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归舟+番外2则by林寒烟卿






靖王道:“宋大人年纪幼小,又颇瘦弱,未必便是不能人道,也许是从前还未长成。我府里有几个好郎中,虽然不如御医,却极擅长医治这些暗疾,不如宋大人去我那里看看。” 

靖王打仗是一员猛将,平素却以好色闻名,俊男美女养了一府。他的几个兄弟听了这话,无不暗笑。 

皇帝道:“宋尘,你听见靖王与安平的话了。让御医好好查看,或者幷非顽疾。” 



宋尘见搪塞不了,咬牙道:“皇上当日亲口答应臣,只要臣接了公主回来仍然不愿做驸马,就放臣去西域。圣明天子,岂可出尔反尔。” 

皇帝勃然大怒,走到宋尘面前,重重在他胸口踢了一脚。宋尘本就文弱,在地上滚了两滚,嘴角已流出血来。 

皇帝这晚接连被这小小的侍郎所拒,早已怒起心头,发狠心又踢了他两脚。几位王爷连忙拉住了皇帝,劝道:“皇兄息怒,何必爲了他动气。” 

皇帝道:“宋尘,你听著,你若是……”他想说杀了宋尘全家,想起宋家亲眷师友在朝廷中的官员,这句话就不大说得出口。然则心里怒气更胜:“把他给朕拖下去,杖责二十,再让他来回话。” 



所谓的拖下去,也拖不了多远,不过不在眼前罢了。听著板杖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几个刚才还与宋尘饮酒赋诗的王爷都有些不舒服。宋尘是才子文臣,这样的人在本朝一向地位超然,不轻易加刑。可他如此顶撞帝王,藉口百出,也实在太过失仪,换了别人只怕头也掉了。 



可是除了那不断传来的杖责之声,丝毫也听不见宋尘的动静。好不容易等这二十下打完,宦官将宋尘拖了回来。他身上穿著暗红的官服,看不出伤的如何。一双眼睛仍然清澈,幷没有如别人料想的那样昏迷过去了。 

皇帝也有些後悔,却是骑虎难下,问道:“宋尘,朕再问你,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宋尘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紧牙关,现下想说话,试了几次,竟然张不了口。伸手在皇帝脚下白石铺就的地面上缓慢的划了一个字“不”。他方才被打时竭力忍痛,一双手不知抓到了御花园的哪里,蹭的破了,全是血迹。 

皇帝看了这鲜血写成的不字,也不知该怎麽办,四下里静悄悄,谁也不敢发出些声音来。 

靖王道:“恭喜陛下!自古有明君才能有直言的大臣,因爲他知道无论他怎样做,圣上有一颗爱才之心,都不会真正爲难他。臣弟看他定有十分难言的苦衷,这样的殊荣都肯抛弃,想必是另有了相爱之人,又怕说了出来惹得皇兄降罪于那人。若说就凭这点,皇兄打他也不冤,当今的圣上岂是那样心胸偏狭的天子。” 

皇帝道:“依你说该当如何?” 

靖王道:“今日不如就由臣弟送他回去,此事也就此作罢。安平天姿国色,日後与驸马幸福和美,让这小子背地里後悔的哭到找不到调,不是更好。”他说话不如其他王爷文雅,却有调节气氛之效。腥艘黄鹦α似鹄础!?br />
皇帝道:“也罢,文人难得有这样的硬骨头。抗旨不遵,朕却偏偏舍不得杀他。就按靖王说得办吧。” 



宋尘伏在靖王宽大的马车里,车身微微一颠,他轻轻呻吟了一声。靖王道:“宋大人可否愿意去我那里先将伤势处理一下。”宋尘身上的血已将所经之处染的红了,人也昏沉起来。勉强想了想这句话,只觉断然不能让寒青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靖王一路将他带回服中,下车时亲自将他抱了下来,放在自己的卧室的软塌上。他先把宋尘的官府解了,又爲宋尘脱了上面的中衣。雪白的肩背慢慢露了出来,解到腰间的时候,已经看见了杖痕。 



宋尘在药粉撒上身体的时候被疼痛惊醒,微弱道:“给我纸笔。”靖王道:“你的手不能写字。”拿起宋尘的手查看:“你一定是抓到了御花园的荆树,才会将手伤成这个样子。何苦一声不出,爲难自己,真是个痴人。” 

宋尘没有答话,又重复了一遍:“给我纸笔。”声音却比刚才还要小了。靖王亲自磨了墨,取了纸笔送在他面前。 

宋尘勉力写道:“圣上隆恩,留我在宫中作诗歌咏盛世,不日即归,勿念。忽然想起从前那只兔子,责令这几日去捉只相通模样的给我,如若不然……”他写到这里,发现最後几个字写的软弱无力,宣纸边缘更沾到了他手上的血迹,吃力道:“换一张。” 

