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径爱恋
你的生日礼物。那个笨蛋在熊宝宝里面塞了一封给你的信。」
朔愣着,诧异与怀疑交错下,心绪混乱而无法言语
「应该是道歉信吧。只是你父亲没有勇气交给你,没有勇气面对你们。」水寒悠悠地说,「他临死前的歉意,是对自己无法将炽的情感传递给你的愧疚,你了解吗?」
「你说谎!」朔拒绝相信,直别过身去。
不会的!他不相信有这种事情!那个小小的,七岁的炽曾经想和他好好相处?怎么可能?他始终以恶劣的态度对待炽?那家伙是白痴吗?
不,他不会相信。
炽在绝望的逃避背后,是对于宽恕的无尽渴望?
「段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岳影偏过头,看着情绪恢复平和的水寒问。
「看不出来吗?」水寒体解地微笑,「坚强的外表之下,往往都是脆弱的灵魂。」
「嗯。」岳影似乎有点了解。
望着岳影罕见的温柔神情,水寒似乎也看到了炽记忆中关于岳影的最初体贴,「如果炽没有遇见你,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
「咦?」不解地向水寒发出疑问,岳影面露困惑。
拍拍岳影的肩膀,水寒展现出一抹漂亮的微笑,「时机一到,你就会明白。」
「走吧,我们去看炽。」推着困惑的岳影向前,水寒只是淡淡说着,「剩下的事,子境就拜托你了。」
「炽还有你,还真会给我添麻烦…」望着水寒的身影,子境冷冷地抱怨。
「我们不是同伴吗,子境?」轻轻一笑,水寒温和地答应。
径自叹了口气,子境无言地目送岳影与水寒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记忆始终停留在那深秋的夜,当枫红似雪纷落一地之刻,病危的父亲正喘息着与死亡搏斗。朔无声地守候在旁,没有同情也没有伤感,只有一种不知应如何应对的沉默。背叛了家的父亲,他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
然后,他听见父亲如由丝般无力的声息,「告诉炽…我很抱歉。。。」
炽?为什么是炽?怎么会是炽?
「把这个…给炽…」如同凝聚了所有气力,父亲由枕下掏出玩具熊,「我…对不起那孩子…炽,原谅爸爸…」
炽吗?父亲在临死之前唯一的惦记?那么,自己究竟算什么?北川朔彷佛听见那狂乱秋风传递而来的无声嘲弄。
不原谅炽,不原谅夺走一切了炽。那时的朔坚决地想。
然而,水寒说,「你父亲临死抱持的愧疚,是因为无法化解你对炽的仇恨。」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水寒撒的谎,一定是的?
朔一路冲回住所,顾不得佣人投注而来的疑惑眼光,他硬是翻箱倒柜地找出父亲托付的玩具熊。
取出剪刀开启缝线,在填充的棉花中,摸索出一串十字架项链,以及泛黄的信笺。
「骗人!」不愿相信而摊开信笺,尽是炽笨拙的字迹。
「修女姊姊说做错事情要好好地说对不起,这样别人才不会生气。炽常常让哥哥生气,一定是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希望哥哥不要生气。对不起,炽一定会变成乖小孩。
炽最喜欢哥哥,哥哥不要讨厌炽。我会很乖的。
送哥哥十字架,是修女姊姊给我的。修女姊姊说它会保佑平安,哥哥要平安。」
这不是真的?那小小的,七岁的炽难道不明了他的仇恨吗?不明白他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兄长吗?不明白横亘于两人间的,是任凭怎么努力亦无可挽回的手足情谊?
为何不懂?不懂自己是深恶痛觉怨恨着年幼的他?不懂自己是处心积虑地为难着他?
为何不懂?炽的道歉与自责从来就不是自己所期望获得的?
