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葬
从此家贫如洗,我也心甘。
如果你钱多的没处花,就请你给你的原配夫人,我的妈妈一些,你已经有一年多没给她一分钱了,要知道,您夫人的工作在您女儿7岁的时候,在您的一顿暴打下被迫给辞去了。莫愁冷言冷语,莫先生,谢谢您送我来上学,再见。
莫新国看女儿倔强的身影,真随了她母亲的脾气。
叹气,无奈的掉转车头。
怎样的一个时间,怎样的遇到了你,究竟是偶然,还是注定。
怎样的一个相识,怎样的错过了你,无非是回首,还是相忘。
我在你曾经亲吻我眼睫的月光下独舞,流泻了一身的皎白,寒寒的在心间萦绕游淌,环抱自己,再感受不到,你给的温暖,爱,爱,我的爱,我是真的,受伤了。
莫云南苍老的手抖动,干枯的嘴唇,气若游丝的吐出,莫愁,莫愁……
爷爷叫你呢,快去!宛然不停的擦着眼泪,推推7岁的小莫愁,看她面无表情的移到病床前。
公公的胃癌已是晚期,这些日子,受足了苦,一直想,如果他就这么撒手去了,也许反而是解脱,怎么今日看公公这么虚弱,心里却止不住的难过?
莫愁一步一步的挪,站在爷爷床前的那两个人是谁啊,好可怕的样子,瘦的像张纸一样,还都穿着一身的黑衣服,轻飘飘的在床边荡来荡去。
莫愁……莫云南终于握住了莫愁的小手,不禁欣慰的笑,他的孙女长的可真乖真标致啊,眼睛水一样的柔和,长大了,一定又是一个小宛然。只是,千万不要像他的宛然那么命苦,再摊上儿子和老伴那样的丈夫和婆婆……想着想着,看看不远处低头哭泣的宛然,再看看一边站着的两个儿子还忙着谈公务,一个女儿打儿子,眼泪流了下来。
他的这些儿子女儿,连他的大儿媳妇都不如啊!!生病的这些日子,宛然衣不解带的在床边伺候着,他刚做完手术时不能下床,女儿嫌他脏,宛然在一边端屎端尿的伺候着。有时候陪夜,没人来给宛然送饭,他让宛然回去吃点再睡会,否则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可是她总是推说,她不饿,她不累!他明白,她是放心不下他这个糟老头子啊!!
还记得,八月十五时,宛然孤零零的在病房陪他过中秋,一个劲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可是,他明白她心里的苦,她宛然是人!她也需要团圆,她想抱着莫愁开开心心的生活啊……
直到小莫愁扬着红扑扑的小脸气喘吁吁的跑进病房,清脆的说,爷爷,妈妈,莫愁陪你们在医院过中秋!然后从衣服的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两个月饼,四周看看,嘀咕了一声,奶奶不在吧?然后眉开眼笑的献宝似的捧上,比较了一下后,甜甜的笑着,爷爷吃大的,妈妈吃小的。
他看着孩子,一阵心酸,抚摩着孩子的头,那莫愁吃什么?
孩子绞着衣角,奶奶不让莫愁吃,莫愁偷吃了一口,奶奶就骂我是小贱货,还用烟头给莫愁在胳膊上烫了洞洞呢!
她撩起衣袖,烫伤触目惊心。
宛然终于再忍不住,转过身跑出病房,呜咽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莫云南痛苦的闭上眼睛,莫愁啊,告诉爷爷,这两个月饼从哪来的?
是莫愁从奶奶上供给菩萨娘娘的小盘里偷出来的……孩子怯怯的说,爷爷,莫愁不是小贱货……
莫愁不是,莫愁当然不是!他用尽全身力量挣扎着坐起来,紧紧的搂住他的宝贝孙女,一手拿起月饼,来,莫愁和爷爷一起吃月饼……
她赶紧摆手,不要不要,爷爷吃,莫愁以后日子长着哪,长大了,自己挣钱了,想吃多少吃多少!等钱赚够了,莫愁就开个月饼厂,坐在厂里吃月饼……
他的脸上,浑浊的泪。
玉莲啊,你这是何苦啊!她……她是咱们的嫡孙女啊!
在回忆中,莫云南无限哀伤的看着宛然。
宛然,如果你是我的亲女儿,该有多好。
爷爷。莫愁乖乖的叫,亮亮的眼睛,星星一样的看着爷爷。
莫愁,如果爷爷走了,你要坚强,要照顾好妈妈,知道吗?莫云南宠爱的看她懵懂的脸,不要让妈妈生气,要做个乖孩子,你妈妈……不容易啊!他叹气,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他只想说,他怕以后再说,就没机会了……
莫愁似懂非懂的点头,看看爷爷,又看看站在床边的人,爷爷,你是要和这两个……呃……这个两个叔叔一起走吗?你们要去哪?
