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黄河





  然后替他包扎,再穿好衣服。
  安顺一面替他包扎,一面说道:“我这儿还有一筒『毒针魔火』,你将毫不费力就射杀朱宗潜。我所以要你恢复体力之故,便是因为你一发动之后,须得立刻逃开,行动非极快不可,免得被他抱住,来个同归於尽。此外,现下京师东厂方面,派了不少高手来对付朱宗潜,你亦须避开他们,迅即南下,才能确保安全。”
  他的话都无懈可击,处处设想周到。
  井温脑海中泛起和褚玉钏在莺飞草长,杏花春雨的江南双宿双飞的情景。
  不由得心驰神醉,已失去拒绝的力量。
  何况他一旦拒绝,反过来就是褚玉钏惨死,他也落在黑龙头手中的可怕景象。
  然而井温可也不是平凡人物,他曾经当过黑龙寨三寨主的高位,自然除了武功之外,倘有一套本领,才能高踞在那个凶手集团内的三寨主宝座上。
  这刻他脑海中同时又泛起一幅景象,那就是这个外貌如商贾,其实是宇内着名“两恶”
  之一的笑里藏刀安顺,满身是火,能使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那就是说,当井温伤势已包扎过,体力业已恢复。只等对方把“毒针魔火”交给他,他就能使对方立刻毁在这宗天下无双的暗器之下。
  假使井温乃是凡庸之士,在这个魔头面前,决不敢动这等歹毒反击的念头。
  霎时间,伤势已包扎停当。他略一调息,果然感到体力亦已恢复了七八成。
  安顺笑嘻嘻的取出一个精钢打制的圆筒,道:“这就是『毒针魔火』,任是宇内一等一的高手,若被此物暗算,决计无法逃生,凭着你种种关系,一定可以和朱宗潜接近,其时你只须一接机钮,这个当代奇才就毁在你手底了。”
  他一直说着,却不把钢筒交给井温。
  说完之后,他似是查听什么声响,走开七八步。
  但四下并无异状,安顺的目光又转到井温面上。
  井温发觉他这对目光中,好像含蕴讥嘲的意味,心中方自一动。却见他一扬手,把筒抛过来。
  井温连忙谨慎小心的接住。
  这宗物事到手,情势就大不相同,井温略一检视,已明白如何发射之法。
  他随手比划一下,筒口有意无意地指住安顺。
  他们相距不及一丈,假如这宗暗器真的有如传说那么厉害,以安顺的功力身手,也很难躲得过杀身之祸。
  安顺一直盯着井温,面上笑容如故。
  井温比划了几次,最后筒口一迳指住对方,这个姿势的确随时随地可以发射出毒针和魔火。
  井温淡淡的道:“这宗暗器的威力大概真的很厉害,假如在下仗着此物,与安老师你翻脸动手,不知安老师其时如何应付?”
  安顺道:“你既没有轻举妄动,可见得真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我不妨先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万一我受人暗算而死,褚玉钏姑娘固然治不了,连你也活不过三天。”
  井温讶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安顺道:“很简单,褚姑娘和你一样,都让我下了毒,假如三日内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定遭惨死。”
  井温微微一笑,道:“有时迫不得已的话,来个同归於尽亦无不可。”
  安顺道:“这话亦有道理,但难道朱宗潜的性命比之褚玉钏和你自家两条性命还要重要吗?我可不信。”
  井温道:“这倒不是重要不重要的问题,而是你的允诺如何能使我相信定必实行?假如我依计行事,把朱宗潜杀害了,到头来仍然不免一死,那么,我何必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何况这件暗器用过之后,恐怕再也无法威胁得着你了,你说是也不是?”
  笑里藏刀安顺道:“这话说得极是,但鄙人做事向来不肯留任何把柄,今日也不例外。”
  他手中雨伞突然蓬一声弹开,圆圆的伞面,足可以遮掩他整个人。
  他嘻嘻笑道:“这一把雨伞妙用无穷,防身却敌,不过是其中的一端。”
  井温登时明白对方乃是恃此防身利器,所以不怕他以“毒针魔火”反噬。
  相信他这柄雨伞的伞面,必能防火,而且面积这么大,毒针虽是厉害,亦无奈他何。
  只听安顺又发出和气可亲的笑声,道:“我以前不用此伞,故此江湖上无人得知。此伞是我在七八年前,无意中得到这『毒针魔火』,为了防御这等恶毒的暗器,便精心设计了这么一柄,我定名为“百宝伞”。携带时既不惹人注目,使用时,妙用无穷,算得上是我平生得意之作。”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怎么样,你决定了没有?”