接连换了两张,前面几个字还好,写到後来仍然笔力涣散。靖王看他已支持不下去,苦笑道:“别换了,就这样吧。” 

宋尘摇了摇头,奋力又写了一张,总算看不出来什麽差错。如若不然後面没有写字,画了一只张著三瓣嘴的小兔子。 



靖王接过来给他封在信封里,对宋尘道:“我会教你的下人如何说,你不用担心。”宋尘吃力道:“多些王爷。”秀气的眼睛轻轻合上,像是所有的力气都随著放下心来而消失了。 

靖王出去吩咐的明白,又在自己府里拨了些精致的点心让宋尘的下人一起带回去,就说是宫中的赏赐。 



他再回来时,宋尘已经昏了过去。靖王想起那封信的内容,轻声道:“宋尘,你生了好一幅玲珑心肝。你怕那人几天不见你生疑所以才说要找什麽相通模样的兔子。谁让你这样惦记,可真令人忌妒。” 

他生在皇家,自幼见识的就是权势的重要与权臣们的心机城府。宋尘在信笺上画只想咬人的兔子做威胁,实在是他平生少见的童真与谐趣。 



宋尘伤的不轻,靖王带他回来本不存著什麽好心,此刻竟不忍伤他。仔细给宋尘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宋尘肌肤细腻,靖王伸手在他腿上来回抚摸。宋尘迷糊著道:“寒青,别闹。” 

靖王眯了下细长的眼眸,将宋尘抱起来轻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上。伸手拉下了床帐的细绳,抱住这秀气俊美的当朝探花。 



宋尘夜里不住呻吟,听得靖王几乎按捺不住。刚想有所动作,宋尘又会低低的唤:“寒青、寒青、寒青” 

靖王看他身上伤势,想起他的倔强脾气,终究没有用强。 



第二日午时,宋尘才醒过来。靖王久经沙场,自己便是名医。摸宋尘身上的热度下去了,知道他没什麽大事。笑道:“你不用动,我命人煮了粥,喂给你吃。” 

宋尘打量这件富丽堂皇的卧室,迟疑道:“这是?” 

靖王道:“是我的王府。” 

宋尘竭力回想昨天发生了什麽,身上的痛楚很快提醒了他。他看向自己的手臂和身体,脸色已经红了。 

靖王亲自端了粥来喂他。宋尘推辞道:“王爷不要折杀下官,宋尘万万不敢如此逾越。” 

靖王笑道:“你的伤也是我亲自包扎的,何须客气。”他坐在宋尘旁边,将碗碟都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架子上。一只手却搁在了宋尘的肩头。 

宋尘的脸色越发的红,心里更多了一层惶恐。他生就如此容貌,又未成亲订婚,这一年来自然也有人来试探不休。咬牙道:“多些王爷,下官这便要回去了。改日定会登门拜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虽然竭力使声音平稳,仍然可听出颤抖,显然是畏惧至极! 

靖王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王爷,你叫我齐靖远好了。” 

宋尘低声道:“下官不敢。” 

靖王笑道:“我一直最讨厌读书人,文人无行,千古如此。可是文人也有不怕丢官的硬骨头,宋尘,你算是一个了。” 

宋尘衰弱道:“请王爷送我回去。” 

靖王道:“假如我强留你呢。” 

宋尘没有说话,明亮的眼睛渐渐黯淡了,多了刻骨的痛楚。 



靖王把他抱在怀里,宋尘挣扎著推他,不能遏制的露出愤怒的表情。 

靖王道:“假如本王要了你,你会以死明志麽?” 

宋尘摇头:“我不会自杀,我要留著性命。” 

靖王道:“既然是这样,跟本王又有什麽不同。” 

宋尘勉力道:“王爷有没有听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连做神仙也不如。王爷昨夜出手相救,宋尘感激万分,定会一生铭记心头,不敢稍忘。”他伤後无力,说完这些话,已出了一层的汗。 

靖王冷道:“就是话说的动听!本王救了你的命,你哪里像是真心感激了。本王倒想知道,假如我杀了你梦里呼唤之人,你会怎麽样?” 

