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





闻言,心上一凉的。我立即面如死灰。 
不是「我压根就从不曾有那种打算。」,也不是「谁稀罕那种东西!」。 
瑞安的回答只是……还不到时候。 
一句话。就这一句话就让我寒了心的连身体都发起凉来。 
忍不住的哽咽了声,我的眼睛已然溃堤的流出了眼泪来…… 
约莫是我哽咽的那一声太过於明显了吧,一时间,只见房内两人全掉头看向躲在窗外的我。 
直觉的背过身去,我拔腿就──跑。 



「绡罗少爷,您打算上哪去呢?」 
我在大门前让正洒扫著门庭广场的顺福给一把拦了下来。 
强忍著不再掉下泪,我只赌气的说了声:「我爱去哪就去哪!关你什麽事?你别挡著我。」 
「这不行的哪!绡罗少爷你要出去身旁可要找个人傍著才行,要去您起码可也得告诉小的一声去哪,我才好去向大爷禀报一声的啊。」仍旧挡著我,顺福只态度坚决的要我说出个去处。 
这顺福是怎麽回事,平常在我跟瑞安出门时也没见他上来拦著问东问西过,怎麽他今天就偏生这麽罗嗦?还有,我要出门关瑞安什麽事了?做啥必须要跟他禀明? 
「我爱去哪就去哪,我做啥要让你去告诉瑞安,管得著吗他?他又不是我的谁。」握著拳的心头火起,明知顺福很是无辜,我还是对著他咆哮出声。「你走开啦,别再拦著我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嘴上是说著威胁的话,但我又真能对顺福怎地?他再不让,我最多也只能推开他硬闯出温府去罢了。 
「不行!我不能让!爷有交代下来小的要看好绡罗少爷人的,所以顺福不能让你私自出府去。」终究是个老实人,无法给我一个阻挠我出府的合理缘由,他只得说出实情来。 



瑞安交代下来的。原来是这麽回事…… 
呵!还以为自己在瑞安府中是作客,想去哪就能去哪的恁般自由的。而原来事实上我只是温府中的一名囚客。 
只是那名监禁者他掩饰的太好;手段太高超,以致於我这名笨囚客竟一直不曾自觉到自己身在囚笼。 
好笑,真的太好笑了! 
我笨,我真是有够蠢的了! 
如果我曾以为跟瑞安在一块的日子就像是一场美丽的梦境的话。那我可从来也没想过会这样快的从这个幸福的迷梦中醒来── 
而我还曾万分的担忧著真相被发现那天的到来,只是我怎麽也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正当我还在与顺福夹缠不清时,我已听见身後传来瑞安唤我的叫声及他追赶而来的杂乱脚步声。 
心中又急又气的,再管不上什麽的将手往顺福身上一推,我就想趁势逃出门── 
「顺福,快抓住绡罗,别让他跑了!」追赶不及,啸吼著的,他只远远抛出了声命令。 
那样子严厉而横霸的语气,是我第一次从瑞安口中听见的。 
平常他总是语气温和,态度温吞吞的。难道,实际上这样子的瑞安才是真正的瑞安?以前的、同我处的那个瑞安都是假的,只是他为了要欺骗我所装出来的模样…… 
我在不应该的时候楞了一下,也让顺福当真顺利的逮住了我。 
然後,追赶上我的瑞安终於来到了我眼前。 
快抓住绡罗,别让他跑了!──脑中重覆的浮现他这一句话,眸子里映著他看来似乎一切如故的眉眼,我终於在所有人的眼前哭了出来。 



鲛人真的没有感情吗? 
呵,我记得我好像曾说过鲛人是没有感情的。 
其实那是我在骗人也在骗自己的。 
我们鲛人亦是有情的。而且还是用起感情来分外深厚的那种情。 
只是我们一向都不那麽轻易动情的。 
因为我们这一族类对於择定伴侣这种事,往往是一旦认定了即是一生一世的。 
所以,对这种事总是小心谨慎的,我们向来不妄动真情。 
而如果别的鲛人对这事是小心谨慎的话,那麽我的态度即可称得上是戒慎恐惧了。 



