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驭龙
那年头男女婚嫁皆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武林人随便得多,但父母之命却是天经地义之事,除非离家出走,断绝一切,关系,否则就须听从。
薛飞光既然眷念姑姑抚育之恩,拿她当作自己母亲,自然这一回不能反抗,定须任姑姑作主。
因此,她想到若是嫁给凡夫俗子,真不如嫁给朴日升为妾。若非她已对裴淳动情的话,实在很难不爱上这个倜傥风流的当代高手。
她晓得以朴日升的财势声名,若然向姑姑求婚,姑姑一想他是裴淳对头,当必允许,甚至连作妾也会应承。而她虽是失去了裴淳,却可以设法使朴日升不再敌害裴淳,以至于中原武林之人,这是她唯一得以为中原武林尽力的道路了。
朴日升转眼回来,悄声道:“奇怪,是三贤六子他们,只有遁天子不在其内,他们都匆匆而去,好像打算离开这个小镇。”
薛飞光一怔,长叹一声,道:“辛大姑真厉害,连三贤六子这等前辈高人也敌不过心中害怕,悄然离开。虽说他们此来是冲着我才卖命,但其实这全是辛大姑的威名所致。”
她又深深叹息一声,道:“可怜李伯伯和师兄他们顿时人孤势单,终将完全败在辛大姑手底无疑了。”
朴日升过了一阵,等她情绪稍为平复,这才问道:“你分明对裴淳很不错,何以……”
他晓得薛飞光剔透玲珑得像个水晶人儿一般,只须这么一说,便可明白己意,现在就等瞧她如何回复才能决定了。
薛飞光毫不犹豫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别的话已不必多说,眼下他如此势孤力弱,好比英雄落魄,文士潦倒,我得回去帮助他。”
她站了起身,却被朴日升拦住,他道:“你不要前去送死,我去帮他。”
这话一出,连他自己也觉得十分奇怪。当下又道:“但你须得嫁与我为妻子。”
薛飞光讶道:“别开玩笑,你可知对手是什么人?”
朴日升道:“我知道,是辛无痕,还有不少高手。”
大多数的人总是如此,越是送上门的越不珍惜,反之,越是不容易获得的越是恋恋不舍,甘愿付出很大代价。
薛飞光大是欣喜,心想他此去帮助裴淳,说不定可以替裴淳他们解围,于是笑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我回到姑姑哪儿等候,你派个人来提亲便行啦!”
她满腔感激地抓住他的手掌,因为他确实是为了她不惜与辛无痕为敌,那辛无痕惹上了就是杀身之祸,与寻常的强敌不可同日而语,她道:“千万小心应付,若是力敌智取都不行的话,便以保存性命为先,十年之后报仇未晚。”
她这么一说,朴日升便晓得她当真没有玩弄自己,他这等雄心自傲之人连“死”也不怕,却只怕被人愚弄。当下疾跃出房,很快地绕到宅后,只见四下静寂如死,连穷家帮的人也不见一个。心知此是淳于靖眼见辛无痕等出现,深知她的狠辣,恐怕她大加屠杀帮众,所以下令遣走。
转念之际,已从后门越墙而人,他已是轻车熟路,知道云秋心的养病之处,所以很快就找到那地方。
踏入院门时,便觉出不对,冲人房中一瞧,不禁大为惊奇,原来房中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全无病房的迹象,云秋心也不见影踪。
他迅即回身到别处找寻,搜遍后宅,却不见她和梁康以及另一个充当助手的村女影踪,不过却发现先前所见到的病房用物改放在另一个房间内,布置得一模一样,药箱满室。
他施放一枚号炮, “砰”的大响一声,接着一溜火光直冲上天。然后奔出前宅,一路杳元人迹,直到大门之外,方始见到广场上的人们。
广场上人已不多,面上笼着一块黑纱的辛无痕那方有辛黑姑,画圣吴同、雕仙司徒妙善、慕容赤、路七和一个朴日升不认识的清俊老者。
裴淳这一方人数较多,可是实力显然相差甚多,计有李星桥、博勒、宇外五雄、遁天子、穷家帮四老等十余人。
他这一现身,全场注目,只有两人例外,一是辛无痕,一是李星桥。
他们正在说话,辛无痕说道:“我已经说得唇焦舌敝,星桥你还不肯走么?”
