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愿
?br /> 安医生接过去,刚看一眼,已经面无血色。他倒退几步,跌坐在椅中,但是手里还牢牢抓住那张照片,目不转睛地盯着。
若蓝沉默不语。若蓝在等他。
良久。安医生抬起头,问:〃你是谁?〃
声音嘶哑,已不像之前那样语调平和。
若蓝为他难过。他对雪儿的感情绝非一般医生对病人那般简单。
〃我是一名律师,也是雪儿的朋友。〃
〃你为什么来找我?你想知道什么?〃
〃我是昨天才刚刚知道雪儿曾经来看过心理医生。所以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来。现在这个阶段,即使很不起眼的线索,也可能对抓到凶手有帮助。〃
〃你在寻找凶手?〃
〃缉凶方面,我和警方有合作。但是作为雪儿的朋友,我更希望能多了解雪儿一些。在这段时间里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没有人曾经了解她。〃
〃可是,她已经死了。〃
〃是,〃若蓝轻轻叹息:〃也许有些迟,但总比没有好。〃
安医生凝视若蓝,仿佛在评估这个女子话里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良久,他才说:〃我相信你。〃〃
〃谢谢你。〃若蓝颔首。
能获得一个人的信任,其实是莫大的荣誉,所以值得格外珍惜。
安医生振作一下精神,脸色虽然仍然苍白,但已经不像初闻噩耗时的惊惶失措。他整理一下思路,慢慢地开始叙述:
〃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林雪,半年前第一次来我们这里求医。〃
若蓝暗暗点了点头。雪儿用化名来看心理医生。她用的是林柯的姓。
〃她用的是一个会员的会员卡,我们这里允许这样。〃
若蓝想起宋护士向她介绍的安和心理诊所的交费方式。
〃来我这里,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一般都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神经衰弱或者抑郁,可是她却不同。〃
安医生无法描述初次见到雪儿,他是如何被打动的。
见多了都市里精明能干的女子,雪儿的温柔羞怯,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股清泉,令他耳目清凉。他能感受到他那颗因为在这间诊室里久坐,听惯了诉苦抱怨而日渐麻木的心,怎样轻轻震荡。
〃这个女孩,那么秀丽温文,大眼睛里有一丝迷茫,神态楚楚可怜。〃
在恋爱的人眼里,对方总是特别弱小、特别可怜、特别需要照顾。
〃开始,她很拘束,说话也小心翼翼。慢慢才放开心扉,多说一些。〃
因为心理医生对病人总是特别有耐心,而他对雪儿更是细心体贴。
〃她说她心理压力很大,总是有莫名的恐惧,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一般这样的情况,常常是因为患者曾经受过心灵创伤或者做过什么事,留下潜在的阴影。〃
若蓝想起霍天阳说过,雪儿因为林柯的事一直对她心有负疚,耿耿于怀。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安医生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在征得患者许可的情况下,有时我会将与患者交谈的过程录音下来,以便日后反复揣摸,分析病因。我曾经将雪儿的几次就诊录过音,这里有录音带,我放给你听。〃
安医生从案头取过一只小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这样方便,放在手边,可见这卷录音带是时时放来听的。
录音机缓缓旋转。
一把娇柔的女声在轻声诉说:〃每次来过之后诉说一次,我就觉得轻松许多。现在我常常希望来这里,好像上瘾了一样。〃
〃如果你喜欢,随时可以来。〃是安医生。
〃不,不行,这样依赖,慢慢就真的上瘾了。〃雪儿轻轻地笑。
〃就当探访一位朋友。〃
〃那怎么成?你毕竟还是心理医生,我是你的病人。〃
〃那你就在希望诉说希望有人倾听的时候来,说说心事。〃
〃我也有朋友。但是关于和他相处,我非常矛盾。我毕竟已经有了男朋友,感情也很好,是不是不该和别的男人来往了呢?〃
〃结了婚,也可以有朋友的。〃
〃不,我该一心一意地等我的男朋友,他忙工作,顾不上照顾我的时候,我就该在家里等他,不该理别的男人。〃雪儿声调固执。