  井温叹一口气,把那筒“毒针魔火”收下囊中,道:“瞧来我已经没有选择啦!”
  安顺略略提高声音,道:“好,你答应暗杀朱宗潜了。那么你就到大路边的树林内等着,他不久定会驾车经过,你可上车与他同坐,就在这一段路上,必有机会施展暗器。”
  他想了一下,又道:“你得手之后,即管扬长回到洛阳,可在周公庙门口等我。剩下之事,我自然会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这句话一直在井温脑海中回响。
  尤其是这刻,他已和朱宗潜并肩而生,左手探入怀中,捏住那筒“毒针魔火”。
  他深知这宗暗器霸道无比,天下罕有俦比。
  现在他随时随地取出来,拇指一按机括。朱宗潜虽是盖世英雄,也即将化作飞灰,绝无生理。
  朱宗潜当然不晓得,沉声道:“我猜想井兄一定在山岭间甩掉戈远追踪,然后绕到大路,瞧瞧马车,便知褚姑娘可能逃掉。所以我特地驾车缓行,等你现身。我也晓得井兄乃是铁铮铮的人物,今日之事,定必耿耿於心,认定责任全在你身上。”
  井温心绪紊乱,漫然应了一声。
  朱宗潜忽然有所警觉,但他仍不动声色,又道:“其实井兄不必如此自责,今日之事,祸首在我而不在你。还有一点,兄弟可以告诉你的,就是褚姑娘虽是失踪得十分奇怪,表面上全无迹象可寻,其实在我朱宗潜看来,却不难把她安然救回来。”
  他说话之时,井温已悄悄拿出“毒针魔火”。
  但听到最末的一句,不禁怦然心动,立即把暗器塞回囊中,道:“朱大侠此言使人大为振奋,只不知朱大侠是否能把计划漏一二?”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只要你井兄肯合作,定能迅即得手。”
  他说这话时,极小心地观察井温的反应。
  井温果然怔一下,露出寻思的样子。
  朱宗潜迅快想道:“这件事大有古怪,假如不是另有别的隐,则他决不会有此等反应,而是欣然答允才对。现在既然试出隐情重大,我须得立刻抢制先机才行。”
  只听井温道:“你要我如何合作?”
  朱宗潜答道:“你一定办得到,这个计划且让我再考虑过细节,始能奉告。”
  他仰天闭目寻思片刻,才道:“当真简单不过,只要你说实话就行啦!”
  井温还未开口,突然感到右手脉门一紧,顿时全身无力。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晓得以朱宗潜的功力,决计无法挣扎。
  因此,他动也不动。
  朱宗潜又在他耳边道:“井兄快说实话,如若耽误了时机,便无异於聚九州之铁铸成大错。”
  他们这辆马车在大路上缓缓驶去,大约驶行了十馀丈,突然间“砰匐”一声大响。
  远远望去,但见马车大半起火,驾车约两匹健马骇得乱嘶乱叫,反而在当地打滚。
  一条人影从林中闪出,放步疾奔,瞬息间已奔到起火的马车处。
  他一眼望去,但见前座有个人全身着火,面目已变成一块焦炭,瞧不出生前样貌,甚至连衣服亦通通焚毁,无法辨认出任何迹象。
  这人正是“两恶”之一的笑里藏刀安顺,他一挥铁伞,击中两匹健马的马头。
  紧接着伸手抓住辔头,猛可向崖边推去。
  一阵震耳暴响起处,那辆马车已沿着山崖斜坡滚下去,霎时间连马都滚入山溪,隐没水中。
  安顺拍拍手,好像要拍掉手掌上的尘污一般,满意地回头向大路的另一边望去。
  但见树下站着一个人,身躯靠住树身,面色惨白,此人便是奉命行事的井温了。
  安顺道:“干得不错,再往前一点,就很难收拾得如此干净了。你敢是受爆炸之力震得不大舒服?”
  井温道:“是的。”
  他喘息一下,又道:“褚玉钏呢?”
  安顺笑嘻嘻地凝瞧着他,过了片刻,才道:“难道你竟相信我当真会把褚玉钏交给你吗?”
