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 by 蓂荚

　　“好啦，告诉你吧~哥哥我今年二十六，正值青春年少——”　
　　“老头子。”苏宁打断他，很权威地下了结论。　
　　“小宁宁你好过分呐~”邱晗眨眨眼，几乎要含泪咬手帕。　
　　苏宁别过头不理他。　
　　邱晗挑挑眉，看着少年有些青涩的侧脸，微微一笑，发动车子。　
　　***　　***　　***　
　　邱晗在楼下停好车，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少年。　
　　苏宁低着头垂着眼帘，呼吸轻浅绵延。那样的睡容单纯美好，毫不设防。　
　　邱晗的嘴角绽出一抹温柔的笑，也不去叫他，就这么看着。　
　　这样的距离，可以看到少年镜片后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淡淡的黑眼圈。　
　　你很累了吧。　
　　这些天他听姑妈说过这对母子，虽然早已料到他们的生活必定不宽裕，但也没想到竟是如此艰辛。　
　　“绮纱啊，是大着肚子过来的。她一个人，也没什么行李，瘦瘦小小的怪可怜。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搬过来就没见谁来看过她，连生孩子都是我跟你姑父帮着送去医院的……唉，许是被负心的男人给骗了吧……”　
　　“后来有了小宁，这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唉，说起来也是，绮纱这孩子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倒也坚强，硬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了……”　
　　“好在小宁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人，从来不惹事，回回考第一，那么小一点儿就出去送报纸……后来能打工了，就不让绮纱出去受罪了……想想也不过是个孩子，却已经扛起一个家了，唉……”　
　　姑妈的话伴随着叹息萦绕在耳边，邱晗眼神黯了黯，伸手调高了车里的温度。　
　　睡吧，像所有的孩子那样。　
　　静静地注视着少年的侧脸，邱晗伸出手，想摘去少年鼻梁上那看似分量不轻的眼镜。小心翼翼地靠近，刚屏着息把眼镜脱下来，少年的睫毛忽然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个不期然的对视。　
　　邱晗愣了一下，原本光明正大的动作在这突发的状况下忽然变得暧昧起来。就这么退回去好像有点故意掩饰什么的嫌疑，可又不能就这么直接把眼镜架回去，所以只能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　
　　相对于邱晗这边百转千回的心思，苏宁那边就简单得多了。刚睡醒，又被拿去了眼镜，整个人都有些迷茫。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感觉到那不算熟悉可也绝不陌生的气息，带着雨水的清新与潮湿，静静地包裹着自己。　
　　邱晗怔住了。少年有些迷离的眼神忽然让他心里一痒。原来，镜片后的双眼是这样的啊。不是想象中的清冽凤目，而是略长的半月形，笑起来一定有很漂亮的弧度。　
　　可苏宁当然不可能在此情此景下笑，迷茫了一阵眼神便渐渐锋利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少年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带上了点可爱的鼻音。　
　　“呃……我怕你睡得不舒服，所以帮你把眼镜拿掉……呵呵……”明明说的是实话，邱晗却莫名其妙的有了心虚的感觉。　
　　“拿来。”　
　　“……哈？”　
　　“眼镜。”　
　　“……哦。”　
　　苏宁戴好眼镜，转过脸去，邱晗已经坐回了原位，不出所料地挂着笑，只是略低着眼帘，那神情看起来竟有些腼腆。　
　　苏宁忽然就有些想笑，又立刻绷住了，“我要回去了。”他套上外套，抓起帽子围巾。　
　　邱晗眨眨眼，打开车门撑起伞，又绕到另一边对着还在车里的苏宁笑。　
　　那样的笑隔着雨幕隔着玻璃落入苏宁的眼中，一荡一荡，从此就蜷缩在了他心里很小很小却也很深很深的一个角落里。　
　　雨水顺着车窗下滑，昏黄的路灯侵染了一方黑暗。以后每每下雨时，苏宁最先想起的，总是这样的画面。当时只是那个人的背景，日后却几乎成了回忆的全部内容。而那个画面中最最出彩的一笔，许是埋得太深了，竟不太能想起。　
　　不易发觉，却也不能忘记。　
　
　　第5章　
　
　　『邱晗：我想为你守护好她。』　
　　苏宁能觉察出苏绮纱的变化。　
　　她发呆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而且常常呆着呆着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温顺柔和的眸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光芒。　
　　一丝苏宁一直想从她眼中看到却一直没有看到的，从心底透出的幸福光芒。　