〃你不该那么想,你该有你自己的交际,自己的朋友圈。〃
〃我知道我是个坏女孩,一直都是。〃
〃你不是坏女孩,你很好,也很乖。〃
即使是在录音机里,若蓝也能听出安医生话语中的温柔之意,几乎可以感受到当时当地他目光里的柔情。
〃不,我是坏女孩。我夜夜做恶梦,一个巨大的黑影向我扑过来,而我怎么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雪儿的语声渐渐凄厉。
若蓝霍地一声站起来。
录音机里安医生也在追问:〃什么黑影?为什么要扑过来?〃
雪儿自顾自说下去:〃我拼命哭叫,却发不出声音。醒来时,枕头却是湿的。〃
安医生放低声音:〃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害怕,我想我一直害怕……〃
录音就此截断。
安医生向若蓝解释:〃就到这里了。她当时一直摇头,不肯说,然后就走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若蓝点点头,心头却似压上一块大石。
〃对于潜在的心理阴影,我们心理医生有时会使用催眠的方式,让患者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再对症下药。但是必须先得取得患者的同意。以前我也征求过雪儿的意见,她坚决反对。所以我始终徘徊在她心灵的外面。〃
若蓝心里更多了几分怜惜。
〃可是她愿意和我聊天。所以我一直也并不着急,以为早晚有机会说服她。谁知……唉。〃
安医生摇摇头,神情沮丧。
〃早就有种种迹象。她情绪不稳定,可是我却没有帮上她。〃安医生用双手掩住脸。
〃不,这些事也许与此案无关。〃若蓝只得安慰他,却惊觉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若蓝站起身,拉开一角窗帘。窗外正是日近西山,阳光金灿灿地耀眼。
〃虽然遭遇早夭,但是雪儿并不是那么不幸,在她生命里有那么多关心她爱护她的人。更能有你如此用心倾听她的声音,关心她、在意她,难能可贵。不要过多苛求自己,站起来,向前看。生活得更好,帮更多病人解决问题,这是你能做的。〃
安医生怔怔地看着若蓝。
〃你没有机会解决雪儿的问题,但你以后有更多机会解决其他病人的问题。帮助他们。相信雪儿也愿意看到这些。〃
安医生仔细咀嚼若蓝的话,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
〃谢谢你,你说得对。如果我为了这件事这么耿耿于怀,放不下,我还怎么能做心理医生,帮助病人解决问题呢?〃
若蓝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雪儿其他的录音带呢?我也想听听。〃
〃好。〃安医生也站起身,走到墙边,打开书柜的门翻找。若蓝能看到书柜那一格里都是一个一个外面贴了标签的盒子。
他在书柜里翻来翻去,几乎将所有盒子都取了出来,查看外面的标签,又打开盒子检视。
安医生抬起头,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奇怪,都没有了。〃
〃没有了?〃若蓝同样震惊。
〃是,没有了。本来我是将同一个患者的录音放在一个盒子里,盒子外面再贴上标签,写清楚患者编号以及这些录音录下来的时间。我们从来不在记录上直接写患者姓名。但是,记着雪儿编号的那个盒子不见了。〃
〃你上次见到那个盒子,是什么时候?〃
〃有一段时间了,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我只把那盘录音带,〃安医生向小录音机指了指:〃放在身边听,其他的一直都收在盒子里。〃
〃那些录音带里面有什么内容,你还能回忆得起来吗?〃
〃具体的我说不好,大概内容也就是雪儿述说她和男朋友的关系,她的苦闷,她在公司里有人说闲话,她结交的朋友,她作噩梦,等等,这些。〃
〃谁会将录音带拿走呢?〃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应该动这里的东西。〃安医生斩钉截铁。
〃那么,谁有可能拿到录音带?〃
〃这个柜子没有上锁,如果是趁我不注意或者不在的时候,任何能进入这间诊室的人都有可能。〃安医生一脸苦恼。
〃来这里的患者很多?〃
〃不少。因为这里离中达广场那片写字楼不远,现在的人工作压力生活压力都很大,所以我有很多患者都是在那边工作。但是他们也都不会常来,一般是一个月一两次左右,通过述说排遣苦恼和压力。〃
这个范围可太大了。若蓝想起赵振华、霍天阳、刘晓虹、孙莉莉,他们都在中达广场这个可能的范围内。
〃我是否可以看一下患者的名单?也许能推断出谁有可能拿走了录音带。〃