「炽,你这个笨蛋!」紧握信笺,朔忍不住内心的沧凉与激动,「我恨你,难道你不懂吗?笨蛋!」
父亲对炽最大的愧疚,是来不及在朔报复之前令他明了炽的期望,来不及在一切毁灭之前,建立一段手足情谊。
而这个愧欠,真的太沉重了。
坚强的外表之下,往往都是脆弱的灵魂,是吗?静默地守着沉睡中的炽,岳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许,在某些层面上,他们是相似的吧?抱持着永无实现可能的愿望,背负着难以忘怀的伤痛,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生存下去,尽管沿途路径崎岖险阻,然而只要不曾放弃,终究会抵达属于希望的方向。
并不是对生命充满信心,只是认为应该坚持下去,亲眼看看未来的颜色。
「要赶快痊愈,知道吗?」握着炽的手,岳影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和炽一起,看看命运还有什么方法对待我们。我想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
「你也一样吧,炽?」终于横越众多痛苦之后,能够体谅彼此的心情,「所以,一定要活下去,好吗?」
「要醒来唷。」低俯下身,岳影轻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如同祈愿般地喃喃,「你不会舍得丢下我的,对不对?」
守着炽,在漫漫长夜里,岳影一次又一次祈祷着幸福的可能。
时间在沉静中缓缓流逝,当再度回复意识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炽熟悉的笑容。昏沉沉的岳影什么也没反应过来地趴在床侧,喃喃着,「我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你出了车祸…」
「嗯?」炽相信岳影是守了他一夜,目前应该是半梦半醒吧?炽不由地想伸手拍拍他,表达一些感激与感动。
「害我一直哭,一直哭。」阖着眼,岳影模模糊糊地说。
「喔?」抚着他的长发,炽温柔地问,「岳影在担心我?」
「嗯,担心。」似乎连考虑的动作也没有,岳影呢喃。
「是吗?」炽很愉快地笑了笑,没想到昏睡了岳影比较诚实,「不过,我是不会死的。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丢下呢?…岳影是我最喜欢的人。」
「嗯…嗄?」觉得耳畔的声音越来越真实,冷不防爬起身来,认真打量眼前
「炽,炽?」脑子陡然清醒,岳影转而愣愣地望着眼前光景,「你,是真的车祸?而且清醒了?」
「嗯。」还是第一次看见岳影这样的神情,炽忍不住又笑了,「你累昏了。」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岳影随后关心地问,「那么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问题,一定会康复的。」炽很有信心地保证,「不能再让岳影担心了。」
「谢谢。」握紧炽的手,岳影由衷地说。
浸沐在澄澈的曙色之中,注视着明亮的晨曦盈溢沉静空间内。感觉心灵每个角落都笼罩在平的光明里,眼前的每件事物都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终于体会,也许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要比任何人了解生命的强韧。
也许,自己是幸福的,因为较任何人还要明了幸福的意义。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坦然地注视炽,岳影平静地开口。
「是什么?」
「我喜欢炽。」没有任何怀疑,终于明白自己的感觉。
「我知道。」展开双臂将岳影紧紧怀抱,炽发自内心地,这么说。
「还有,生日快乐。」埋身在温柔的怀中,轻轻地,岳影由衷地这么说着。
生日快乐,感激他如此存在于这个世间,感激他长久以来的关怀与照顾。
感激命运的牵系,从这里开始,直到永远。
再也毋需要恐惧,无论是过去或者未来。
只因,这将是生命中唯一的抉择,唯一的路径。
绝径,Never
ever,绝无仅有。
第十章
天,犹如披上细碎灰雾,朦胧阴暗。
距离与炽约定的时间尚早,岳影还想前去一个地方。
他拦了辆出租车,把手边的地址念了一次,便将自己推上了这段决定。
那是两天前寄往学校,经过多番转手到达他手中的喜帖。接到时,已没有太多情绪化的冲动,甚至是第一次感悟到,所有一切都是非常遥远而无从复返的过往了。像这样站在时间长流的现今,除却淡淡怅惘外,唯有无言以对。
终究,时空都将流转。总有一天,我们会到达一个与悲切遥遥相隔的未来。当那一天来临时,希望我们已经成为一个坚强而温柔的人。
抵达婚礼会场着实有晚,筵席已经开始,整个空间里溢满腥红的喜气。在喧喧吵吵中,岳影轻轻叹了口气,将礼金搁在礼金台上。
「请问是男方或女方的宾客?」礼金台后的面孔是陌生的,岳影猜想对方或许是女方的亲友吧?
