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





  如果对方不说让自己杀了他,那么也许自己就真的会因为对方的犹豫而选择先下手为强。如果对方为自己讲些大道理,那么自己就会不耐烦甚至生出:‘为什么一定要听对方的?’,‘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的想法来。可是对方只是说着:‘如果你想杀了我,那么就请动手’,‘如果你想报仇,即使天下大乱,也不用顾忌’。这样的话,在自己听来好像自己被仇恨,被父亲牵着鼻子走似的。
  ‘为了谁,而做什么’的想法,让柳怀一讨厌,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亲情,选择独立的自己吧。
  这样一想,慕容昭那真心的告白也好像存在目的一般,明知道对方没有这种意思,可是却因为对方几句话而做出选择的自己,让柳怀一从心底感到不平,他狠狠的瞪大了眼睛,忽然觉得为了渴望却使自己两难的亲情,让自己如此狼狈,为了自己的一时失神,而先后被两个人牵着走的自己,更加不可原谅。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因为身后的那个男人的缘故。柳怀一狠狠的看着横列在自己胸前那精壮手臂上的血痕,终于低声骂道:“你……混蛋。”
  慕容昭从背后轻声笑了出来,他听到柳怀一那怀念的,带着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心底终于放了下来。他伸手捋了捋对方仍旧湿湿的头发,说道:“就算你现在不杀我,离开了你,我也活不了,那么如果有一天你想杀我的时候,不用犹豫,告诉我一声就好,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你。”想是遗言一样的陈述,柳怀一轻轻的缩紧了身子,将自己往身后的怀抱中缩去。
  听到自己与慕容家的恩怨时,柳怀一心里很痛苦,可是听到慕容昭像交待遗言一样的话语时,他的心就更加痛苦,仿佛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了一样,就连呼吸都被遏制了一般痛苦,除了缩紧身子,他说不出话来,就连‘不要’都无法说出口,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坚持还是已经痛楚到无法言语。
  可是肢体的行为更加容易传达心情,看到柳怀一偎入怀里的动作,如同怕冷的猫咪在寻求安身之处一样的动作,慕容昭无声的笑了。
  他搂紧柳怀一,不再说着交待后事的话,细细捋着对方的头发,那人像猫一样舒服的蹭了蹭,慕容昭终于说道:“明日你就要回去了么?”怀里许久才传来闷闷的哼声,慕容昭撇了撇嘴,又问道:“那如果三皇兄做了什么,让大皇兄质疑你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啊。”怀里的人没有回答,但是可以想象得到那人一定撇了嘴角,一脸的不耐吧。
  “知道了。”很久之后,柳怀一才有些不甘愿的答道,让慕容昭笑开了脸。慕容昭是了解柳怀一的,因此知道那人饱读诗书,所以对于亲情孝道多少是放在心上的,但是那人又极度自我,如果亲情孝道让他觉得疲累的话,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尽孝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是心里知道所谓的孝道是正确的,所以才会如此的失魂落魄,但是如果自己逼着对方去选择亲情,那么因为推翻现在的一切而产生的痛苦心理,只会让那人对亲情感到厌烦而已。
  一句话说出来,就是柳怀一不是那种为了什么道德而放弃自己的人。
  所以慕容昭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会做出的选择,这样坏心的他,对方也察觉到了吧,一边用温柔近乎卑微的语言蛊惑着对方,一边又用以退为进的方法牢牢的抓住对方。就好像柳怀一一样,一边用妩媚清高的矛盾神态迷惑着自己,一边又用自律清醒的心态阻止着自己的妄想,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引诱对方去得到。
  在对于自己执着的事物上,柳怀一和慕容昭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用尽方法,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
  “不过我想他没有向我兴师问罪的机会了。”柳怀一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慕容昭先是被拉回了思绪,无意识的“嗯”了一声,接着就问道:“为什么呢?”柳怀一轻轻“啧”了一声,说道:“我不是说自己是青月郡主的儿子么?”他敲了一下慕容昭的手臂,好似在怪对方的明知故问,一边又解释道:“所以明天就会有旨意下来,为我正名。”
  “哦……”慕容昭拖了长声音,如同狗一样蹭着对方的耳朵,说道:“那么是郡王了?”他想了想,又说道:“那么湘郡王和清郡王就是你的舅舅了?”柳怀一咋了下舌,低声道:“不管事的郡王么?”慕容昭“嗯”了声,笑道:“大概他们也认为我父亲是杀害他们亲人的凶手吧。”柳怀一听了,冷冷的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想了想,他忽然说道:“你父亲今天哭得很惨呢!”慕容昭呵呵笑了两声,问道:“比你还惨么?”