原来她一直在劝说李星桥离开,这是由于他们往昔交情很好,再者李星桥武功尚未恢复,她也不能趁机跟他动手。
李星桥捋髯大笑道:“你的好意我很明白,但恕我老悖昏溃,拂逆你的主张。我且问你一句,倘使我大哥在此,你敢不敢出头作梗?”
辛无痕没有做声,全场目光都从朴日升处回到她身上,等听她的回答。辛黑姑突然尖声喝道:“赵云坡纵是在此,也不济事。”
辛无痕道:“别讲话。”声音尖锐严厉,骇得辛黑姑面色发白。众人也茫然不解,只听她接着道:“李星桥,你迫我说出此言,我们从今而后,便有如从不相识之人,没有旧日情谊可言了。好,我告诉你,中原双义是天下间仅有的嬴得我的人。赵云坡若是在此,我和这几位加起来也敌不过他,当然无法出头干涉。”
李星桥纵声大笑,豪气干云,但很快就收住笑声仰天长叹。他忽笑忽叹,显然是心情变化得十分剧烈。在场之人大都明白他是由于辛无痕当众认输而豪气勃发,仰天长笑。试想这魔影子辛无痕何等名望,天下无人不怕。但她居然亲口说出远比不上“中原二老”的话,那真是使人十分难以置信之事。
可是李星桥突然又想到目下武功未曾恢复,无法出手,正是老骥伏枥,烈士暮年,壮志难伸,焉得不浩然长叹,黯然伤情?
朴日升大步走到李星桥身侧,低声说了几句话。正当此时,天空中传来一阵悦耳动听的银铃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头雪翎健鸽在头顶上盘旋飞翔。淳于靖低啸一声,这头信鸽便束翅泻坠,快若流星。
辛无痕发出一声尖笑,身形破空飞去,快得难以形容,一下子已掠到淳于靖头顶三丈高的上空,但见她衣袂飘拂,宛如仙人驭空排气,煞是奇观。
她伸手向信鸽抓去,那头信鸽灵警无匹,倏然闪侧,使她手掌尚差数尺才彀得着。
辛无痕去势那么神速迅快,但此时却突然停在半空,掌势一收,那头信鸽如被无形的手指抓着了一般,飒然有声径投入她掌中。
一道剑光破空飞去,劲疾无匹,直袭辛无痕双足。众人被这些兔起鹘落的变故骇呆了,而其中大部份心思灵敏的,也都发现这口长剑乃是那个外号“千手剑魔”申甫所发,功力果是深厚无比。但奇怪的是他本是辛无痕那一边的人,何以出手偷袭她?
第四十八章 四美倾心
说时迟,那时快,在半空中辛无痕双脚一缩,恰到好处地踏在剑光上。
那道剑光微微向下沉了尺许,便载着辛无痕绕圈飞回去。这等景象真是大出众人意表之外,但见辛无痕好像是传说中剑仙一般,脚下踏着一口长剑凌空划过,霎时已回到她们那一边,然后人随剑落。她脚尖微点,那口长剑疾向申甫射去,她自家却飘落地上。
申甫手握剑鞘迅快一举,那口长剑无声无息地没入鞘中。
他们这几下动作像是曾排练过一般,甚是紧凑吻合,干净利落,李星桥首先大声喝采,其余的人也跟着他鼓掌叫好。
朴日升摇头道:“真不得了,以前闻说千手剑魔申甫前辈一剑在手,如臂使指,神奇莫测。今日亲眼目睹,不但是功力深厚之极,而且这一份急智机变,果真当得上‘剑魔’这个外号。”
李星桥说道:“他昔年屡屡败在老夫手底,又跟辛无痕说翻了,一怒而去,隐居埋头练剑,一别二十余年,果是大有精进。不过他想赢我的话,还须再练五十年。”
闵淳接口道:“原来你们都是旧相识。”他这一句话就打断了李星桥底下之言,转向朴日升迅快问道:“朴兄忽然回返,敢问有何要事?”
朴日升道:“说来诸位也许不信,朴某是特地回来帮助你们的。”
闵淳也不再说,立刻向淳于靖道:“那信鸽带来什么消息?帮主定必略有所知。”
朴日升等人见他智计出众,反应极快,一下子就顾及全面局势,丝毫不浪费半点时间,心中都大为佩服。
淳于靖摇头道:“兄弟全无所悉。”
闵淳摇头叹道:“这就糟了,信鸽带来的消息,定必重要万分,可惜已被对方截去,这番束手缚脚,无计可施啦!”