叔叔?莫云南看着莫愁纯净的眼睛不停的打量,呵呵,这孩子的眼睛太干净了,从小就会看到很多他们看不到的景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许就是说的她吧!看来,自己的大限是真的到了。
他笑着点头,他们是来接爷爷去享福的,爷爷在这个世界上,活的……太累了!
他重重的叹气。
恩!莫愁点头,认真的说,那爷爷你要记得回来看莫愁哦!莫愁会想你的,等莫愁挣了钱,就把你接回来,给你打好酒喝,好好孝顺你!
老人眼中的浑浊游动,好孙女,我的好孙女……
莫愁,记得,照顾好你妈妈,记得,要坚强,记得,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要哭,生命是要靠自己创造……他的嘴唇突然抽搐的厉害,眼前的莫愁突然消失,喷涌的黄河在眼前席卷,他不禁高声呼喊着,宛然,带莫愁离开!
莫愁的眼睛被宛然捂上,泪水落进莫愁的嘴里,咸咸的,涩涩的,莫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拼命的抓住爷爷的手,嘶声哭喊着,爷爷,莫愁听话!莫愁听话!莫愁坚强!莫愁不哭!!
莫云南恍恍惚惚从身体中脱离开来,两个鬼差在床边阴森的笑,莫老爷子是吧?跟咱们走吧。
莫云南点头,留恋的再望一眼莫愁,她的小手正紧紧的拉自己已经冰凉的手,撕心裂肺的喊着,爷爷,爷爷。
孩子,我的孩子,莫愁,我的莫愁,爷爷从此再不能疼你,但是要记得,爷爷曾经是多么的爱你。
宛然,我的好儿媳,照顾好自己。
他嘴唇蠕动,想哭,没有眼泪。
终于,还是离开了,留下被宛然捂住眼睛的莫愁,近乎绝望的哀号。
莫愁18岁的生日PARTY,莫新国搞的很盛大。
宛然看着一身雪纺白纱裙的女儿,脱俗的像云雾中渺然浅笑的仙子。眼睛里,总是干净的明媚,却带着,无法言明的妖娆。身上的香气如同氤氲反复,淡淡的入人心脾。
看她大方得体的应对着宾客,微笑着向叔伯们打着招呼的同时,还在照顾着姥姥的行走。
优雅的笑容,沉静的眼神。不禁欣慰的笑,她的莫愁,如此完美。
却有担忧,莫愁,你这样的干净,妈妈要怎样才能让你永远不受半点伤害?
生日蛋糕被侍者推上来,她低声道谢后,微笑着看看周围为她庆生的人,眼睛里却有着掩不住的落寞。宛然知道,她又在想爷爷了。
低头,许一个心愿,佛祖,若你有灵,可听我这十年如一日的祈祷?若你听到,为何不理莫愁的苦苦哀求?
叔叔家的儿子调皮的蹦到沙发上,鞋也不脱,一踩一个脚印。莫愁看了心疼,家里没有请什么保姆,那些坐套是妈妈辛辛苦苦才洗干净,就这么被他糟践了。她皱眉看向叔叔婶婶,只见一脸纵容的骄横。
小可,你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
莫可看她一眼,不理会,他的父母也装着无视着样子,依旧笑的春风得意。
莫愁走过去,看着莫可的眼睛,你下不下来?
眼睛里的寒意吓坏了他,他怯了,看向妈妈。
吆,咱们的莫大小姐生气了呀?小可就是来踩踩沙发又怎么了?等你爸爸死了,这些东西还不都是我家小可的!
