闸刀,虽然未必能把武功极强之士的手臂闸断,但由於刃口设计得特别,定能伤残筋骨,绝对无法医治得好,那条手臂有如闸断了一样,永远报销作废。
朱宗潜自然晓得厉害,故此连冷汗也给骇出来了。
他再伸手入去,摸到一包东西,拿起来时感到好像被什么东西绊扯了一下,知道那就是使闸刀落下的原因。
取出那包物事一瞧,体积不大,份量甚轻,外面用油纸紧裹。
使劲捏几下,里面有一块硬物。
他退开几步,打开油纸,竟有七八重油纸之多。
最后出现一块跟手掌差不多大小的竹简。
这方竹简色作金黄,润泽光致。
一面刻有三四株竹树,但枝叶零落,似是业已枯萎。
另一面则镂刻得有极精细繁杂的图案,一时之间,没能瞧出那是什么。
朱宗潜把竹简随手放入囊中。
忖想了一下,迅速捡拾了一块石片,用油纸包好,放回树洞之内。
接着提起闸刀,直到可见刃口之时,以两指夹紧往上推去。
丙然听到喀哒一声,闸刀不再落下。
他便抬起树皮,封住洞口,一切恢复原状。
这块闸刀是否会具有同样效力,他可不得而知。
目下只是姑且一试,假如仍然有效,能够毁去东厂高手的一只手,当然很好。
即使失效,亦没有什么损失。
他再经过寺院而走出大门,一路都碰不到人影。
外面亦杳无人迹,於是沿着山路奔落去。
不久,就到了伊水边的大路。
但见一辆马车仍然在树荫下。
此车乃是井温、褚玉钏乘坐抵此的。
他过去一瞧,车内有个体,正是井温的心腹手下,也就是那个赶车的大汉。
朱宗潜查看过此人伤势,但见胸口凹陷,伸手一摸,胸骨已碎。
他皱起眉头,寻思了一下。
眼见那四健马不耐烦地掀鼻打呼噜。
当下一跃上车,策马驾车往回走。
他慢慢的驾车驶行,一面动脑筋清理许许多多的思绪。
他已获得一些零碎的资料,但一时间却没有法子拚凑起来。
走了一程,路旁树林突然闪出一人,满身血渍,背负长剑,头发蓬乱,面色苍白。
朱宗潜立刻勒马停车,俯身望着这个人,道:“原来是井温兄,果然不出我所料,会在路上碰见你。”
井温目光投向车厢,依然甚是锐利。
朱宗潜道:“里面是你手下的体,你伤势如何?”
井温道:“不太重,但也不轻。”
朱宗潜道:“那么上车吧,我们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井温惊讶地投他一瞥,便登车坐在他身边。
朱宗潜道:“你先验看死者伤势,我们才商议。”
井温依言检查死者伤势,回到前面座位时,道:“他只受到胸前一击的硬伤而死,这个取他性命之人,不但功力绝强,而且干净俐落得很。可惜看不出是什么兵刃和什么家派手法?”
朱宗潜道:“照我的看法,这里面另有文三。”
井温素知朱宗潜智慧绝世,不禁哦了一声,精神一振,等他说下去。
但听朱宗潜道:“听你的口气,可知这死者武功不弱,是以被人一击毙命,你就推断出对方功力绝强,方能如此。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因为我从现场的地面以及查看他身上衣服以及头发鞋子等等,都能证明他从没有动过手,是以十分整齐干净,以我的构想,他最先是被人用迷药弄昏,放置车厢内,这才加以击毙。”
井温一怔,道:“真的?但他也是个老练之人,岂能那么容易被人迷倒?”
朱宗潜道:“这一点以后定可查出,我这个推测除了上述的线索之外,倘有一个极有力的证据。”
井温道:“什么证据?”
