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驭龙
?br /> 他满面俱是懊丧之态,裴淳好心地劝道:“商大哥最好不要多说,尝闻她的喜怒与世人不一样,若是被她听见,你就靠得住有一顿生活好受啦!”
商公直道:“我何尝不知,所以只敢对你说说!”
裴淳道:“她化装之术既然比你还高明,万一变成我的模样,你岂不是上当?”
商公直那么老练刁滑之人,这刻也不由得面色大变,睁大双眼在他面上瞧来瞧去,满面惊恐的神色。裴淳笑道:“别怕,小弟是真的裴淳。”
商公直喃喃道:“难说得很,难说得很……”
裴淳道:“我骗你做什么?咱们一齐在潜山挖掘石坑的事,你还记得么?”他故意提起以前之事,好教商公直相信。
但商公直面色更加惨白惊骇,呐呐道:“那时候你已经出现过一次!”
裴淳莫明其妙地道:“什么一次,我们整天在一块儿!”
商公直却记起那一日见到自己的影子旁边多了一条人影,其时他已在李星桥持有的魔影子辛无痕的令符之前发过誓,所以惊得呆住,忽然感到有一样东西落在头上,抬头一望,恢复神智,迅即回头四瞧,二十丈之内,全是开朗之地,哪有人踪?因此这条影子定必是魔影子辛无痕或她的女儿辛黑姑无疑,她一直跟随着自己,自然晓得挖掘石坑之事。
他若是讲出这件事,并且其后冒险回转查看那一片草地有没有坑洞的用意也说出来的话,裴淳便会晓得师父曾经命他填平那个土坑的用意了,而以裴淳的淳厚老实,不须几句话就会被商公直弄出真相。可是商公直焉敢再提那条影子之事,只是叹气道:“罢了……罢了……”
裴淳还以为他已经相信了,便道:“我要去请问那三位老人家啦!”
商公直把心一横,忖道:“我总得瞧个水落石出,反正事到如今,躲也躲不掉的!”于是默然跟着他,一径走到木屋门前。
只见屋内紧闭,裴淳恭恭敬敬的上去敲门,良久还没有回音。他斗地记起那三位老人家耳朵不行,便伸手推门。门扉应手而开,屋内冥无人迹,裴淳探头瞧了一遍,但见门角的水缸内滴水全无。他曾经替他们挑过一缸水,所以印象甚深,于是进去取起水缸,奔到河边盛满净水,回到屋内,放下水缸之时,忽见地上垫水缸的黑色石板上留有白色的字迹,定睛一看,上面写着的是“我们在金陵武定门外徐家祠”等寥寥数字。
裴淳把水缸放下,恰好盖住字迹。这个水缸甚是破旧,谁也不会动它,果然是秘密留言的好处所。
他也没有细究为何会留言石板之故,奔出门外,只见商公直已恢复往日的形貌装饰,但面上的笑容却找不到。商公直道:“此处哪得有人居住?”
裴淳道:“原来是穷家三皓隐修之所。”
商公直面上愁云顿时一扫而光,仰天笑道:“原来你真的是裴淳……”
裴淳讶道:“商大哥何以有此一说?”
商公直道:“刚才种种举止,除了你裴淳之外,谁也假装不得,咱们在这儿等候三皓便是。”
裴淳摇头道:“他们走啦!”
商公直讶道:“他们既然不在,为何又去打满水缸?”
裴淳正在考虑要不要讲出内情,商公直已接着又道:“我明白了,你天生就是这种敬老尊贤之人,不管他们在不在,你都照样服劳执役,我告诉你,他们自然不会在此,穷家帮已经迁回金陵老巢,那儿才是穷家帮创始之地,他们迁回去原不足奇,但据我所知,穷家帮另有重大隐情才会迁回元廷驻有重兵的金陵,这也不过是前几日之事,大概淳于靖自知无法解决,忧急之情溢于言表。”
裴淳讶道:“你跟淳于大哥很有交情么?”
商公直摇摇头道:“没有交情,我们还打了一架,那真是以命相拚,凶险无比!”
裴淳更加不解,道:“你们既然不是朋友,他怎肯透露帮中秘密事?”
商公直道:“他没有透露,只是忧形于色,被我骗出一点口气,得知不但于他个人荣辱生死有关,更关系到穷家帮的前途,我老实告诉你吧,那天我是变成你的样貌去见他的,但数言之后,就被他瞧出破绽,所以才拼斗了一场,尚幸我老奸擅长逃遁之术,不然的话,那穷家五老合围之势一成,我便逃不掉啦!”