「我就走,不入坐。」岳影婉拒对方带引入座的热心,只是摇摇手,转身打算离开。
「先生,可以签到一下吗?」对方递来麦克笔,指了指桌上的红幛说。原本打算回拒的岳影想想还是接过了笔,正待书写时,身后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及叫唤。
「岳影?」回过头时,他看见西装笔挺的爸爸胸口上夹着『新郎』红卡,内心不由一震。当年的自己曾想过,倘若父亲再婚的话,他会不计后果地纵火婚宴以示报复。从来也没想过,现在的他只是平静地伫立,沉默不语。
「啊岳影,我带你入座吧。帮你介绍一下…。」父亲伸出手,想友善地拍拍他,然而岳影只有斜肩避开,无情无绪地回望着他。
「我该走了,待会儿还有事情。」岳影深吸了口气,别身离开。
「岳影!」父亲追了上来,见岳影止步而停下脚步,稍稍犹豫后缓缓开口,「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沉默,在无声中刻划着时间的流逝。没有任何令人有感觉的东西,那里飘散着的只是极模糊而类似失落感的无奈。
「岳影,你可以,原谅我吗?」
略仰起头,岳影轻轻地说,「我不是原谅你,而是,原谅我自己。」
「岳影?」父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岳影不作反应。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思考这样的怨恨究竟算什么?这样的怨恨,真正受伤的是什么人?然后,岳影终于知道,也许最终应当原谅的人,其实,是自己。
他没有那么崇高,也并不伟大,所以谈不上去原谅什么人。他只想宽恕过去那个无力的自己、原谅那个自责的自己。因为,一切既已过去。
「快回去吧,宴会上的人都在等着你。别忘了,你是今天的主角。」岳影举了手,算是道别。
「对不起。」父亲目送他的背影,由衷地说。
岳影也许听见了,也许没有,就这么扬长而去,没有再停歇。
回家时,顺路买了个蛋糕。炽先前告诉过他,水寒与莫扬晚上会来,并且传达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种事若单单由炽口中说出来,八成又是胡闹一场,但倘若扯进水寒,那自然另当别论。
水寒他,究竟有什么要传达的呢?
推开住处门,一片黄澄澄灯火犹自屋内跌落而出。脱鞋走进客厅,发现水寒与莫扬已经到达,正来回忙着布置餐桌,炽摊在沙发上倒什么也没事地歇息。
「炽,他们是客人耶!你怎么不去帮忙?」放下蛋糕,岳影忍不住无奈。炽就是这样,倘若今天工作的是岳影自己,他一定在旁边东绕西绕,根本闲不下来。这种差别待遇严重的性格,不晓得是任性还是率性?
「没关系的,已经习惯了。」水寒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微微笑着说。
「可是…」岳影真拿炽没办法,才不注意,他已经绕到他身旁,帮着解开蛋糕。
「这家伙呀,打从一开始就看不见岳影以外的人啦!」忍不住调侃起炽来,莫扬笑着。
「正确。」回答得理所当然的炽这会儿撒娇地倚在岳影身上,「除了岳影之外的人,随便怎么死的都没关系。」
「炽!」岳影对于炽实在彻底无力。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水寒依然那么温柔地说道,「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来,这是岳影的。这个给炽。这是莫扬的。」
「段先生真是好人。」夹了一口菜,岳影由衷地赞美。
「岳影这么说,我很高兴。」水寒很亲切地说,随后有半晌停顿又启口,「不过,希望你听完等下我说的事情,还认为我是好人。」
「嗄?什么意思?」岳影有点讶异地望着他。
「你不会现在要说吧,水寒?」炽目光中微微闪过一丝怀疑,总觉得有点不安。
「喂,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瞄了炽一眼,岳影好象有点猜测。
「怎,怎么会呢?」真可怕,简直一针见血!炽都不知道怎么搪塞的好。
「到底是什么事情?」果然十分可疑,岳影这下子直直盯着炽追问,「一下子变成模特儿,再一次是私生子,最后来碰出个哥哥。你现在不会告诉我你有老婆和孩子了?」
「这怎么可能嘛!」炽猛摇头,指着岳影辩解,「老婆不就在眼前了…至于孩子呢,一点都不需要。怎么能让任何人分享岳影的爱嘛~~~」
「唷!感情还这么好哪!」莫扬笑着打量他俩。
「炽!!」岳影抗议道,「不要乱说话!」
「好了好了!」水寒还是不得不出面调停,中断那有一句没一句的争论不休,「说正经事,可以吗?」
「喔。」两个原本如孩子般吵闹的人总算安静了下来。水寒不免要想,会这样没大脑乱吵的两个人,是不是太缺乏童年所致?
「岳影,你还记得火吗?」
「火,火…。当然记得。」回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