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恋 by皇冥月





  “怎么赌?”小豫信誓旦旦地问。 
  卫强指着墙上的挂钟说:“现在十点。过两个钟头你想办法把魏敏春叫到这来。找什么借口我不管,只要他来了我就输。证明我看走了眼,他的确拿你当哥们儿。怎么样?” 
  “赌就赌,怕你?”小豫口气很硬。“话说在前头,你输了就不许再嚼敏春的舌头根儿!” 
  “君子一言……”卫强伸出手与小豫击掌为誓。 
  小豫伸出手,鄙视地说道:“你也佩叫‘君子’?你输定了!” 
  打完赌,周围的人立即从僵硬的空气中解脱出来,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了。严圆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西藏带回来的折叠小刀炫耀着。卫强阴谋家似的看着小豫笑了一下,就拧头扎到人堆里神砍去了。 
  小豫重新开了瓶啤酒,对着瓶嘴猛灌。看着墙上的挂钟,小豫有些心虚。刚才逞了一时嘴强,现在落回实际了。已是晚上十点过了,打赌的时间是凌晨。那会儿学校大门早关了,路上也没什么车了,加上学校在市郊,到这里路不近,敏春能来吗?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昨天和敏春吵得那么厉害,他还肯来吗?小豫为刚才的冲动后悔。 
  小豫盲目地大口喝着啤酒。墙上的挂钟做对似的越走越快。滴答滴答的走针声越来越大,小豫恐慌地看着指针一格格逼向十二点。此刻小豫的耳鼓膜里只留下时针走动和自己吞咽啤酒引发的震动。灯光变得异常刺眼,人影也晃动地厉害。 
  就在小豫陷在沙发里昏昏欲睡之际,卫强的巴掌有力的把小豫拍醒了。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些话和挂钟精确的报时声。小豫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见诺大的电话被卫强端着第到眼前。 
  小豫咂咂嘴,看看卫强,又看看周围十几双雪亮的眼睛,麻木地抓起电话。感觉梦游似的,听觉、触觉、视觉都迟钝了。小豫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反射性的,和大脑没有关系。甚至在接通电话时,小豫都没想该如何对白。 
  铃声约莫响了十三、四下,电话“咔啦”一声被人极不耐烦地抓了起来。 
  “找谁?”声音好象是班长吴栋,不过也可能是别人。因为无论谁被从梦中吵醒都一个腔调。 
  “找,魏敏春。”小豫结巴了一下。听到电话那头懒洋洋的喊敏春的名字,然后是电话放在桌上的撞击声和有人下床趿着鞋由远及近的硒唆声。 
  “谁呀?”敏春刚醒过来,声音很模糊。 
  “我!”小豫直楞楞地回答到。 
  听到小豫的声音,敏春有些犹豫:“这么晚了什么事?” 
  “我在严圆家。今天他过生日……班上还有别人也在……”小豫不着四六的说了一大堆,有点无从下嘴。 
  敏春听电话那头有音乐声,估计是小豫喝醉了酒打电话胡闹,就不太想理,淡淡地说:“又喝多了?没事挂了。”刚要挂电话,听小豫在那头嚷嚷。 
  “别挂,我还没说完!”想着这个赌事关敏春的形象,小豫鬼使神差的撒谎了。“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这有儿点事儿。”小豫这么说了,很溜,没有结巴,逻辑上也没有矛盾。 
  “我下楼时摔着了。刚才说散了回学校了,结果走时楼道里没灯,就摔下去了。膝盖大概破了,脚踝有点扭伤。”撒谎的过程很平静,唯一使小豫坎坷不安的是敏春的反映。 
  敏春问:“哪儿还有人吗?严圆该在吧。” 
  “在是在,只是屋里剩下的都醉的东倒西歪的,能站着的都先我一步走了。”小豫把话逼上了绝路。 
  沉没了一会儿,敏春问:“严圆家在哪儿?” 
