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驭龙
辛黑姑很有力地说道:“裴淳,你已是我的奴仆,须得奉命唯谨,现在,我命令你跪下。”
辛黑姑的命令发出之后,裴淳却有如不曾听闻一般,反而仰首望着屋顶,目光呆滞。
闵淳急得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裴淳如此表现,分明不曾完全受制辛黑姑,可是也非恢复神智倒像是脑部受到震荡而痴呆了。这可比受制于对方还要可怕,因为他若是受制听命,固然于大局影响至巨,然而将来有法子解开禁制,他仍不失是个正常健全之人,倘若从此痴呆,便将是无用的废人了。
辛黑姑微微一怔,测不透裴淳何以如此古怪?她吸一口气,又用坚强有力的口气说道:
“裴淳,我命令你立即跪下。”
裴淳鼻孔中含糊地应一声,缓缓屈下膝盖关节,辛黑姑不胜之喜,转头得意地瞅闵淳一眼。就在她转动目光之际,突然身子一麻,全身动弹不得。
闵淳呵呵大笑,道:“辛姑娘,裴淳没有被你制住,现在姑娘该死了这条心了吧?”
裴淳是在膝头堪堪沾地之时,实然出手,隔空点信辛黑姑的穴道,随即弹跃起身,道:
“小弟刚才心中迷迷糊糊,幸好终于记起博勒前辈拿药给我服食之事,顿时恢复神智,知道其实是她拿制神丹给我服食。”
他转到辛黑姑正面,露出十分歉疚的表情,道:“在下实在是不该暗袭姑娘,然而姑娘的才智武功,以及奇奇怪怪的本事,当真难以抵挡。若是错过了机会,此生恐怕难制住姑娘了。”
辛黑姑听他如此盛赞自己的绝技本领,心中愤怒略消。她虽是身躯被制,可是仍然能够开口说话。当下冷冷道:“你除非是立下毒手把我杀死,否则这场过节终必教你十倍偿还。”
九州笑星褚扬道:“裴淳你打算如何对付辛姑娘?”口气十分严重,一听而知他已下了某种决心。
裴淳拱手道:“褚大哥不用着急,你难道还不知道小弟的为人不成?”
褚扬透一口大气,道:“但望你肯放松一步,以免兄弟得罪出手。”
紫燕杨岚喝道:“姓裴的休得自夸,你算是什么好人,快快放开辛姐姐,如若不然……”
她话未说完,闵淳已接口哂道:“女口若不然,姑娘便待如何?”
杨岚恨恨地瞪他一眼,怒声道:“你们别自恃武功高强,以为我们就奈何你们不得。哼!
哼!云秋心的小命已捏在辛姐姐手中。”
闵淳大吃一惊,凝眸寻思,暗忖:普奇大哥他们数人护送云秋心上路,武功略差的人别想劫走云秋心,除非是慕容赤、路七二人合力出手,加上商公直和路兴二人才能成功。
他再算一算时间,上述这四人若是早就准备好快马,未尝不能赶上普奇他们,不禁大为焦虑,暗想:“普奇大哥他们定必全力护卫云秋心,很可能因此被对方杀死。”
他正在转念之时,裴淳已勃然大怒,瞪眼道:“辛姑娘,那杨姑娘的话可是当真?”
辛黑姑见这老实人赫然震怒,心中不知为何会生出惊恐的情绪,连忙定一定神,才道:
“真便如何?假又如何?”
裴淳咬牙道:“云秋心命在垂危,纵然是一路平安无事地赶到江南,见到梁药王,也不晓得能不能活命。但你仍然如此狠心,多方阻截。我只好废去你一身武功,免得你将来又加害别人。”
他迫近一步,褚扬大喝一声,挥掌劈去。一股强劲的力道排空生啸,直向裴淳背后涌袭,他一掌劈出,跟着向前疾跃。然而刀光一闪,横袭而至,势道凌厉之极,褚扬迫得一面挥掌封架,一面侧避。
杨岚和郭隐农一齐挥动兵器,向闵淳夹攻过去。闵淳占得地利,挥刀斫劈,但见电光寒芒,形成一道坚壁,把他们三人全都拦住。要知在室内格斗,利于独战,所以褚扬这一方人数虽多,却无法攻破闵淳这一关。
裴淳举起手掌,正要向辛黑姑身上大穴拍落,废去她的一身武功。
然而他这一掌竟然迟迟无法落下。一则辛黑姑面上居然流露出哀求幽怨的神情,二则他陡然触忆起师父所做过的一件事,正与目前情况相似。
室内的苦斗,顿时停止,辛黑姑又道:“从现在起,我宣布把自由还给你们。”
裴淳道:“须得包括不在场之人在内。”辛黑姑如言说了,褚扬长长叹一口气,退出房外。
杨岚跃到辛黑姑身边,向裴淳瞪眼道:“你还不解开辛姐姐的穴道禁制?”