婶婶阴阳怪气,宛然在一边气的肩头抽动却又无奈的咬着嘴唇。
莫愁眯起眼睛,定定的看她,嘴角不住的扬起,冷漠的笑容。
转头看向叔叔,淡淡的说,叔叔,你和婶婶真是天作之合啊,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你们这般恩爱就知道了。只是但愿小可长大后千万别随了你们的心性,否则只是旁人的唾骂也受不了呢!不过倒不怕,依照基因,他也不会比欺负他的人少了刻薄。
婶婶气的脸发青,浑身发抖。
莫愁遥遥举杯,优雅的抿一口,婶婶,莫愁敬你,刚刚真是冒犯了,只是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如果一个人不会说话的话,可以选择把嘴往死里闭,总比出来现眼的好。
无视叔叔婶婶咬牙切齿的样子,她揽过母亲的瘦弱的肩头,向大厅走去,高声说着,各位实在不好意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家叔婶没受过什么教育,让各位见笑了。
怀里的母亲泪眼朦胧的看向莫愁,孩子大了,她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我了……
莫愁依旧自得的笑,只是心里气愤的难以让她开口劝慰母亲,她答应过爷爷保护母亲,可今天,还是让婶婶欺负了她,看低了她,伤了她……
叔叔婶婶一直都在垂洌他们的家产,他们看不起莫愁是个女儿,还想依照封建旧社会时,让他们的儿子继承莫新国的家业。甚至看不起宛然,只盼着有朝一日莫新国死掉,把宛然和莫愁赶出家门,而他们坐享其成。只可惜,莫愁已不再是奶娃娃,他们可以欺负莫愁,却容不得看母亲半点难过。
莫愁唇边依然灿烂的笑,无意回首时,人群中不加修饰明亮的笑容映亮了他的眼睛。
苏文,苏文。
她的眼睛些微的湿润。苏文,我还是,等到了你。
大厅里人来人往,穿梭的人流,莫愁在原地有如木雕,看他在楼梯间对她举杯淡笑。
苏文哥哥。她声音微弱,有些颤抖的呼唤。
宛然惊讶的抬头看向莫愁,那眼神,水一样的柔软深情,酒一样的浓烈香醇,总是沉静的眼睛里绽放着动人的光彩,明亮着炽热。心里哀哀的叹气,她的女儿,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苏文遥遥走来,有礼的对着宛然笑着问好,宛姨,好久不见。
抬起头撞上莫愁的眼睛,淡淡的含烟,莫愁,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好久是多久,忘记了是多久,只是久到忘记了想念,在突然思念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想不起了你的脸。再见时,又意识,原来你就在眼前,如此熟悉。
莫愁低头,不想看他的眼睛,怕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坚强,在他的面前无处遁形。见不得他总是透彻的眼睛,直直的看进她的心,滴一滴怜惜的泪,然后,她就随着他的怜惜心寒的痛,一直痛到忘记该怎样去逃避。
苏文,苏文,我要怎样去才能面对你时,心如止水。
我的蝴蝶骨,没有了生就的翅膀,如何在你的目光中,飞,翔。。。
苏文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莫愁的时候,那一年,他14岁,她11岁。
她总是喧嚣爱笑,经常惹的宛姨刮着她的小鼻头满足的笑,每每这时,他就好羡慕她,他也想有妈妈疼,可是爸爸妈妈每天都只有生意,生意,一点都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莫愁多幸福啊,真的像她的名字一样,莫愁莫愁,什么都不愁,整天笑的甜美如糖果,似乎没有半点烦恼。她在家中该是受怎样的疼爱啊!
直到那天,父母带着他带莫家做客,只见门户大开,莫奶奶在用针扎着她细腻的背,那本应光洁的背上,点点红点,满是班驳,像是雪地里洒落的红梅花瓣。一边扎着还一边骂,你这个小祸害,你怎么不叫?你叫啊!叫!
她还不是吭声,咬的嘴唇出了血,花瓣样的小樱唇,殷红的血,突显的那张稚嫩的脸格外的苍白。
而二楼是乒乓的摔打声,只听男人的叫骂,没有女人的哭泣。
在莫奶奶咒骂着她是妖孽的时候,她依然还是沉默着,父母在一边拉着他离开,他不解的看向他们,为什么?他们和莫叔叔的关系不是很好很好吗?为什么见莫奶奶这么折磨莫愁还要蹑手蹑脚的逃走?二楼打架的是莫叔叔和宛姨吗?为什么不去拉架?为什么莫愁和宛姨都不吭声呢?
妈妈摇头,终于拉着他离开,只是,眼睛里亮亮的,是泪吗?
他们快要离开的时候,莫奶奶突然高声的叫骂,你这个小祸害,和你妈一样是个贱货!
莫愁的声音终于冲入他的耳朵,我妈妈不是贱货!你扎够了没?扎够了就放开我,我要去救妈妈!
声音倔强,没有半点乞饶的意思,冷酷的不像是11岁的年纪该有的语调。
他最后看一眼。她倔强的样子印进了他的脑海。
妈妈,为什么你和爸爸不去阻拦莫奶奶?
小文,你不懂的。妈妈叹气,满是无奈的语气,我们对莫愁越保护越疼爱,就是给她带来越大的灾难啊!
那,为什么不去劝叔叔阿姨别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