  柳怀一听了,瞬间红了脸,说道:“我才没哭呢。”慕容昭识趣的没有笑出来,的确柳怀一站在大雨里,他哭没哭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可是慕容昭知道即使没有留眼泪,这人的心也一定是哭了。
  柳怀一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歪了下头,就说道:“那人毕竟是你的父亲,没什么感想么?”慕容昭说道:“感想么?”故作思考一番,他说道:“大概就是他真的很爱你父亲吧。”
  “哦,是么?”没什么精神的回答,柳怀一知道这是事实,但是却没有办法接收。慕容昭低声道:“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和父亲一样吧。”既然不能得到,那么就学着放手,可是失去挚爱的心情怎样也不可能瞬间平复吧,所以不想见面,不想听到那人的消息,这样消极的想法都没有错,所以他不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故意见死不救,但是最后的事实却已无需争辩了。柳怀一思考着对方的话,心领神会的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杀了对方。”慕容昭听了,笑了。他知道柳怀一就是这样的人,坦率的表露出自己的态度,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自己的就算毁了也不给别人。
  想着如此单纯直白的性格,即使有些偏激,但是仍旧止不住地认为对方可爱,慕容昭狠狠地把柳怀一搂在怀里,低声道:“嗯,如果有那一天,你就杀了我,然后放在水晶棺材里,带在身边一辈子吧。”
  柳怀一红了脸,狠狠的掐了慕容昭一下,骂道:“胡说什么呢!”
  之后两个人吵闹着,淋了雨的柳怀一渐渐的低下了声音,直到最后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慕容昭才维持着搂拥的姿势,倒入了床褥中,他低头看着柳怀一的黑色头颅,心里被对方丝毫不落的充满。
  想到对方第一个来找的人是自己,就觉得高兴。想到对方不断问着的疑问是自己为什么避而不见,就觉得满足,想到对方最后依旧选择了自己,就觉得无比的幸福。即使这样依偎着,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心间被充实的漫溢出来。
  如果可以永远这样,那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极致的幸福了吧。慕容昭这样想着,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在对方脖颈后,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怀一……”这样的低语悄悄的溢出唇畔,带着幸福的滋味。

  第十七章 千姿变,谜影憧憧

  清晨醒来的时候,柳怀一揉着肿胀酸涩的眼睛,就感到后背一阵麻痒,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有些无意识的收紧。他轻轻地扯了下嘴角,尽量不惊动对方的同时移开腰上的手,似乎感到对方微微的动作,柳怀一紧张的僵住了身子,他小心翼翼的从对方怀里爬起来,接触到冷空气的身子轻微的颤着,有些眷恋的看了眼背后的怀抱,柳怀一苦笑了一下,还是起了身。
  他想起昨夜,心里微微有些尴尬,留意了一下床上一脸孩子气睡相的男人,脸上微微一热。对于对方的恶劣自己只能无奈叹息,一边不甘心,一边却又无可奈何。
  柳怀一眷恋的看了眼慕容昭的睡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新的一天开始了的同时,跨着比平日更加坚定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走在街道上,时间已经不早了,街上来来往往的商客行人已经出来,悄然展现出一天的忙碌。柳怀一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脑中却开始不停的动着,将发生的一切好好的做着整理。不知道慕容吟是否已经开始策划行动了?昨夜的大雨似乎冲刷掉了过去的一切,让柳怀一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扶着微微沉重的额角,缓缓地踏进了自己的院子,不同往日的小心,走到门前才察觉到一丝不属于自己却很冰冷的气息,按了按抽痛的额角,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猛然推开了大门。
  “是你……”看到眼前怒气冲天却故作镇定地男人,柳怀一有些诧异的开口,他大概没有想到慕容浅会来的这么快,或者说他大概没有想到在自己精神最脆弱的时候,慕容吟动了手。这么一来,柳怀一不得不承认慕容吟除去嫉妒的话,其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慕容浅冷冷的看着倚在门口,脸色很难看的柳怀一,如此疲惫的神情,无论是憔悴的表情,还是充满血丝的眼睛,都让柳怀一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那么他这一夜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呢?疑惑着,慕容浅已经问出了口。
  柳怀一微微的睁大了眼睛,笑了笑,苍白中显得有些透明,他笑道:“这么一大早就来找我,还是在这里等了一晚?我去了哪里,你不是很清楚么?”