说时,那边的辛无痕已把信鹤带来的消息看过,仰天冷笑道:“阿黑,把这纸条上的消息念给他们听,然后交给他们验看个明白。”
辛黑姑取过纸条大声念道:“潜山云坡大师坚拒出山,东南七叩。噫!这末后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赵一悲长老已听见辛无痕之言,这刻便举步上前接取纸条,一边答道:“那是敝帮之人的符号,我们自家一望而知此消息是何人所发。”
他接过纸条一验,道:“果是东南七号所禀报的消息。”
辛无痕笑道:“原来你们已曾邀约赵云坡出头,这一着果然很厉害,可惜他不知我竟亲自出山,否则的话,他岂能坐视不管?”
李星桥道:“你打算把我们怎样?”
辛无痕道:“你爱怎样我不管,但这儿的人通通给我留下性命!”
李星桥道:“这未免太过分了,此处十余条人命都要拿去,谁肯束手待毙?”
辛无痕眼睛射出寒冷凌厉的光芒,首先落在遁天子面上,他立刻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接着目光落在闵淳面上,闵淳本来不怕,但暗念何必在这些地方跟她计较,便也移开眼睛。
她目光接着扫过普奇、完颜楚、阮兴、马加四人面上,他们也学闵淳的样避开她。
辛无痕乃是用目光查看那一个敢作困兽之斗的意思。这时又从穷家帮四老面上扫过,这四老得到淳于靖暗示,也都移开了目光。
朴日升向裴淳低语数言,裴淳甚是惊讶,连连点头。辛无痕凌厉如刀剑的目光首次在裴淳面上碰壁,不过裴淳虽是不让她的目光,但面上仍然一片恭敬之意。
她接着向淳于靖望去,淳于靖胸口一挺,凛凛回视,辛无痕心想好一个凛然强项的男子汉,当即移到朴日升面上。
朴日升也不避让,面上微微含笑,透出一股温文潇洒的味道。辛无痕心中叫声“罢了”,暗想此人风流俊逸,实在也是当世罕见的人才。
她如今不比昔年,胸怀可宽大得多,当下把女儿叫到一边,问道:“孩子,我知道这儿三个年轻人都未娶妻,又都属当今一流高手,足可以匹配上你,你心中可有属意哪一个没有?”
若是在昔年,这些年轻高手们纵然能打动她的芳心,但她傲心过强,势必都不肯放过。
目下却为了女儿着想,宁可略忍一口气也得先弄个明白再作决定。
辛黑姑在那三人面上瞟来瞟去,最先剔除了朴日升,接着撇下淳于靖,目光只凝注在裴淳面上。
辛无痕眉头一皱,心想:“赵云坡的徒弟虽然也长得五官端正,性情淳厚,但哪里比得上一个气概凛烈,相貌堂堂,一个英俊倜傥,人品风流,这孩子不知怎么想的,竟会挑中了最不起眼的裴淳。”
辛黑姑低声道:“娘,我最不服气那家伙,他长得傻头傻脑的,偏生有不少人爱他。”
辛无痕道:“真的?谁爱上他?”
辛黑姑道:“一共有三个美丽之极的女孩子,便是云秋心、薛飞光和杨岚她们。我正在想,他有什么好处,竟能使这许多女孩子对他倾心?”
辛无痕舒一口气,道:“不是他就好了,我可不愿跟赵云坡拉上关系。依我瞧来,朴日升和淳于靖都很好,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辛黑姑心中一片茫然,道:“我不知道。”她在母亲面前全然不必隐讳深心中的感情,何况这等终身大事是一辈子的事,假使有所隐藏,将来便后悔莫及。
她接着又道:“我其实也很喜欢那个傻头傻脑的裴淳,所以这一次决意要弄死他心上人云秋心,但我却不是非嫁给他不可的意思。”
辛无痕也被她弄糊涂了,心想这孩子岂可如此多心,该当认真点选定其一才对。正在想时,一个人走过来,辛黑姑转眼望去,原来是千手剑魔申甫。他满面慈霭关切地望住她,微笑道:“你们在谈什么?”
辛黑姑不禁一怔,心想我们母女谈什么哪里容你插嘴,当下面色一沉,便想发作。辛无痕伸手搂住她的双肩,轻轻道:“孩子,不可对他无礼,申伯伯是你娘生平几个好友之一。”
申甫笑眯眯地望住辛黑姑,流露一种深沉的爱意,一望而知这个华服俊秀的老者对她有某种特别的感情,会甘愿为她牺牲一切。
辛黑姑心中一阵震动,心想母亲多年来从未提起过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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