我的娘亲是为情而死的。 
在我的爹亲意外死去时,不愿独活而一心只想寻死的,她就那麽恁般的任眼泪直流,直到眼中泪尽、血气乾涸而亡。 
什麽都不管的,娘亲她就这麽抛下了我;抛下了一切的随著爹亲走了。 
那时尚年幼,委实是让这种深刻到竟要以生死来相许的情感给骇著了…… 
所以,不是无情,其实是怕极动情的,我总老是告诉自己我是没有感情的,所以绝不会动情,而只要不动情的话,我就不会成为像娘亲那样,只因为失去了一个人的就无法独自存活在这世上了。 
那样的感情太沉重了。我怕。 
所以,为了怕随随便便的动了真感情,在跟其他的鲛人同伴相处时,我都会很小心翼翼的防范著保持距离,以免一个不小心陷入了那样的感情中。 
饶是千防万防,不想我最终竟然还是误陷了进来了。 



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我有许多。 
但对真正的深刻到心灵里的那种名之为爱的感情我仍然很懞懂。 
在初初发现到自己比喜欢还要更喜欢瑞安时,我并不能想通透那样的感情是什麽。一直到心都痛起来,泪都淌流了满腮了。我终於才後知後觉的发现到了──原来那样的感情就是爱。 
也正是那种深厚到会让娘亲毅然决然的追随著爹亲的脚步而去的情感。 
而我却竟然将我这样深重的感情给投掷给了一个以最阴险狡猾的手段欺骗了我的人类! 
真的是……不值得。 
可就算心中真觉不值,但我又能如何? 
因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我也别无他法。 
无路可退了。既然已是爱错了人,收不回来的那份情也只能让它就那麽去了。 
我只是认栽。 
也只能认栽了。 



而这回我可真的是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囚客了。 
在即使拼命的挣扎却仍被瑞安给命人「带」回房之後。 
而在那之後业已经一日夜过去了。 
躺卧在床上一动没动半分,丫头环翠送进房食的吃食在变冷之後又给端了出去。 
一滴水、一粒米也不曾入口的,我只是不停的哭泣。 
其实我并不想哭的。 



但因为曾经觉得很满的心口,却好像就在那麽一瞬间的让人给掏空了,憋不住那股子叫人难受的酸涩感,於是,不受控制的,一颗颗斗大的泪珠就那麽不停的直从我眼中滚落。 
在这种时候,我哪来的心情食饮。 
而反正我也不是个「人」,只不过是只鲛人罢了,就算是几天不吃饭不喝水我也不会死的……呵,要能真那麽容易就死掉那也倒好的哪! 
但我这样一直不停的哭泣却会让我身上的水气大量的流失,结果不仅是我的身体会乾枯得很快,还有,泪流太多会让我们鲛人的也变得耗弱。 
可我现在又哪能管得上这些。什麽都管不上的,我只管得上猛掉眼泪…… 
哭到最後只觉疲累到不行,恍恍惚惚的,我只就要昏然睡去之时── 
「绡罗他怎麽样了?」 
又回复成一贯温和醇厚的嗓音,我听见瑞安在门外问著。 
听见他的声音,让我倏地又勉力撑开快黏上的眼皮子,想到他的模样就不禁让我眼中的泪又掉得更凶了。 