  小豫笑了,冲着十几号人比了个“V”字。果然敏春还是关心他的。 
  挂了电话,卫强拍着桌子不服气地叫嚷着:“到这儿才算!到这儿才算!”人群又哄地一下散开了。 
  小豫兴奋地猛灌了一口啤酒,却因咽得太急呛了出来。小豫低着头,用袖子抹干溅在胸口和大腿上的酒渍,顺手又抹抹湿漉漉的嘴。嘴上很苦,小豫动动舌头,满嘴都是苦的。 
  小豫抬起头,心脏突然没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抬头过猛的原因。小豫觉得心慌坐不住,于是放下酒瓶子,站到窗边。一打开窗户,凉飕飕的夜风就涌入室内。嗅着冰凉的风,小豫好过一些了。可还是没理由的心慌,象要出什么事。 
  街上只有路灯还亮着。附近的住家大厦死气沉沉的,一个个窗口黑洞洞的,象随时可以跳出鬼怪似的。 
  “关上!怪冷的。”背后有人提抗议了。小豫迎着风抓了抓头皮,然后“嘭”的把窗户拉上了。室内又回到了刚才的潮热、烦闷。 
  现在相当晚了,小豫在心里告诉自己。敏春怎么来呢?骑车最快也要一个多钟头。干脆打个电话别让他来了。可过了这么半天了,敏春一定在路上了。小豫站起来走了几步,还是不能安心:敏春没生气,他还是关心我的。我又帮他在卫强面前挣了面子。可为什么心里不塌实呢?这么晚了,街上好象不安全。但敏春是男孩子,应该不怕什么。我好象又不是为这些烦心……小豫又糊涂了,喝过酒脑子不太够用。小豫索性坐回沙发上,抄着手盯着墙上的挂钟。 
  几个人胡闹够了,趴在地上睡着了。一个醉猫还死抱着小豫的腿不放。小豫使劲儿一踹,醉猫滚到茶几下打酣去了。卫强还强打精神的和几个夜猫子甩扑克,黄纸条贴了一脸。 
  在挂钟显示凌晨一点四十三分时,门铃响了。小豫“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窜到门口。 
  敏春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脸被夜风吹得通红,嘴里喘着粗气。见小豫好端端地站在门口,敏春心中十二万分的奇怪。 
  “你不是摔着了吗?”敏春瞟到客厅地板上横着几具“死尸”。 
  “我……哪个……”不等小豫解释,卫强和另几个清醒的围过来了。 
  一见卫强,敏春心里有八分明白了。敏春咬着牙没说话。卫强打趣地笑道:“呦,真来了?小豫没看走眼,是个好人!”  
  小豫觉察到室内空气分子迅速凝结。没找到很好的理由来解释这个局面,地上的一具“死尸”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添乱。 
  “死尸”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敏春,咬着舌头说:“来啦?卫强你小子真行,让你说对了。魏敏春还真是听小豫的话,情有独钟。这是我输给你的。连地上躺着的一共五十,拿好。”“死尸”醉得厉害,几次伸手到口袋里都伸错了地方。但脑子还不糊涂,还知道加上他地上躺了五个人。 
  卫强身边的人也主动递钱到卫强手上。卫强得意地笑着,从手中的一堆票子中抽了两张塞到小豫手里。卫强乐滋滋地说:“你赢了。这是我输给你的。” 
  看着这两张钱,小豫一下子混沌初开,酒全醒了。原来自己一早就掉进了卫强的大阴谋中——被利用了。这回真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小豫想拉敏春的手,向他解释。可手伸出去时,门口已空了。气愤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豫急忙追了下去。 
  楼道里黑漆漆的,突然一声巨响,象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小豫三步两步地冲下去,在转弯的地方踢上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小豫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敏春!”小豫爬起来想把敏春扶起来,可敏春蹲在地上没有动。小豫一手抓到敏春的手臂,一只手摸倒了敏春的头。小豫在敏春头上左摸右摸,又顺势向下按按敏春的肩,想看敏春伤哪儿了。冷不防被敏春极厌恶地推倒在地。 
  脚步声又向楼下响去。小豫慌乱地想站起来。手刚往身边的一个破坛子扶去,摞在上面的就东西你挣我抢地掉了下来。一阵“叮哩桄榔”让小豫抬不起头。 