　　然而现在真的看到了，他反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他希望苏绮纱幸福，这点毋庸置疑。可每当她身边有追求者时，他又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慌，好像自己一直用尽力气去守护的东西就要被人抢走了，抢走了，自己也就失去了努力的意义。于是就会不可抑制地对那些人产生反感。　
　　虽然他一直用“这些人不够好，不能带给她幸福”为借口理直气壮地撑起保护伞，阻挡别人的接近，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又隐隐感到恐惧，害怕自己这样做，挡住的，正是苏绮纱的幸福。所以潜意识里，他补救般的对她更好。　
　　恶性循环。明知道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很累，苏宁却无法停止。　
　　我能给她幸福的，她有我就够了。他这么说服自己。　
　　远处的钟声响了，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苏宁抬起头。　
　　十一点了，苏绮纱还没有回来。　
　　已经看到了她留下的字条，说是公司成立五周年，全体职员出去聚餐，会晚点回来，让他不要担心。　
　　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邱晗的关系，苏绮纱现在已经不用做清洁的工作了，而是在办公室里帮人泡泡咖啡印印资料，也勉强算是公司的正式成员了。能参加这样的集体聚餐，对她也绝没有坏处。　
　　只是……也太晚了吧。苏宁放下笔，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外套出了门。　
　　***　　***　　***　
　　邱晗看着怀中的女子，伸出手拨开她额前微微潮湿的刘海，露出柔和精致的面容。　
　　苏绮纱昏昏沉沉，小鹿般的大眼睛轻轻阖着，小巧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水，平时苍白得过分的面颊此刻酡红一片，可爱得诱人。　
　　邱晗微叹了口气，轻轻挪动了下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　
　　一群人吵吵闹闹了一晚上，互相玩笑爆料，起哄灌酒。都是年轻人，真真假假嘻嘻哈哈的也都喝了个半醉，那些心眼实的更是一开始就被灌趴了。　
　　知道苏绮纱不谙此道，邱晗一直有意无意地坐在她身边，不找痕迹地替她挡酒。可她实在太不懂得逢场作戏，不过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她便被人灌醉了。　
　　邱晗推开豪华包厢的门的时候就看到苏绮纱用手背掩着嘴不住地咳嗽，身旁两个爱闹的男同事还在笑着往她空掉的杯子里倒着酒。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苏宁，那个神色清冷的单薄少年。　
　　想起了在昏暗的楼道里看到他时他松垮的肩部线条，想起了他抬起头时眼底掩饰不住的疲倦，想起了他几次和自己擦肩而过都累得迷迷糊糊而没有看到自己，想起了他看着母亲时的柔软眼神，偶尔展露的笑容如冬日阳光般温暖而不耀眼……　
　　他那么珍视的用尽全力去守护的母亲，他竟连一晚都没有替他守护好。　
　　他感到些微的懊丧，和隐隐的心疼。　
　　邱晗站在那里发呆，有眼尖的同事看到他回来，便大声嚷嚷着：“邱总来唱歌！跟郭总合唱一曲知心爱人！”　
　　立刻有人跟着起哄。　
　　邱晗回神，并不接茬，只是挂着笑径直走到苏绮纱面前，抽掉她手里的杯子把她扶起来：“我跟亦衫的合唱你们听过多少次了，也不嫌腻，不如这次我跟苏小姐合唱一曲？”　
　　此话一出，包厢里立刻炸了锅。　
　　“啊啊啊邱总你竟然对郭总始乱终弃！”　
　　“我就说邱总你对苏小姐很不一般——果然是——啊啊啊！”　
　　“没想到邱总这样的绝世好男人竟然也这么花心我真是太伤心——哦不是太开心了！邱总不然我们来合唱吧！”　
　　“去！近水楼台先得月邱总啊怎么也得先轮到我吧！”　
　　“你们这些女人……”　
　　邱晗有些无奈地抚着额头，这些人果然是喝多了。平时再怎么闹也不会这样光明正大地……调戏？呵呵，不过也不需要介意就是了。看样子明早醒来，这些家伙大半都不会记得自己今天说了什么。　
　　环视了周围一圈，躺着的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站着的也是摇摇欲坠吐字不清，邱晗便不再顾忌，揽了苏绮纱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扶着她向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头看着坐在角落里抿着红酒却毫无醉意的郭亦衫，露出个抱歉的笑：交给你了。　
　　郭亦衫轻轻晃着酒杯，幽深的目光追随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冷艳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　　***　　***　
　　计程车拐进大院的时候邱晗隔着车窗看到了一个奔跑着的单薄身影，穿着黑色连帽外套的少年因为突如其来的灯光而猛地收住了脚，抬起右手遮住眼。　
　　“麻烦停车。”邱晗对司机笑笑，付了钱，半抱着苏绮纱走下去。　
