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驭龙
李星桥讶道:“疑惑什么?”
裴淳道:“尝闻辛仙子易容化装之术天下无变,说不定她假扮你老人家。”
李星桥哈哈一笑,道:“这话有理,你比从前精细得多了,然则如何方能证明我就是我?”
裴淳迫前两步,在他耳边轻轻道:“请问师叔目下功力恢复了若干成?”
李星桥亦在他耳边回答了,裴淳伸出一指,李星桥也伸指抵住他的指尖,双方只接触了一下,便各自垂手。
辛黑姑晓得李星桥曾把天机指功夫传授与裴淳,所以他们耳语及出指互抵之举,无疑是裴淳以天机指心法试验出李星桥的真假,此法果然可以十足证明李星桥的真伪。由于此故,她顿时对裴淳另眼相看,不太敢再把他当作傻瓜看待。
裴淳躬身道:“启禀师叔,弟子此来,系因师父半年前接到辛仙子之函,指明须由弟子连过两关,始能让师叔离开此地。目下弟子即将动手,师叔可有什么训诲没有?”
李星桥笑一笑,道:“大哥不但武功比我强胜,便智计谋略也高出我甚多,他既是有心遣你前来,我何须多说,你尽力而为就是了。但有一件事你要记着,那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话,有时也不全对。譬如说你师父和我,总是念着一个人成名不易,修为之功得之甚苦,所以等闲都不予计较。谁知一念之仁,时时惹来烦恼灾祸。
因此古人有云:以杀止杀。这话当真含有真理。该杀的人,还是杀掉的好。这样可以防止将来须得杀更多之人,这亦是‘仁’的另一种表现。”
裴淳恭容道:“多谢师叔的教训,弟子茅塞顿启,心中再无所疑了。”
当下辞别而出,辛黑姑带他们走到一处广场,广场四周树木郁苍,当中是一块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草坪。对面的一道门户中也走出一人,道服飘飘,白髻结顶,正是阴山派高手遁天子。他手中拿着一根五尺许长的黑色山木杆,那就是他日夕不肯释手的“毒蛇信”了。
大家都是见过面的,彼此说了几句话,辛黑姑便道:“你们可以开始动手了,薛妹妹跟我到屋里观战。”
裴淳摇头道:“她不要跟你走,就在一旁观战便行啦!”
辛黑姑面泛怒色,喝道:“你们敢不听我的话?”伸手便向薛飞光抓去。
裴淳一手勾住爱妻纤腰迅快一旋,同时之间出手反拿辛黑姑的手腕。他这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奇快无匹,好像是早已准备好这样出手。
辛黑姑竟然缩手不及,被他拿住腕脉,顿时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裴淳使出天机指功夫,指尖发出一缕阴劲,暗暗闭住她三处穴道,旋即放手,道:“飞光你陪辛姑娘在一旁观战,若有人敢趁我不能分身之时,加害于你,便下毒手先杀死她!”
他的面气极是坚决,声音响亮,远远传出去,若是有人在屋中观看,定必听到这话。
谁也想不到以辛黑姑的身手,竟会在一招之中被擒,似是全无招架之力。自然这是“八贤阵”给于裴淳的好处。试想那八贤结聚的阵法何等厉害?而这八贤的武功路数各有专长,不论是兵刃拳脚在阵中发出时,比之平日单独出手都厉害得多。裴淳竟能闯阵而出,可知他的武功造诣毕竟已精进了许多倍。辛黑姑一则武功远不如他,二则亦断想不到他会出手,所以立时被擒,连她自己也大出意料之外。
薛飞光伸手环抱住她纤腰,其中一只手指按在她腰间死穴上,格格娇笑道:“这敢情好,我们也有一个人质在手了。辛姐姐,请你务必记着一件事,那就是此刻若然有人抢走了你,就是表示有加害我之意,因为如果不是想对我不利,何须把你抢走?所以一旦有人出手的话,我为了捞回本钱,定然抢先制你死命。”
她话声略一停顿,又道:“我说话的声音很高,任何人在屋子里都听得见。所以辛姐姐你自家用心瞧着。假如有人假冒爱你之名而出手抢救的话,这等爱心是真是假,不问可知了。”
若论智计词令,薛飞光可说得上是天下无双,因此她先布置好这等先发制人的圈套,实在不足为奇。这一来任何人都决不敢出手抢救辛黑姑,一则投鼠忌器,二则纵然真能把她救出,辛黑姑定必反而会暗暗含恨于心,因此即使是辛无痕,也不敢冒失出手。
薛飞光接着又高声道:“我们的誓约规定我不能帮助裴淳,却没有规定我不许自救,此举任凭怎样说也不算违誓,只要我不拿你的性命威胁辛大姑或朴日升放过裴淳,任谁也不能责我违约了。”
她故意暗暗使劲,封闭辛黑姑的穴道,使她不能开口驳斥,因为只有她这个任性大胆的人,才会不顾死活地反驳,其余的人,包括辛无痕在内决不会出声。而且辛黑姑哑口无言的态度,会令人误以为她默认这话有理,可以增加她理直气壮之势。
在广场西首的一间屋子内共有四人,乃是辛无痕、简十全、申甫、朴日升他们四个。薛飞光的话,十分清楚地传入屋内,人人听见。
简十全道:“看来他们已占了机先,这女孩子实在难斗得很,怪不得日升一早说过定要防范她。”他说话时显得有气无力,全然不似以前那般中气充沛和精神矍铄,倒像是衰老了很多。
辛无痕低哼一声,道:“她此举不过是自救之法,但裴淳如若战死,她活着又有何意思?”