裴淳向她身上虚印三掌,顺手把她手中的毒蛇信取过来,递给闵淳。
辛黑姑颓然地退到床边,乏力地坐下。
裴淳、闵淳二人迅即出室,他们不约而同地打算尽快赶去瞧瞧云秋心的情形。说不定半路碰见南奸、北恶这一伙人。
他们出城之时,天色己明,才驰出城外,便见博勒策马道旁等候。三人会合,不暇说话,催马飞驰而去。
中午时分,到达临城,找了一家饭馆打尖喂马。刚刚吃完,闵淳一碰裴淳,道:“好像是南奸商公直他们走过门口。”
裴淳跳起身,闵淳却端坐如故,道:“倘若没有看错,便可证明他们不曾截住云姑娘。”
裴淳顿时松一口气,奔出门外一瞧,回头道:“果然是他们四人。”
闵淳起身走过去,道:“你独自追上去,把辛黑姑解除誓言约束之事,告诉他们,他们更不会再回去见辛黑姑,你的话他们必定相信。”
裴淳便赶上去,叫道:“路七兄……”
那四人听见裴淳的声音,都急忙转身,慕容赤双眼一瞪,握紧拳头,裴淳向他摇手道:
“我可不是找你们打架动手来的。”
慕容赤放下拳头,裂开大嘴,笑道:“这敢情好,不瞒你说,咱全身骨头酸痛,动手的话绝打不赢你这小子。”
裴淳讶道:“敢是已经跟别人动过手来?”
商公直道:“不错,刚刚才罢手的,若不是我老奸智计甚多,这浑汉和路七兄已死在魏一峰和朴日升两人手底了。”
裴淳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现身拦阻,你们才无法追上云秋心,是也不是?”
商公直道:“不错,你叫住我们有什么话说?”
裴淳道:“辛姑娘当着褚扬兄等数人面前,亲口答应解除你们的誓言,还以自由。”
商公直一怔,道:“是你迫她答应的么?”
裴淳点头,商公直摇头嗟叹,道:“我老奸平生自诩才智过人,从来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但对你这傻小子可当真服气啦!当真是服气啦!”
路七道:“那么我们都得向裴兄道谢啦!大咱们是一径回家,抑是还去找辛姑娘?”
路兴道:“当然回家为上,等她再使手段之时,我们再见机行事。”
这对兄弟向裴淳等告辞过,径自走了。北恶慕容赤乃是辛黑姑的奴仆,唯命是从。是以独独他去找辛黑姑会合,剩下商公直一个人,他跟着裴淳,道:“咱们当真交个朋友如何?”
裴淳沉吟一下,道:“不行,你是天下武林的公敌,仇家无数,即使是小弟也受托取你性命,若是交了朋友,我便非帮你的忙不可。”
商公直怅然道:“这样说来,我老奸纵然诡诈多智,举世无匹,但到头来仍死于非命!”
裴淳这时可就记起师父的用心,忙道:“这也不然,你还有一条路即将功赎罪,纵使不能使你的仇家都放过你,但小弟却可以为你出力。”
商公直瞠目道:“你越来越使人莫测高深了,请问哪一条路能够将功赎罪?”
裴淳道:“只要你从今以后不再兴风作浪,愚弄武林之人,同时全心全力把你的才智用在对付元廷,使他们互相倾轧争斗,自相残杀,我汉族因此有机会揭竿而起,恢复自由的话,你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商公直初则惊讶,继而黯然长叹,道:“我老奸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唉!你说得不错,元人蹂躏中原数十年,苛政暴虐如虎,我老奸如何不把这份才智用在对付他们上面呢?”
裴淳凛然道:“商大哥若肯为天下苍生出力,小弟先此拜谢,并且听任商大哥差遣。”
商公直从他立即恭敬地称呼自己为商大哥这一点,深感这个责任果然崇高伟大,沉吟片刻,仰天长笑道:“老奸生平除了善事之外,无所不为,但今日却破例要做些受人尊崇敬重之事啦!”