宋尘咬牙道:“我会杀了你。” 



宋尘不过是一个文人,靖王却是手握兵权的武将。宋尘若想杀他,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然後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百折不回。靖王久经战阵,见惯生死也觉得心中微凛。 

靖王放下他道:“你想瞒谁,现在回去怎麽可能瞒的住。你尽管在这里住,我绝不留难你。” 

宋尘道:“下官现在就想回去。” 

靖王冷道:“本王说出的话从不收回。你若再多说一字,本王就要了你。” 



靖王另叫了人来照顾宋尘,真的再也没有进来过。等到第三天,宋尘已可站起来了。他看镜子里的自己,外表似乎与从前无异,只是疲惫了些。 

他本也没指望瞒住寒青,只是怕寒青乍见之下,做出什麽事情来。皇宫高手如云,一人之力实在太过微不足道。如今自信能劝得住寒青,收拾整齐後向靖王辞行。 

靖王亲自送他出门,苦笑道:“宋尘,你是本王第一个这样喜欢,却又得不到的人。本王只肯放过你这一次,好自爲之。” 



寒青已等的生疑了,无奈那日在场的皆是王爷贵胄,王府戒备森严,很难轻易接近。他不愿坐等,决定去权势最小的贺王府消息。 

宋尘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他在摆弄随身的暗器细链。旁边的桌子上放著只精致的竹笼子,一只小小的白兔子在开心的啃青草。 

笑著对寒青道:“你在干什麽。” 

寒青过去抱住他道:“皇帝真是荒唐,竟然留外臣在宫中住了三日。” 

宋尘轻轻摇了摇头,忽然笑道:“寒青,你爹让人打你的时候你觉得疼不疼?” 

寒青道:“一点疼而已,没什麽的。怎麽想起说这个。” 

宋尘道:“那我告诉你我爲什麽没回来,你别发脾气。” 

寒青微微皱了下眉,把宋尘按在腿上,去解开他的衣服。伤口都缠著药布,因爲淤血肌肤许多处都已青了。 



寒青心痛的给他穿好衣服,手已经气的发抖。 

宋尘抱住他的腰:“皇上不会再让我去当驸马了,寒青,我们可以一起去塞外了。” 

寒青轻抚他的背,勉强点了点头。 

宋尘道:“寒青,别生气。我抗旨不遵,皇上已经是额外开恩了,想想我们以後的日子。” 

寒青抱紧他,亲吻宋尘的唇,一滴泪悄悄落在宋尘的眼睛上。 

十五天后宋尘接到了吏部的文书,正式调他去关外任西域督护。宋尘欢欣鼓舞,和寒青庆祝了一番。他的行礼很少,这宅子本是太后的赏赐,也上报呈交回去。太后爱惜他的才华,命人仍旧给他照看著,等将来他回京再住。 



宋尘与其他官员来往不多,向几位家族亲友告辞後便和寒青离开京城。路上遇到宋谨派来送信给他的家人。措词严厉,将他一顿责駡,暴怒之情态,已可从纸上得见。宋尘早已料到,幷不吃惊。 

此时天已盛夏,宋尘和寒青最初相处,也是这样的景色,两个人逍遥南下。宋尘打算依足礼数拜别父亲,就与寒青去西域督护府上任。 

因爲路上有三个月的空闲,两个人尽情游玩。路上走了一个月,也不过一小半的路,分外嫌时间过的太快。眼见匆匆过了两个半月,才绕到回扬州的正路上来。 

寒青与宋尘带著小黑,才出现在官道上三天,已经被一批人追了上来。寒青看见围住自己的人群,惊讶道:“萧亦!” 

萧亦也惊呆了,他是萧殊的堂兄弟,与寒青也颇熟悉。寒青笑道:“萧小哥,你怎麽在这里。”他悄悄将宋尘护在身後,面上虽是笑意,已随时准备拼命了。寒奇虽曾发誓不伤宋家之人,可云外小楼这些年已很少涉足江湖。若是九霄派真在这里杀了宋尘,只怕也可悄无声息布置的毫无踪迹,否则又怎麽敢派自己出来杀了他。宋尘毕竟不是宋谨,幷非不能推脱。 



萧亦看他动作,知道他怕自己发难。恭敬行礼道:“奉萧代掌门之命,出来迎接少主。”这句话其实不伦不类,萧殊已经做了代掌门,那麽寒青便已不是少主了。 

寒青乍听之下,也楞了一楞,疑问:“怎麽回事?” 

萧亦道:“说来话长,堂兄已经快急死了。”他叹了口气道:“堂兄说前掌门逼你去杀宋尘,让你服了离魂。堂兄说少主你至情至性,决计不肯杀了自己喜欢的人。到时候宋尘不死,就只有你自己去死了。” 

宋尘握紧寒青的手,心道:“萧殊真了解你,你当然不会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