  慕容浅盯着镇定的柳怀一,站起了身子,亦不容压倒的气势走到了他面前,沉声问道:“我问你,你去慕容昭那里做什么?”一旦真正的发怒,就连弟弟的名讳都毫不顾忌的说出口。柳怀一眯起了眼睛,这样可以减少一些对酸涩的眼球的压迫,可是他这个举动无疑惹怒了对面的男人,在感到对方怒气上扬的同时,无力的柳怀一开口道:“去做客啊,怎么说我和他也有些交情吧。”
  看着眼前的男子,柳怀一又想起了昨日的事情,虽然选择了自己,但是残留下的怒气和不甘还是驱使着他说出惹恼对方的话,再加上沉重的身体,隐隐作痛的眉角,柳怀一的不耐已经接近爆发。
  “那么,你也不知道昨夜贡品被劫了的事情了?”慕容浅看出对方不耐的神情,压抑着怒气,放缓了声音。柳怀一扬了扬眉毛,笑道:“你认为是我找人做的?还是你认为是我亲自做的?”他看着对方闪烁的阴狠眼神,接着说道:“为什么你要疑心到我身上呢?”
  慕容浅看着柳怀一苍白强笑的脸色,不由得心里微微心疼,他想让对方休息,可是想起对方毫不避嫌的留在对手的府中,又对贡品的事很有兴趣,让他很难相信对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不是你了?”柳怀一低垂下眼睛,靠在门上的身子已经贴在了门上,形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他笑道:“我说不是你就会相信么?”
  慕容浅再一次吸了口气,他缓缓地说道:“现在很多的人集中在前院,你应该看到了吧。”柳怀一偏着头想了想,自己好像是从后门进来的,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从后门进来,他微微的笑了一下。慕容浅看着皱起了眉头,怒气隐隐上冲,他好不容易压下来,对柳怀一说道:“他们都等着我给他们一个交代,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柳怀一盯着慕容浅的脸,忽然想起了沉睡的慕容昭,那个总是选择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现在有没有醒呢?想起对方说过如果慕容浅来找他的话,一定要让男人知道,可是他也没有想到慕容浅来的这么快,一切好像都早已安排好了一样,等待的就是自己不再的这一刻。
  慕容浅见柳怀一不说话,相信他在想如何脱罪,于是冷下脸说道:“你是不是经常和慕容昭见面。”柳怀一讶异的看着慕容浅,听对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甩掉跟着你的人根本不是问题。”他的眼睛失了温度,笼罩上一股杀气。
  柳怀一看着对方,心想连开口申辩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定下了罪,这样的男人啊……他想不到话来形容,只是笑道:“你听谁说的?”看对方有些愣神的表情,柳怀一解释道:“你听谁说的,我经常和慕容昭见面。”
  慕容浅沉下了脸,柳怀一不等对方回答,自己说道:“是慕容吟吧。”他冷冷的笑了一下,问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人要这么说么?也许这一切根本就是他做的。”慕容浅对自己早就开始怀疑了,从一开始他只派了童阵在暗中监视自己,但是很快的,当自己打算给慕容吟机会的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就变多了,他知道一定是因为慕容吟对慕容浅说了什么,可是一旦自己去质疑慕容浅的话,反而让他认为自己有所异心吧。所以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都没有做。
  柳怀一扫过慕容浅更加阴沉的脸,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呢?又或者你有什么证据说不是慕容吟自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