他四顾一眼,查看不时走过他们身边的路人,认为没有可疑人物,这才低声道:“这件事,你目下万万不可泄露,我这就开始进行,以各种诡诈手段,挑拨元廷王室争权残杀,假使你走漏消息,我老奸不但难以立功,只怕连性命也难保。不过将来你必须为我老奸洗刷罪嫌!因为我行事之际,说不定会有教唆元廷亲贵迫害人民之嫌,然而我的目的却是要倾覆元廷的根本。为了这个目的,有时不免要牺牲一些人……”
他苦笑一下,又道:“但愿你能够相信我这一次。”
裴淳道:“小弟深信不疑,将来一定为商大哥辨明一切。”
商公直点点头,欣然一笑,道:“好,咱们后会有期。”当即转身迅快走开。
裴淳回到饭馆,果然不提商公直之事,只说他们得知恢复自由之后,各自远走高飞,当下动身上路。黄昏时候,终于在徐州找到云秋心和普奇等四人。
原来普奇等四人,一直轮流派出一人在客店外等候。裴淳、博勒见到了阮兴,都十分欢喜。
裴淳问候过普奇等人都安然元恙,才道:“云秋心也在店内吧?”
阮兴道:“在,在,但好像有点不妙。”
裴淳大吃一惊,相偕入店,普奇闻在声出来。一把抓住裴淳,道:“糟透了,云姑娘气息奄奄,面色坏极,可把我们都几乎急死。”
博勒道:“她莫非断了毒粮?”
普奇道:“不,她还有不少五毒瓜子和其他的果饼,但她连张口咀嚼之力力也没有。”
裴淳道:“咱们进去瞧瞧。”
漆黑缠首的马加出来接口道:“刚刚朴日升才走开,他说要为云姑娘准备后事。”
他们带领裴淳、博勒走入一座静院中,上房内透射出灯光,普奇指了一指,裴淳便掀帘而入。
博勒随后跟进,只见内间也是灯光明亮,榻上卧着一个女子,长眉深锁,双眸半开半闭,表现出一种扣人心弦的凄艳之美。
裴淳细察之下,见她果然奄奄一息,已是油枯灯尽之象,不由得一阵心酸,涌出热泪。
博勒伸手在她鼻孔之下轻轻弹一下指甲,似是把一些瞧不见的毒力送入她鼻中,然后柔声道:“孩子……”
云秋心舒一口气,眼皮睁开,眸子中露出一点神气,博勒又道:“你定神瞧瞧,为父和裴淳都在此处。”
她啊了一声,眼中射出光采,裴淳伸手握住她的纤掌,道:“你现下觉得怎样了?”
云秋心道:“我饿坏啦!”
博勒一笑,道:“你不该对我们没有信心,快快吃下这块枣泥饼,喝点水,我叫伙计烧点稀饭让你吃。”
她顺从地接过食物,由裴淳扶起她,慢慢地吃。这块饼中蕴藏剧毒,不论是人兽咬上一口,就得立时毙命,然而云秋心却越吃越有精神。
博勒离开房间,只剩下裴淳陪她。裴淳道:“你原本还好好的,何以突然变成如此?”
云秋心怯怯道:“我告诉了你,你可别责怪我。”
裴淳道:“我几时责怪过你?告诉我吧!”
云秋心道:“我窥见普奇他们神色中很是担忧,所以认为你们都遇险遭难,因此我不愿活下去,我不进食,希望很快就死去……”
裴淳无话可说,紧紧握住她的手。云秋心幽幽微笑道:“义父责备得对,我不该对你们如此缺乏信心。”
他们唧唧哝哝地谈了一会,忽听普奇洪亮的声昔说道:“国舅爷来得正好,博勒老师刚刚赶到。”
裴淳便即松手起身,云秋心悄悄道:“你为何怕他瞧见?”
裴淳道:“我不是怕,但他对你确实很好,所以我不愿意伤他的心。”
云秋心道:“我也知道你是这么想,而我也很可怜他,可是现在我却恨他。”
裴淳讶道:“为什么?”她道:“因为我只想跟你说话,他却把我们拆散。”
她用“拆散”两字,使裴淳无端端感到一阵阴影袭上心头,好像感到不吉利的预兆。
这时,朴日升在外面跟闵淳、博勒寒喧过,便大声向房内说道:“云秋心,我可以进来么?”云秋心的声音传出房外,他便掀帘而入。
院中的闵淳向其他的人翘一下大拇指道:“要得,他不须询问便知云姑娘已恢复……”
房内的朴日升抑制住满胸妒火毒念,斯斯文文地跟裴淳见过礼,然后向云秋心道:“你有此转机,真是令人十分快慰,唉!刚才我差点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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