  井温面色一沉,道:“原来你已存心耍赖,但我却是迫不得已,只好依你的话去做。”
  安顺道:“那也不一定耍赖,假如你出得起钜款,把她赎回去,你们仍然有机会复合。”
  井温道:“这种勒索手段,以你的声名地位,也不嫌太卑鄙无耻么?”
  这话说得很重,常人实在不易忍受。但安顺却一点也不在乎,面上笑容如故。
  他挥挥手。道:“我先走一步,或者有人出的价钱比你高得多,那时我就对不起,要把褚玉钏交给人家了。”
  井温忙道:“慢着,你到底要多少钱?你不妨开出价钱。”
  安顺道:“你们黑龙寨历年赚进大把的银子,算来总有千万之数。我也探知黑龙头喜欢把银子埋藏在地下,你们各人只知自家经手埋藏的地点数目,这消息确也不确?”
  井温有气无力地道:“不错,敝寨的龙头大哥曾分别让我们独自窖藏银子珍宝,他说这样将来每人都有一笔钜金可以养老。”
  他说话之时,探手人囊,取出一个油纸封套,又道:“这里面就是我经手的窖藏,藏镪逾十万之数。”
  安顺道:“你倒是十分爽快之人,这笔交易一定做得成了,但十万之数未免少了一点。”
  井温道:“本人经手只有这么一处窖藏,这话只不知安老师信也不信?”
  安顺点点头,道:“大概不会假了。”
  他举起百宝伞,遥指井温,又道:“接住吧!”
  只听“滴”的微响一声,一点白光疾射出去。
  井温虽是听见他喊“接着”却怕上当,诈作不闻,迅即侧身避开。
  那一点白光却击中一根幼细树枝,掉落地上。
  井温扫瞥一眼,原来是一粒白色丹药。
  安顺哼一声,道:“那是解药,总算你命不该绝,因为若不是有树枝挡了一下,这粒解药飞入林内,决计找不回来。我的规矩是每人只给一粒解药,你自己错过,那是你自家的事。”
  井温拾起丹药,嗅了一下,但觉得清香扑鼻,似乎真是解药。
  正不定主意要不要吞服,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细微的语声,道:“万勿服用,提防有诈。”
  井温心念一转,仰天笑道:“我们都是长年在江湖上奔走之人,有一句话说出来,安老师想必也不会见怪。”
  安顺和颜悦色地笑道:“是不是怀疑我的解药?”
  井温道:“正是如此。”
  安顺道:“这是人情之常,但你如若不吞服,等到毒发身死,可别怨我。”
  井温道:“我目下是否已曾中毒,尚未可知,单凭安老师一句话,自是尚有存疑,等到果真感到不适,我才吞服解药,谅必仍来得及。”
  安顺道:“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好吧,你明天上午辰时三刻以前,可到周公庙门口会晤,到时你才把藏镪图交我,我也把褚玉钏还给你。”
  井温抗声道:“为什么要等到明天上午?”
  安顺面色一沉,冷笑道:“我叫你怎样做就怎样做。”
  井温没奈何,只好拱拱手,道:“那么我先走啦!”
  安顺道:“这才是识时务的英雄,你先走一步,我还有些事须得料理。但你记着别耍花枪,例如伪做另一份藏镪地图,我自有办法查得出来。”
  井温蹒跚举步走去,不久,身形就消失於大路转弯处。
  安顺走入树林,毫不迟疑地往深处奔去。
  他奔到一处,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但见他目光所注的树上,枝桠间横搁着一人。
  安顺放下雨伞,跃上树去,解开绳索,抱住那人跃落地上。
  他发出极为和悦的笑声,伸手拍活对方穴道,才道:“褚姑娘,你嫁不嫁给井温?”
  褚玉钏泪痕满面,秀发散乱,与她一向雍容华贵大不相同。
  她恨声道:“当然不嫁给他。”
  安顺道:“但你非嫁给他不可,这是我的命令。”
  褚玉钏心想若是说不听他的命令,势必激怒他,被他当场侮辱,因此并不作声。
  她早先听到安顺对付井温时的奸狡机诈,晓得此人外表虽是和善可亲,其实比毒蛇还要可怕。
  安顺哈哈一笑,又道:“常言道是女人善变,果然不假,你知道朱宗潜已死,可就愿意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