7 
「回爷,那只鲛……,不,绡罗少爷他仍旧是什麽食物也都不肯动上一口,而且还是一直在哭泣著,有时哭著哭著就睡著了,但他即使是在睡觉时也还是有在掉眼泪。」 
我听见环翠这麽回答著。 
原是伺候我的环翠而今却变成看守我的狱卒及收集我眼泪的压榨者。 
虽然明知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依著瑞安的命令行事的。 
但在我看见环翠在边拾集著散落在我的床铺各处的珍珠时,她脸上那种又欣喜又惊叹的表情时,却总让我的心中不住的一阵阵生寒。 
对於环翠而言,我绡罗已经不是她所认定的少爷、主子了。 
而今的我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精怪、一只鲛人。 
所以,我唯一该做的事就是猛力的哭、用力的哭好替瑞安变出珍珠来;所以,而今我的悲泣却能为他们带来无上的快乐……是吗? 
只是这样吧?对瑞安而言,从头至尾我於他也不过是这样的存在,可我却竟然那麽傻兮兮去爱上他。 
心中悲哀的想著,其实我很是希望瑞安能够进房,好让我能当面问个清楚明白──究竟在他眼中,我是个什麽样的存在? 
可他始终没有踏进这房中一半,耳中听著他跟环翠交谈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遥远,倦极了的我终究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去。 
而在我的梦境中,我梦见瑞安他进了我的房门,他伸出手以著无限怜爱的温柔轻抚著我的脸,并且还翕动著嘴的在喃喃地跟我说著些什麽…… 
但那毕竟只是梦,梦中没有声音。 
我,又更深沉的睡去之後。 
就不复有瑞安、不复有我,也不复有梦了。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黑了。 
而瑞安是否曾经进过房来,或只是我在做梦的这件事我也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好累。自rr由dfw自r3r在 
哭得太多、太久。不仅哭到头都发胀了,身体更是觉得分外的沉重疲累,而除此之外呢,我已经开始感到有些痛了。 
水气的缺乏不仅让我觉得喉咙跟嘴唇都乾燥的难受,就连我身上的皮肤也因为过於乾燥,只要轻轻一动,表面就彷佛随时都要绷裂开来的传来丝丝微疼。 
呵,可一点也不输给我娘哪!没想到我还真会哭也能哭啊! 
心中自嘲的想著,我的嘴角也跟著嘲弄般的一撇,不想才一动,我的嘴唇上就立刻被这动作给带出一阵疼。 
下意识的伸舌轻舐,只让我舔了满嘴的咸腥。 
好乾,嘴唇都乾裂的流血了呢! 
再这麽下去,大概我就要连动也不能乱动了。因为再让身体这麽乾枯下去的话,很快的,我身上的皮肤就会变得乾涸到一动就会龟裂的流出血来了。 
不怎麽在乎的在心中想著,其实我倒还宁愿能就那麽一直睡下去的不要醒过来呢! 
如果是在昏睡中哭乾泪水的死麽的话,那麽我的心也许就不会感到那麽样的疼痛了。想到这里、又想到了瑞安的欺骗,忍不住心中又是一痛的,始终没停过的泪水又串串的淌落。 
很想再沉沉睡去,可是大概是已经睡了太多了,睡不著,我只能清醒著感受著由皮肤上所传来的微微刺疼感,及更让人难捱的心痛。 
突然,「吱呀!」的一声,我的房门又被推了开来。 
因为并未先行敲门,一瞬间我还错以为是瑞安,而等我回眸一望时,看到的却是环翠。 
手上捧了个小匣子,我知道她又是为拾集我的眼泪而来的。 
很累,也不想跟她的眼光对上,轻轻的,我又合上了眼,而跟著的的眼睫的垂落而下的又是两颗斗大的泪珠。 
而我才阖上眼,就倏忽听见环翠口中发出了声近似於惊喘般的声音,而在我当还未及完全睁开眼的一探究竟,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著是门扉「砰!」然一声被关上的巨响。 
我注意到了,走得匆忙,环翠她竟连房门都忘了落上锁哪。 
但是我已经太虚弱了。现在即使是她敞著大门的让我逃,我恐怕也没有逃跑的气力了。 
无力的眨了两下眼皮子,不是想睡,只是疲懒的连睁开眼都累了。我的眼又重新掩上。 
只过小一会儿,只闻有两道足音,一细碎、一沉稳,伴随著环翠的叨叨絮絮的往我这房间的方向而来。 
细碎的是环翠的步子,而那个沉稳的步伐声则是属我从不会错认的瑞安所有…… 
「……是真正的深红色珍珠呢!爷,我可真的从来没见这这样子美丽颜色的珍珠,所以一定要请爷你来瞧一下,到底是否要把那些珍珠跟别颜色的珠子给分开来……」 
等声音近了,我这才听清了环翠嘴里头在叨念著的是些什麽。 
红色的……泣珠……。原来是这样子啊。 
眼中的泪水终於枯乾,我已经哭到眼中流下血泪来了吗?那麽也就表示著…我…就快要死了。 
泪流乾了以後,眼中流出的就是血,而俟血也流尽时,也就是我的生命结束之时。 
我忘不了那时候曾见过的,从娘亲眼中淌落的红色泪珠,那颜色是恁般的美丽,可却也是恁般的忧伤…… 
是我的宿命吗?即使是百般的回避了,但最後我却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一声轻响,门又重新的让人给推开来。 
瑞安…他可总算是来了…… 
来到我眼前的,让我见上这最後的一面吗? 
叫人悲哀的是,即使都到了这时候了,我却还是恨不了瑞安;还是很想见他;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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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 
正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把整颗心都危悬在他的身上,所以在心被狠狠的扔弃时才会摔得那麽粉碎。 
看著他,精神跟身体都已耗弱到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的,我的眼中只又是泪如雨下…… 
「绡罗?」走近我以著似要确定我是否仍活著的语气,瑞安轻唤著我。 



没有回答,我只是双眼瞬也不瞬的哀伤望著他。 
「绡罗……」又轻唤了声,瑞安他就在我的床侧偎坐了下来。 
好近,他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