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_东野圭吾





    “你先沉住气,不能着急。你从家里跑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以表示出我们是真心的。我父母是傻瓜,一直觉得你看中的是中条家的财产。要表示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最好的办法是我从家里出来。”
    “别着急,不管怎样先冷静下来。”
    直贵再三劝说朝美。一有点什么事就容易激动的她,任性地离家出走是很容易想象到的。如果这边采取强硬的手段,也许她父母也要采取非常的措施。直贵不愿意激化矛盾。因为觉得要是那样,自己的过去也会被调查,什么都会暴露出来。还是趁她父母在寻找妥善解决办法这段时间,造成由实子说的既成事实。
    可是,剩下的时间好像不多了。告诉他这一事实的是在废品回收公司一起干活的立野。有一天他从大学出来时,看到立野等在大门口。他穿着工作裤和咖啡色的破衬衫,比最后一次见他时像是又瘦了一些,头发也少了许多。
    “好久没见啦,怎么看也像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真出息了。”立野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着直贵。
    “立野先生也挺精神啊!”直贵心里纳闷,他来干啥?
    “我已经是没用的人了。说正经的,我带来了点有意思的信息,你不想听听?”立野眼睛里闪着光,像是有什么企图。
    选了家帝都大学学生不大可能来的咖啡店,直贵和立野面对面坐了下来。立野先美美地喝上一口咖啡,又点着了烟。
    “喂,直贵,你小子还是小心一点儿好。”立野说,像是有什么含义。
    “什么?”
    “有人在四处转着打听你的事情。你干啥了?”
    “我什么也没做呀。四处转着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我有点事去了趟事务所,回来路上被个不认识的男人叫住。他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名牌西服,像是公司职员的打扮。”
    直贵大致猜到那个人是谁,但他没说,只是催促着,“然后呢?”
    “他问我有没有时间,我说要是一小会还行。然后,他又问我认识武岛直贵吗?我说要是认识怎么啦?他说不管什么,只要是武岛直贵的事告诉我。大概他去找了社长,没打听出来什么,所以才跟进出那里的人打听的。”
    直贵一下子觉得嘴里干渴了起来。用咖啡润了一下,咳了一声。
    “我的事,你说了?”
    “都是些无关的话,”立野冷笑了一下,“干活儿时的情形啦,一直挺卖力气的啦。那家伙听了以后好像觉得白跑了一趟。”
    “嗯。”
    “那件事,”立野低下声来,“我可没说,你哥的事。”
    直贵看了一下立野的脸,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是从福本那里听说的吗?是不是先表示感谢好呢?他想。
    “要是说了,肯定不好吧?”立野像是有些急不可待的表情。
    “啊,是不大……”
    “是那样吧。他到底想要干啥搞不清楚,不过好像不知道你哥的事,所以我想可不能告诉他。”
    直贵暧昧地点了点头,“谢谢了!”
    “不,没什么。我觉得我还是挺机灵的,是不是考虑过分了呢?”
    “不,没有那样的事。”
    “我想,那家伙,没准还会来,那次没说上几句话。临走时还说了句下次什么的。喂!你哥的事,到时也不告诉他好吧?”
    “是啊。”
    “那么就这样做。只要你说怎么做就行了,我们不是哥们吗,不必客气。”
    “你说有话说,就这些吗?”直贵伸手去取桌上的账单。
    “别急!不是没有什么急事吗。”立野开始抽起烟来,“不过,那对我来说是个好事啊。不管怎样,那家伙说,根据提供的信息给一定的酬谢。可我没说什么有价值的话。结果只给了几张千元的纸币。他那厚厚的钱包里,万元一张的纸币塞得满满的。就那时候,我心里稍微有点动摇。”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直贵想。这男人不是单纯出于好心隐瞒了刚志的事儿。
    “今天不巧,身上没带着钱,改日让我表示酬谢。”
    直贵一说,立野皱起眉头挥了挥手:
    “我可没打算敲诈穷学生啊!不过,那样的家伙在你身边转来转去,直贵,你是不是有啥事呀?而且,我看那事可能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是相当好的事情吧。我猜对了吧?”立野用爬行类动物一般的眼睛盯着直贵。
    直贵感到惊叹,好像只要是在这坎坷人生的小道上走过来的人,就具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敏锐嗅觉。
    “是不是好事,我也说不好。”
    “好啦!好啦!今天我也不想再问了。不管怎样,我觉得现在对你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如果过了这个坎儿,我想直贵不会一辈子都是穷学生,到那时候再谢我吧,我可等着那一天啊!”