朱宗潜道:“当我发现体之时,除了衣服头发齐整如常之外,七窍也没有流血,此是最重要的证据。”
井温皱起眉头,不解地望着他。
朱宗潜道:“凡是遭受这等硬伤而死之人,是要七窍流血,最低限度口角也会流出鲜血。但他居然没有,可见得不但是事先被迷昏失去知觉,而且是在车内才遭击毙。由於不曾移动之故,口中鲜血便不曾流出。”
井温在鼻中唔一声,探手入囊,口中说道:“你的观察力实在高人一等,使人不由得不佩服。”
他随即若有所思地仰头望天,久久不语。
他手掌中捏着一件物事,那是一个精钢打造的圆筒。
这枚钢筒内藏特制的火药和毒针,一按机钮,强力的弹簧把火药和毒针射出去。
毒针可以深嵌入骨,或是深入腑脏,做成极严重的伤势。
如是普通高手,单是这十馀支毒针就可以立刻要了性命。
退一步说,即使尚未身死,那一蓬特制火药见风即燃,喷在身上,立刻变成一个火人,虽是在地下打滚,亦无法压熄。
设计制造这宗暗器的人,早在二十多年以前被仇家乱刀分。
武林中的传说认为这是孽报,因为这一宗暗器太过歹毒可怕,神仙碰上了也难逃一死。
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人物,一听“毒针魔火”之名,无不魂飞魄散。
井温思潮起伏,记起自己不久以前的遭遇,侧眼瞧瞧朱宗潜的身影,不由得打个寒噤。
原来他早先因褚玉钏从洞中冲出遁走之时,敌方之人阵脚一乱,戈远大喝道:“袁兄快追,兄弟独自对付这便行了。”
袁负果然率了手下,觅机从战圈中脱身,急急追去。
井温虽已负伤,但他功力深厚,气脉韧长。
这刻独自对付戈远,大可一拚。
那戈远的紫金环亦极是神妙劲厉。两人旗鼓相当的激斗了数十招。
井温可就心急起来,猛冲出战圈,放步飞奔。
瓣远紧紧追赶,不肯就此放过他。
自然他是怕井温阻挠袁负他们搜寻,所以定要把他缠住。
井温知道急也急不来,决意先把戈远引开,自己才乘隙绕回寺内,相机营救褚玉钏。
当然这刻他还不知道褚玉钏业已上车逃走了?抑或还躲藏在寺内?
他和戈远在山岭间捉迷藏,好在这一片山岭石窟极多,奔逐不久,总算把戈远甩掉。
然而戈远一直在搜寻他,井温须得躲避过他的搜索,躲来躲去,不觉已绕出老远。
他在一个石窟内置藏了片刻,再也查听不到追兵声响影踪。
当下走出石窟,往前潜行数丈,忽见大路就在山脚。
井温暗自忖道:“我从大路绕回去,瞧瞧马车在不在,就晓得褚玉钏是否逃脱啦!”
当下迅即奔下山去,到了山脚的树林内,突然感到伤口甚疼,气力减弱大半,心中不禁大惊。
他深知自己如若没有气力,不能与敌人一拚的话,怎能保护褚玉钏呢?
当即停步解衣,查看身上伤势。
事实上他的伤势真不轻,左臂及肩背上的两处伤口,都流出大量鲜血。
由於失血过多,使他气力锐减。
蓦然,一声笑声传入他耳中,发笑之人似是没有恶意,甚至一听而知此人甚是和善。
当下转眼望去,丈许外的拭瘁转出一人。
此人身穿长衫黑褂,年约三四旬左右,身材微胖,面上堆笑,当真是一团和气。
他胁下挟着一把雨伞,好像是出远门的商贾一般。
井温万万想不到在这等僻静之地,竟会碰到一个生意人,不禁讶然道:“你是谁?”
那人含笑走过来,答非所问地道:“先生你身上都是血迹,若是在路上被过往之人见到,一定大惊小敝,惊动官府,鄙人替你想个办法。”
他已走到近处,突然间挥伞拦腰一扫,势道劲厉之极。
井温仓卒间挥剑封架,锵的一声,运人带剑被他扫出七八尺。
馀劲犹在,不由得一跤跌倒。
他急急提聚气力,疾跃起身,厉声喝道:“你是谁?”
但见这个商贾模样之人面上笑容如故,仍是那么和气可亲。
好像刚才不是他出手,而是别人袭击井温一般。
他这种自我控制的功夫极是到家,换了别的老辣江湖,即使袭击别人之后尚能含笑,这笑容也一定含有别的意味。
但他却和初时全无改变,可见得此人心胸何等的深不可测。
井温从他那把铁伞一扫之威,晓得他功力深厚卓绝,莫说现下自己业已负伤,即使未曾负伤,恐怕也不是他的敌手。
像这般武功造诣之人,武林中真找不出机个。
加上他外表上的特徵,便是那和气可亲永远不变的笑容,使他想起一个人。
登时大为凛骇,道:“尊驾莫非是独霸南七省的安顺安老师吗?”