朴日升缓缓道:“话不是这么说,假使小婿不爱黑姑的话,自然不会受她影响。但反过来说,小婿便不能不考虑及杀死裴淳之后,将有什么后果了。”
辛无痕瞠目道:“我一时倒没有考虑及此,不过……幸好我们也有人质在手,再说你纵然杀死了裴淳,但薛飞光自家仍然在我们掌握中,怎敢加害阿黑?”
朴日升沉吟一下,道:“本来小婿也是这么想的,但你方才的一句话却提醒了我,那话是说裴淳死后她就活得毫无意思。既然她活下去没有什么意思,则她很可能来个同归于尽。”
辛无痕心念一转,道:“既是如此,我们可把裴淳放走,叫他师父来吧!”
朴日升摇头道:“那也不行,你的弱点被人发现的话,连遁天子也可以不听命令了。”
这话听起来虽然很普通,但在辛无痕而言,却有如迅雷轰顶。喑想朴日升的话,说得不错,假如我割舍不下这个女儿,焉能横行天下?而昔年自己声名震动天下武林,亦因为自己横蛮狠劲过人,能把敌人缠得宁可自杀,那正是因为自己对任何事全无顾忌所使然。
她暗中寻思着这个难题,一是为了女儿而甘心抛弃一切,做个平凡之人,隐遁世外。一是割断儿女之情,狠狠地大干一场。是以她面色变来变去,别人都不敢说话。
朴日升却喑暗窃喜,因为他已掌握住极有利的情势。假如辛无痕甘心退让,则只须杀死遁天子之后,自己在武林的地位更稳固了。因为裴淳虽然尚在,可是己方有辛无痕相助,可以抵消了他们的力量。
魔影子辛无痕到底不是等闲之辈,她很快就恢复冷静,也没有向朴日升他们再说什么,一径向屋外传声说道:“裴淳,尽管动手,不必为飞光自救之事而分心。”
裴、薛二人听了这话,都略感意外。裴淳旋即收摄心神,注意力集中于遁天子身上,拱手道:“道长经过半年的苦修,想必练就了惊世骇俗的剑法绝学,在下今日专诚请教,还望道长不吝指点。”
遁天子心想:“你这小子今日说什么也别想逃出山人毒手。”口中应道:“裴大侠好说了,山人须得借重名家,一验剑力才是真的,请!”
双方迈步盘旋,裴淳仍然空着双手,竟是不用兵刃对抗遁天子的“毒蛇信”。
屋内的辛、简、朴三人都感到难以置信,皆想那裴淳的天罡九式和天机指功夫纵是练到十成火候,但对付手持五异剑之一的遁天子,焉可如此大意?
辛无痕低哼一声,运聚功力把声音传出广场,道:“两位暂且罢手,我有话说。”
遁天子和裴淳一齐跃开,辛无痕又道:“申甫兄,请率慕容赤及路七两位出场。”
声音方歇,那衣饰华美的千手剑魔申甫率领着慕容赤和路七两人出场。辛无痕又说道:
“你们三人联手向遁天子围攻一十五招,便即退下。”
申甫点点头,向遁天子道:“辛仙子之令,道长想已听到,这就由兄弟等三人先向道长讨教十五招。”他一挥手,路七一跃而前,占了左面方位,慕容赤则占据了右方,三人结成一个品字形的阵势围住他。
这三位一流高手登场,裴淳便迅即退到薛飞光身边,道:“这就奇了,辛仙子为何教他们先打头阵?莫非是想让我先看看遁天子的剑路?”