安医生露出为难之色:〃一般我们是不能告诉别人有关患者的情况的,因为雪儿出了事,你还是为了追查这件事而来,我才对你说了关于雪儿的事。但是,其他患者的名单……〃
他摇了摇头。
若蓝没有继续为难他。他有他的职业道德规范,对于有原则的人,若蓝一向赞赏。
若蓝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安医生,你说过雪儿是用了另外一个会员的会员卡来就诊的。你能告诉我,她是用谁的会员卡吗?〃
安医生又摇了摇头:〃不行。这我不能说。会泄露其他患者的名字。〃
他踌躇一下,轻轻地说:〃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个女人。〃
葬礼
这是一个好天气。
郊外的空气比城里干净许多,所以天空蓝得透明,云朵白得耀眼,阳光温暖又不暴烈,洒在身上让人油然而生懒洋洋的感觉,仿佛能闻到金灿灿的香气。四周刚刚修剪整齐的草坪,在阳光下散发出清新的绿油油的味道,环绕的松柏挺拔矫健,枝繁叶茂,给这阳光明媚的春日带来片片阴凉。
如果不是一排一排的墓碑,也许会有人把这里当作公园。
雪儿的葬礼就在这里举行。
确切地说,这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葬礼。雪儿的遗体已经提前火化,江医生在这个墓园里为爱女买了一块墓地,今天要进行的是骨灰入土,树立墓碑的仪式。
若蓝来得很早。
她站在旁边的树下,黑色衬衫,黑色长裤,因为阳光的原因架上的大墨镜将脸都遮住了一半。若蓝一向偏爱黑色,因此在衣柜中找一身黑衣来参加葬礼,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只是往日对她而言代表着优雅的黑衣,今天穿在身上异常沉重。
第二个来的人是刘晓虹,这真出乎若蓝意料。她本来还以为会是霍天阳或者江医生。
刘晓虹看见若蓝,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快步走到她身边来。
〃我还担心会找不到地方。〃刘晓虹擦擦额上的汗。
〃你来得可真够早的。〃若蓝含笑点头示意。
刘晓虹因为走得急,两颊泛起两团红晕。刘海被汗沾湿,有几缕搭在额上。乌黑的头发扎个马尾,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已经勾勒出健美的身材,整个人散发出盎然的青春活力。
看看青春逼人的刘晓虹,再联想到今天来的目的,以及这四周的环境,若蓝不由又有几分黯然。
刘晓虹没有发现若蓝情绪上的变化。她四处打量,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
〃原来雪儿的家里这样阔绰。平常真没看出来,她那样朴素的一个人。〃
若蓝点点头。这地方的墓地,价格不菲,比城里繁华地段同样大小的房子贵得多。
远远又走过来几个人。
若蓝仔细一看,走在前面的是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举止做派颇有些公式化,料得到是葬礼公司或者墓园的工作人员。
走在工作人员后面的是雪儿的父亲江医生,同样一身黑色西装,神情镇定。但是若蓝却看得出来,从上次见面以来才不过几天功夫,江医生竟苍老了不少,眼窝发黑,两颊塌陷下去,脸上的肌肉有些松弛。
身旁的女子自然是雪儿的阿姨薛佳容。一向妆容精致的薛佳容,今天没有化妆,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她的真实年纪确实不小了,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不过徐娘半老,也风韵犹存,容貌和雪儿有三分相像。
跟在这行人后面的是几个扛着铁锹的工人,看来这次仪式最后的填土工程就要委托他们了。
若蓝扬扬下巴,对刘晓虹示意:〃雪儿的家人来了。〃
刘晓虹也望过去,突然〃咦〃了一声:〃怎么人事部的薛经理也来了?〃
〃什么?〃
〃薛经理呀,我们公司人事部的人力资源经理。〃
若蓝顺着刘晓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盯着的竟是薛佳容。
〃你是说穿深色套装的那个女子?你认识她?她是你们公司的人?〃若蓝为了确定,再次追问。
〃是呀,〃刘晓虹不明所以地看着若蓝,〃她是人力资源经理,我们公司的人都认识她。〃
犹疑了一下,刘晓虹放低声音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