那商贾模样之人道:“好说,好说,鄙人正是安顺,外号笑里藏刀,井三当家想必也曾听闻过,据鄙人所知,井兄你的武功造诣甚高,刚才那一下已试出你负伤后流血过多,以致没有气力。我随身带得有刀伤灵药,乃是少林寺制珍品,名为三宝丹,每一副是子母两粒,一粒内服,一粒化水外敷,不消须臾,体力即可恢复如常,伤口也很快愈合。”
他掏出一个小方盒,打开来倒出一枚比鸽蛋略大的蜡丸,又道:“这外面的纸盒亦不是凡物,能够隔绝冷热,所以三宝丹可以随身携带,不怕体温影响药力。”
他丢掉盒子,蜡丸托在掌心,举步走过来。
井温长剑略略向前推出数寸,变成极为凌厉的架式。
安顺这时也不能不煞住脚步,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井温冷冷道:“常言道是无功不受禄,安老师对兄弟并无所求,何以舍得这等贵重之物?即使安老师藏有甚多,毫不在乎舍送一丸,但兄弟却不敢接受。”
安顺道:“这话有理,所以鄙人得赶快说个明白,你敷服此药之后,即须替我办一件事,如若成功,从此之后,你在我保护之下,一辈子逍遥自在。”
井温嘿嘿冷笑道:“兄弟未碰见安老师以前,也能逍遥自在地活下来………”
安顺摆摆手,阻止他插咀,道:“当然我说的话另有原因,你等我说完了才回答不迟,我现在先说出要你去办之事,就是杀死那朱宗潜。”
他口中“杀死朱宗潜”这句话,有如迅雷一般劈在井温头上,使他感到有点昏头转向。
他瞠目望住对方,心中却一片紊乱,全然猜测不透他在耍什么诡计。
安顺笑嘻嘻的接着道:“你杀死他之后,有两大好处,一是可以把褚玉钏姑娘娶作妻子。二是我不但不把你交给黑龙头兄,还要负起保护之责,付给你满意的财富,让你和娇妻在我势力范围之内逍遥过日。当然这件事进行时须得十分密,绝不让第三者得知。因此,朱宗潜的朋友们亦不会找你算账。”
他一提到褚玉钏,顿时使得井温怦然心动,但也十分忧虑起她目下的安危。
殊不知褚玉钏这刻就在附近的一株高树上面,她已被点住穴道,既不能动,亦不能做声但神智清醒如故,也听见底下这两个男人的对话。
井温哼一声,道:“褚姑娘的安危未卜,这笔交易将来再说吧。尊驾的三宝丹兄弟不敢拜领。”
安顺笑道:“别傻了,我若不是已把她从重围中救出,安置在安全地带,焉能与你谈条件?你看,这是不是她头上的饰物?”
他不但拿出饰物作证,并且扼要迅快地把朱宗潜如何出现,其后在外面对付袁、戈二人,他则趁机掳走褚玉钏经过说出。
这么一来,井温不能不相信他,因为那些饰物尚可解释是褚玉钏奔逃之时遗跌地上,被他拾去。
但这一番经过曲折诡奇,决不可能编造出来。
他也意味到对方拿褚玉钏的安危为要胁。假如他不接受的话,安顺将把褚玉钏处死。
井温怕的只是这一点,其次就是安顺要擒下他送给黑龙头这一宗。
他叛出黑龙寨之事,外间全无别人知悉。
但这安顺似乎有神鬼莫测的神通,居然查了出来。
黑龙寨对付叛徒的手段,当然极为惨酷恶毒。
假如他一定逃不出安顺掌心,那是宁可自杀,也不能落在黑龙头手中。
他沉吟不语。
安顺道:“现在已没时间容你考虑了,我着这样吧,你先敷服过三宝丹,始行决定。因为一旦你答应的话,就得立刻行动,也许这刻朱宗潜已离开潜溪寺,驾车返回城里。”
他试探地迫近井温,对方果然把长剑垂下。於是他捏碎蜡丸,里面有两颗金黄色的药丸安顺给他一粒,嘱他吞服,另一粒则捏碎了,在伤口。
然后替他包扎,再穿好衣服。
安顺一面替他包扎,一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