    直贵微微露出笑容,感到今后立野肯定还会露面,如果真的和朝美结婚,估计他马上就会招来讨好处。
    “对不起!我该去打工了。”直贵站了起来。
    这次立野没有挽留,“噢,好好干!我们都会帮你的。”
    直贵拿起账单向收款台走去,估计立野不会再说各付各的那样的话了。
    必须赶快行动!直贵想到。去找立野的估计就是孝文。也许是他自己的主意,也没准是中条夫妇的主意。不管怎样,他们开始调查直贵的品行和经历了,早晚会查出刚志的事。
    在那之前必须采取什么办法。要让朝美怀上自己的孩子。
    周末,直贵叫朝美来自己的住处。她本来是想去打保龄球,可他说想在家里一起做日式锅贴。
    “别人教了我广岛风味的正宗做法,专用的加热铁板也买了,想趁我没忘记之前再做一次。”
    这些话某种程度上是真话。确实是来店里的客人教的,这点没错,可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而且没怎么想过自己做。
    朝美并没有怀疑,“哎,好啊!那我多买点儿啤酒过去。”她高兴地说道。
    下午三点左右她来了。直贵已经做好了准备。锅贴什么的怎么都行,最好能尽快结束,留下充分时间两人做点别的。床边的柜子上隐藏好了安全套。安全套已经用针扎了一个小孔。自己也觉得做法有些肮脏,可确实没有说服朝美的信心。
    “啊,这么多卷心菜呀!要用这么多吗?”
    “这才是广岛风味的美味所在。”
    什么也不知道的朝美,看着他的动作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像孩子似的撒欢。说是第一次在家里做这样的事情。想起她母亲一副高贵的容貌,直贵觉得也是那么回事儿。
    两人各自吃了两块锅贴,喝干了六罐啤酒。从她的样子看,直贵打消了一个悬念,原先担心是不是她的日子不对。原先他就留意到,朝美在那几天是不喝酒的。
    “啊!我已经吃饱了,挺好吃的,谢谢!”
    “你喜欢就好!”他赶紧开始收拾。
    “稍微歇会儿再收拾吧!”
    “不,这个样子还是不太好。”
    朝美也帮他收拾起来。直贵看看窗外,太阳还是高高的。心想,要是她提出到外面什么地方去可不大好。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他擦擦手,打开大门。看到站在外面的人,他倒吸一口凉气,是嘉岛孝文。
    直贵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孝文趁机闪进了门。他的目光立即就盯住了站在水池边的朝美。她也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孝文环视了一下室内,鼻子抽动着,像是在闻屋里的气味。
    “像是烤了馅饼什么的了吧?朝美还是喜欢庶民的东西啊!”
    “我在问你干什么来了?”
    “舅妈叫我来的。说托我让朝美赶快醒过来。所以才来这儿接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嗯,”孝文耸了耸肩膀,“舅妈跟我说的。说今天好像要去那男人家去。”
    朝美的脸沉了下来,像是察觉出了什么事。大概他们偷听了电话,直贵想。
    “情况就是这样的,我必须履行我的义务,作为你母亲的外甥的义务,作为你的订婚着的义务。就这样,回家吧!”
    孝文正像往屋里走,直贵用手挡住他。孝文瞪着他。
    “我对你提出过忠告,你怎么还没意识到啊!还是早点结束这种没有结果的交往为好,要不只是浪费时间。”
    “你走吧!”
    “是要走,带上她。”
    “我不回去,”朝美又转身冲着孝文说道,“我就在这里!”
    “你要一直在这里吗?那可不行!”
    “一直在这儿,再也不回那个家了。回去跟我父母说吧!”