裴淳摇头道:“商大哥你这就不对了,你可以作弄任何人,但淳于大哥率领穷家帮暗暗与元廷作对,主持武林公道,这等忠义之士,实在不该作弄!”
商公直听得一怔,道:“这一点我倒是从未想过,不错,天下间尽多供我戏弄之人,何必找到他头上?”
裴淳一点也不晓得这个天下闻名变色的“南奸”,平生不相信任何人,只有现在破例在别人面前赤裸裸地说出自己心意。也就是说,南奸商公直深心之中已确定裴淳是个忠厚正直之人,决不会蜚长流短,搬弄是非,更不会暗箭伤人,所以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流露出心中真情。
裴淳满心欢喜地道:“好极了,你以后不再捉弄他也就是了,以前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商公直点点头,蓦地醒悟过来,怒道:“我老奸做人行事还要你这笨瓜指教不成?哼!
我偏偏要跟自命忠义之士作对。”
裴淳愣了一下,道:“商大哥,你这又何苦呢?若是嫌小弟说得不中听,把小弟教训一顿也就是了,千万不要那样做。”他竟是衷心相信商公直说的话,因此神态十分恳切,几乎近于哀求。
商公直忽发奇想,忖道:“我老奸从来少有碰到这等实心眼之人,若说他真是那等愚笨吧,但从他以往的经历上却瞧得出颇有机智,若说他大智若愚,却也不能装得那么的真切,我倒要瞧瞧他几时才露出真面目,说不定我老奸今日才碰上势均力敌的斗智对手……”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推论极有道理,深深地注视裴淳一眼,决定以后凡事都以实为虚,只要裴淳不相信自己的话,立刻就会中计吃点苦头。
裴淳哪里得知商公直在这顷刻之间转了这许多的念头,当下道:“小弟这就赶往金陵,唉!可惜现下借不到那匹胭脂宝马!”
商公直心想此马刻下在朴日升手中,无人得知,须得想法子使他不向朴国舅打听,而仅仅向旁人打听此马下落才行,当下使用“以实为虚”的计策,说道:“你何不向朴日升借马?
此马现下正是在他手中。”
他想裴淳一定不相信自己的话,便不会去询问朴日升,自然也就只向旁的人打听,这一来,他决计询问不出胭脂宝马的下落。
裴淳点点头,道:“小弟正要回去见朴国舅,因为他限的三日之约太短了。”说时,举步向城内走去。
南奸商公直毫不相信裴淳当真会向朴日升借马,嘻嘻一笑,道:“咱们前路再见!”说罢径自走了。
商公直健步如飞地从西门官道奔去,这条大道经南渡而折向北行,到句容、汤山才又折西直达金陵。他一口气奔出数十里路,看看已经快到南渡,忽听后面蹄声大作,回头一望,几乎把他气死。原来大道上一匹红马迅疾驰来,马上之人正是裴淳。
裴淳在他身边勒住马匹,道:“商大哥,咱们在金陵见面,恕小弟先走一步。”
商公直肚中直骂自己混蛋,只因穷家帮迁往金陵之事也是自己告诉他的,虽然此事他也可以从朴日升口中打听出来,但裴淳未必就愿意向朴日升打听,以致泄露了行踪机密。
他气得半死地挥手道:“滚你的,我到金陵干什么?”
裴淳一点都不生气,讶道:“那么商大哥打算到什么地方?”
商公直没有好气地随口应道:“我到镇江去……”话一出口,才发觉这话正合“以实为虚,以真作假”的计策。只因那辛黑姑当真说过命他到镇江见面的话。不过此约尚在数日之后,当然他可以先到镇江等候辛黑姑。
裴淳道:“镇江地方不小,小弟怎生找得到商大哥?”
商公直甚觉奇怪,忖道:“你找我干什么!”他越是猜测不透,就越发不肯询问或是露出丝毫意思,口中应道:“我投宿在最近西门的客栈之内,你一找就着!”