  好容易塌方停止了,小豫从硝烟中抬起被砸肿的脑袋,头痛欲裂。小豫赶了赶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推开砸在身上上的杂物,继续向楼下追。小豫冲出楼梯口,看见昏暗的路灯下并没有人影。小豫喊着敏春的名字四处望望,然后选定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街上空荡荡的,死城一般。皮鞋在水泥地上撞击的声音格外震耳。夜风吹来,冻得小豫身上每个毛孔都紧缩起来。当小豫发现马路上除了自己就是影子在动时,终于绝望了。敏春一定是跑远了,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小豫想狠K自己一顿。卫强早把自己看穿了。的确,自己不够精明。正如卫强说的“笨瓜一个,傻鸟一只”,还小丑似的在人前买弄,心甘情愿的让人取笑。当颜面和朋友同时离自己远去时,感觉真的好冷。小豫抱着肩站在惨白的路灯下哆嗦着,觉得自己被人剥得精光。 
  小豫没精打采地转回身,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回头望望。确实没有敏春的身影了。小豫叹了口气,走回到楼梯口。突然发现前方花墙下有人影在晃动。 
  “敏春!”小豫叫着迎了过去。敏春正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缩在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打着颤儿地往地上落。 
  “撞哪儿了?我看看。”小豫蹲下身子去拉敏春的手。一拉开手吓了小豫一跳。昏弱的路灯下,敏春灰白的裤子上映出斑斑血迹。血液从小腹的一侧往外渗着。 
  “怎么会这样?撞上什么了?”小于惊慌失措地乱了方寸。 
  “不是撞的。”敏春极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翻学校铁门时伤口裂开了。” 
  “伤口?”小豫短暂地愣了一下,才想起前天敏春说他去动了手术。“原来你做手术是真的!”小豫傻眼了。 
  敏春听了小豫的话,两眼鼓鼓地冒出血丝来,火气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原来你一直认为我在骗你?”敏春咆哮到。那双绝望的眼睛在小豫面前越来越大,充斥了小豫整个大脑。十八年来,小豫头一次感觉到做人的失败,失败之极。 
  “我送你去医院。”小豫讨好地伸出手,被敏春绝情地打开了。敏春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挣扎了几下,失去重心向前栽去。小豫忙把整个自己迎了过去,让敏春靠着,感受到了敏春因剧烈疼痛而发出的颤抖。小豫合上双臂给敏春送去些温暖。 
  严圆家的窗口还亮着灯。小豫看见有人影在窗口晃动。小豫可以想象明天校园里又会有什么谣言了。 
  “卫强这个王八蛋,我一定不轻饶了他!”小豫咬着牙虎视着那个亮着灯的窗口。 
  〈后篇〉  
  第二天下午,小豫抄着手跑到学校旁的自由市场,买了一大袋的水果,然后搭上去市里的公交车到了第二人民医院。今天凌晨送敏春来后,医生为敏春重新缝了伤口,还要求敏春住院观察。好象是说伤口有点感染。小豫在敏春的病床前守侯到清晨,才坐早班车回学校上课。这会儿替敏春收拾了几件衣服买了些水果,又赶来了。 
  进了病房看见个陌生的老头躺在床上。小豫问护士敏春上哪儿去了。护士说中午医生允许他出院了。小豫心想敏春大概回家了。小豫只得出了医院,提着水果在街上乱转。 
  小豫一时不知该上哪儿去,想想还是回学校吧。马路对面就是车站。小豫刚要过马路,一辆出租车横在面前,差点儿撞上。刚想骂,车上下来一个人,竟然是西装男人! 
  西装男人好象是刚下班,提着只黑色公文包拐进一个小胡同。小豫一时起了好奇心,就跟了进去。 
  胡同很狭长,左拐右弯地在一片家属区前豁然开朗。 
  西装男人经过楼前的葡萄架时,被一个白头发老头叫住了。小豫及时地避在墙角观看。 
  老头怀里抱了只类似于小豫曾在街上看见过的光屁股狗,一脸铁青地训斥着:“有你这样的人吗?说是借去玩一天,还回来就变成这样了!狗也是要面子的。你把他的毛剪成这样,让他怎么有脸见出门朋友?我把你的头剃成这样,你乐意吗?这才刚开春,天还乍冷乍寒的,感冒了怎么办?” 
  西装男人被劈头盖脸的训斥压得抬不起头。光屁股狗在老头怀里不安分的蠕动着,伸着大毛脑袋一次次把西装男人的领带往自己这边拖。西装男人很谦卑的一面向老头讨好地笑着,一面小心翼翼地和光屁股狗抢领带。 
  “呸!”小豫往地上吐了口痰,心里骂到,“死八爪章鱼原来这么多怪癖,连狗都不放过!” 
  突然一阵凄厉的猫叫从葡萄架上划过。葡萄架上的竹竿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一只披着碎毛的花猫惶恐地落在地上,四爪紧刨了一阵,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窜了。 
  西装难男人抬眼看了看二楼挂蓝窗帘的窗户,紧张起来,一把扯回领带,从口袋里摸出张百圆大钞拍在光屁股狗头上。西装男人三两步冲进楼梯口,还不忘转头对老头说:“赔你的狗毛!买件狗衣服穿吧!”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