    直贵吃惊地看着她:“朝美……”
    “你想这样做能行吗,你可是中条家的独生女啊!”
    “那又怎么样,也不是我愿意生在那样的家里的。”
    孝文好像无话反驳,用力仰着头看着朝美。
    这时,从半开的门口闪现出人影。
    “武岛先生,信。”邮递员递过来邮件。
    直贵伸出手去接,可孝文先接了过去。是信和明信片。他两手分别拿着这两封信件,来回地看着。
    “别不懂礼貌,那是给直贵的邮件。”朝美指责道。
    “我知道,也没看里面的内容。给你,像是大学来的通知。”说着他先把那封信递了过来。然后他看明信片的正面,说:“噢,武岛刚志&是亲戚吧?”正说着,孝文的脸色变了。
    “哎,怎么有这个印章?”
    “你别看了,”直贵把那张明信片夺了过来,“赶快走吧!”
    可是孝文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嘴角露出奇怪的笑,眼睛盯着直贵看来看去。
    “你干吗呢,赶快回去呀!把刚才我说的完完全全地告诉我父母。”朝美的口气还是很硬。
    可是,像是要躲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孝文独自笑着。
    “喂,朝美。越来越有意思了。”
    “什么?”
    “直贵君的亲戚里像是有很不得了的人物啊,”孝文转身看着直贵,“怎么样,是吧?”
    “你说什么呢?”
    “他的亲戚中有正在服刑的人。”
    “哎……”朝美屏住呼吸。
    “你看看那张明信片就知道了。正面盖有樱花的印章。那确实是用在从监狱里寄出的信件上的。我以前做过向监狱里的医疗设施提供器械的工作,法务省的官员告诉我的。”
    “没有那样的事情,是吧,没有这回事儿?”朝美问直贵,期待着他做出否定。
    可是,直贵没有回答。他咬着嘴唇,瞪着孝文。
    “那是谁呀?”孝文避开直贵的视线问道,“武岛,姓是一样的,应该是相当近的亲戚,说不定是直系亲属呢。”
    “别瞎说了!不是说过直贵君没有亲属吗。”
    “那,是谁呢?”
    “干吗要跟你说这些呢,这不是个人的事情吗。再说就是从监狱里寄出来的,也不能说寄信人一定就是服刑者吧。也许只是在那里工作的呢。”
    孝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个樱花印章,是为了检查用的,时表示已经过审阅的标志。只是在那里工作的人,自己发出的信件干吗要通过检查呢。”
    朝美一时说不出话来,像是求救一般看着直贵。
    “是亲戚吗?”
    “不会是多么远的亲戚,”孝文说,“服刑者通信的对象是限定的,而且,应该预先向监狱提出收信人名单,要是比较远的亲戚,直贵是不会被列入那个名单中的。”
    令人憎恨的是孝文说的都是对的。没有反驳的余地。
    “就算是亲戚进了监狱,那又怎么啦,又不是直贵君犯了罪。”朝美还是不服输似的说道。
    “你是认真说的吗?该不该跟亲戚中有服刑者的人交往,朝美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吧。”
    “为什么不能交往呢?就是政治家,不也有进监狱的人吗!”
    “哎呀!他亲戚犯的罪,是那种性质的吗?”孝文搓着下巴,“好啦!查一下就知道了。警察中也不是没有熟人,要是上过报纸的事件,用电脑搜索一下就清楚了。”
    “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当然要干的,而且还要告诉舅舅他们呢。”孝文说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朝美光着脚跑下玄关,锁上了门,然后转身向着直贵。
    “能跟我说清楚吧。”
    直贵把目光落到手中的明信片上。上面排满已经看惯了的哥哥的字。

    
    你好!信纸用完了,只好用明信片了。今天,不知什么地方的剧团来做慰问演出,节目叫“磨坊书简”。被认为贫困的老人在利用风车磨面,实际上只是避人耳目铲下墙上的土运出来的故事……


    真混蛋,尽写些没用的东西。直贵心里骂着。
    “谁来的?那个。”朝美又问道。
    不能再糊弄了,直贵想。再像以前那样糊弄也没用了。孝文马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