　　计程车调了个头，开走了。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苏宁皱着眉，慢慢放下手，骤亮后的骤暗让他的眼睛很不舒服，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了从车上下来的两人。　
　　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嘴唇也不自觉地抿了起来。苏宁几步走到苏绮纱身边，刚低下头便问到了浓烈的酒气。　
　　“怎么回事？”　
　　苏宁的声音并不大，音调也是平稳的，只是那直射过来的目光像两把明晃晃的利剑，“唰”的一下就让邱晗一阵心虚。　
　　“没看住……就被同事灌了酒。”　
　　“她有胃病。”苏宁眼神锐利。　
　　“啊……抱歉。”邱晗一怔，敛了笑。　
　　苏宁看了他一阵，然后一言不发地接过苏绮纱，背起她转身就走。　
　　“小……”邱晗在他身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看着那两具重叠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他心里忽然一阵阵的抽搐。　
　　从未有过的疼痛与酸涩。并不尖锐，却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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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宁站在苏绮纱的床前，有些手足无措。　
　　已经帮她脱了外套鞋子，喂了水和药，但她看起来却一点都没有好转，整个人昏昏沉沉，脸上又热又烫。　
　　苏宁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状况。苏绮纱不喝酒，他自己又还没成年，对于醉酒这个词只有个大致的概念，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皱着眉，苏宁努力地在脑子里搜索着相关常识——　
　　嗯……貌似吐出来会好一些？　
　　苏宁看着苏绮纱，后者微蹙着眉不舒服地蠕动着，却完全没有要呕吐的迹象。　
　　那么……醒酒药？印象中似乎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苏宁有些犹豫地看着苏绮纱，然后一抿唇，转身大步向外走。　
　　刚拉开门便看到站在门口的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楼道里昏黄的灯光。苏宁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抬眼望过去。　
　　邱晗收回准备敲门的手，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扬扬手中的袋子：“呃……我来送醒酒药的。”　
　　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苏宁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阵，让开两步：“进来吧。”　
　　给苏绮纱喂了药，又帮她擦了脸，掖好被子，苏宁轻轻退出来。客厅里没有人，正在疑惑，便看到那个人端着两个碗从厨房里晃了出来。　
　　“还没吃饭吧？我刚把粥热了下，过来喝吧。”邱晗放下碗，打开桌上的纸盒，“这个泡芙味道不错哦，姑妈强烈推荐的。”　
　　苏宁皱起眉，看着那个人自顾自地坐下喝粥吃点心，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还不忘抬头招呼自己：“愣着干嘛，过来吃啊。”　
　　还真是会……反客为主啊。苏宁撇撇嘴，有些好笑地挪过去坐下，倒是意外地没觉得反感。　
　　两个人安静地喝粥。也许是受了那个人的影响，苏宁觉得那碗瘦肉粥格外的香，就连平时不怎么喜欢的甜食也吃下去几块。　
　　“那么，我先回去了，还要去取车。”一起收拾了碗筷，邱晗接过苏宁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偏着头笑笑，又指指流理台上剩下的的粥和点心，“这个，如果绮纱醒了就让她吃点东西吧，她晚上几乎没吃什么。”　
　　苏宁的身子一僵，没说什么，半晌才淡淡嗯了一声。　
　　邱晗笑着，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挥了挥手，才转身走了。　
　　苏宁听到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后，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看闭合的房门，再看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第6章　
　
　　『邱晗：那么……可以跟我结婚么？』　
　　郭亦衫大概可以算得上是标准的冰山美人。　
　　从学生时代起她身上就有一种别的女生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