这等往好处想的想法,薛飞光大不以为然,低哼一声,心想:“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分明是遁天子的剑路须得先激斗一阵,才能发挥威力,辛大姑深知此秘,才会先教那三人打头阵。”由于此事关系及裴淳本身,所以她不能开口。
遁天子面色阴沉如故,道:“诸位来得好,不过山人却很想向辛仙子请示几句……”他双眼向屋子望去,正要开口。手中的“毒蛇信”却突然向慕容赤戳去,快如闪电。这一招不但不先行招呼,还用诡计使对方完全不防备。
因此杆尖戳到慕容赤腰中之际,慕容赤才发觉,猛吼一声,挥拳击去,竟不躲这异剑刺体之厄。他的吼声宛如霹雳横飞,震耳欲聋,拳力如山涌出,凌厉无匹。这等拼命的打法,果然是绝妙的以攻代守的救命妙着。
不过慕容赤只是本着天生凶暴之性,忿然出拳反击,并非想到这一着有以攻代守的妙用才施展的。遁天子岂敢以身试他的拳力,迅即跃退,可是杆尖电射而出的细长剑锋,仍然彀得上插入对方胸肩之间。
若不是他退得太快,这一剑准可以刺透了慕容赤的身体。饶是如此,那剑刃仍然刺入他身体两寸以上,鲜血溅出。
慕容赤腾腾腾连退六七步,方始站稳身子。他一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一只手掩住伤口,厉声喝道:“贼道竟用这等下流手段偷袭,老子非揍死你不可。”
这时申甫和路七各自使开剑术刀法,猛攻遁天子。这两人功力非同小可,开头的一轮猛攻简直有无坚不摧之势,着着进迫。可是遁天子居然还接得住,虽是步步后退,然而这已经极是骇人听闻的了。
裴淳跃到慕容赤身边,道:“慕容兄请暂息怒,先查看一下伤势再说。”
慕容赤道:“小裴淳你说气不气人?”突然又吐出一口鲜血。
裴淳低头一看,血中有许多小泡沫,晓得他的肺已被刺伤,心中一阵恻然,忖道:“除非是梁药王在此,或者还有得救。”忖想之时,运指如风,霎时间已运用极高妙的指力,替他封闭住伤口四角的血脉。但最后一指要向伤口点去之时,突然中止了,想道:“我这一指点落去,可以封死这个伤口,不再流血。但此举用在别人身上,可以多延时日,等候名医挽救。可是他脾性如此强悍凶暴,一旦恢复了气力,焉能忍得住不去出手报仇?那时他用力到相当程度之后,定必伤口爆裂而死。”
辛无痕的声音传出来,道:“裴淳不必迟疑,可以点下去,他这种性情的人,焉肯死在床榻之上?”
裴淳心想这话当真有理,随即一指点去,慕容赤的伤口立时停止流血。他精神一振,洪声道:“小裴淳你真行,待我打死那贼道再向你道谢。”说罢,放腿奔去。一下子就加入战圈之中,拳出如山,凶猛攻去。
遁天子使出一路极为阴险恶毒的剑法,居然抵住了申、路二人的刀剑,这刻加上慕容赤,便顿感不支。
慕容赤一口气连攻了七八拳,口中乱骂不休。遁天子一面应付,一面冷笑道:“敝派剑法向来如此,只有你这个傻瓜不曾防备,怪得谁来?”
裴淳定睛细看这下场惊天动地的恶斗,但觉那遁天子功力猛晋,极是惊人。而他的剑法才是最可怕的,以申甫的剑术和路七的神刀,也无法找得到空隙攻人,更须时时防他反击。
不过他可也瞧出了遁天子的弱点,那就是不耐久战,如若一直缠战下去,申、路二人定可取他性命。不过他的毒蛇信阴毒无比,申、路二人想在一两千招之内平安无事,也委实不易。
这就是说遁天子虽然不能久战,可是手中异剑威力惊人,极容易在三五十招之内就杀死了对方。因此对方纵然功力绝强,也没有时间发挥功力较他深厚的妙用了。那四人兔起鹘落地激斗了二十佘招,慕容赤已连环猛玫了四五十拳之多,突然大叫一声,口喷鲜血,蹬蹬蹬直退出圈外。他只站了一下,便仰倒地上。裴淳奔过去一瞧,这条天下无双的猛汉业已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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