裴淳道:“是!”举手作别之后,随即纵马驰行,他心中最焦虑的是淳于帮主遭遇危难之事,恨不得插翅赶到金陵。胭脂宝马脚程实在不下于飞鸟,有时候碰到车马阻路,无法疾行之时,往往凌空跃去,飞渡数尺,路人惊视之时,它已经驰去老远。
当日傍晚之际,裴淳已到达金陵地面,那胭脂宝马虽是遍身大汗,但更见神骏雄健,裴淳此时已不须急驰,便缓辔徐行,入得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之时,他找个客栈歇下,询知武定门在城南,于是沐浴更衣,草草用过晚膳,走出店外,天色全黑,街上店铺多半关门安歇了。
他心中琢磨城门已闭,四关都驻有重兵,碰上了这些铁骑,轻则受一场闲气,重则有性命之虞,自然他决计不会被军士杀死,可是那一来全城之人都遭殃。所以他只在大街上走动,并不急于出城谒见穷家三皓。
他在大衔之上东张西望,许多新奇事物从未见过,倒也兴趣盎然,正走之间,忽见一个背负六袋的乞丐在街角处,一见到他,立即移开目光,悄然走了,裴淳认得这个穷家帮六袋弟子是他见过的人,心中大为惊讶,忖道:“他们都晓得我跟淳于大哥交情极深,为何不过来相见?”
裴淳生性谨慎,虽是大感迷惑,却不鲁莽追去招呼,又走了一会,忽然有人轻拍肩头,沉声道:“不要回头,放慢脚步,待我前面带路,等到我掉了手中之物,弯腰捡拾之时,你瞧我身躯向哪一边弯,就往哪边走,其时恕我不再引路,入巷之后第三家便是了。”
这人说罢便掠越到前面引路,裴淳瞧时,只是个外表极普通之人,若不是留了心细瞧,实在看不出有丝毫特别,这刻细加注视之下,却隐隐瞧出这人体格坚实有力。
此人的身份来历及如此诡秘的安排,可教裴淳猜不出一点头绪来,起初裴淳紧紧跟着他走,走了不远,那人头也不回地低声道:“别跟得太紧,明眼人会瞧得出破绽的。”语调急促,大有紧张之意。
裴淳只好坠后,距离那人背影约有三四丈远。他虽是想不出那人奉谁之命来引路,却悟出自己今日抵达金陵,一定已有别人晓得,而这些人会跟踪着他,所以那个引路之人才如此地紧张和诡秘,他灵机一动,走到适当的地点时,突然间闪入一条小巷之内。
小巷内一边是屋宇,另一边却是花园的围墙,裴淳纵身跳过围墙,贴立墙根,凝神倾听。
果然片刻间一阵轻微的步声巷口徘徊,接着便向巷内奔去。
此时天色已黑,相隔得远就不易瞧得明白。裴淳连忙跃出,伸手扣住墙头,只露出一对眼睛循声望去,但见一道人影很快地向巷内奔入,一瞥之下,瞧出那人一身劲装疾服,手中有个长形钆裹,似是兵器。
从束装上可瞧不出此人底细,裴淳正要趁机出巷,忽然有悟于心,暂时隐伏不动。过了片刻,那个劲装汉子从巷底奔回来,裴淳觅准时机,蓦地扑出去,人未到指力先及,但听指风破空“嗤”的一声,那人一声没哼,向前便倒。裴淳不待他倒下,已飘落他身边,伸手扶住。
只见这汉子面目陌生,因是侧身垂头靠在裴淳手臂上,所以瞧见他耳后到颈部有一道长形疤痕。裴淳把他放在地上,摆布威靠墙而坐的姿势。取过长形包裹,抖开一瞧,却是一柄两尺半长的尖刀,刀柄上缠着银丝。
他从兵器上查不出一点线索眉目,便又跃回墙后。过了好一会工夫,巷口有人低声道:
“你怎么啦?点子呢?”问过之后,见对方不答话,奔到他面前,低头查看,裴淳无声息地从墙头冒起大半截身子,运聚指力向那人颈后的“大椎穴”隔空点去,“嗤!”的微响一声,那人登时扑倒。
他觉得非常的满意,飘落地上,一瞧那人也不认识,却感到此人满面懔悍之气充满眉宇之间,这股神情好像有点熟悉。此时他断定已没有跟踪之人,所以赶快奔出巷外,四下一望,附近虽是还有人走动,可是似乎都是良民百姓。他循原先方向奔去,走到街道岔分之处,不禁踌躇回望。只见黑喑的转角处有个人站着不动,这刻从黑暗中走出,一言不发向前行去。
裴淳真想上去跟他说一说刚才的事,但终于没有这样做。
两人一前一后弯弯曲曲地走了一程,那人突然弯低身子捡拾掉落之物,拾起之后迅快地走了,裴淳回头查看了一会,确定没有人跟踪,才奔出去,迅速转入巷内。
第三家大门紧紧闭着,他敲动门环,竟没有人出应,裴淳腾身越门而人,但觉里面一片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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