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眼
图,是五万分之一的那种。
龙雄走回到早晨刚来过的村子里。他这是第三次来了。
“四五天前有没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过这里?是一个人,从东京来的。”
村里有十二三户人家。龙推一家一家挨着问过去。年轻的后生和女人都下地干活去了。留在家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龙雄确信,像上崎绘律予这样的女人,谁见了都会记得。
果然叫他猜中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说:
“她到那山里去过。是我带她去的。”
“你带她去的?有什么事呢?小弟弟。”
龙雄按捺住自己说。
“她问我,有没有见到过扔掉的木箱。前几天我刚在山里见过,便领她去看了。”
龙雄请男孩子给自己带路。
不是什么山,木箱被扔在路旁20来米远的草丛里,有一半已经散了架了。
里面装满破瓶烂罐,从破箱子里滚出来不少,散乱在草丛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力雄看了一下绳子上挂着的货签,上面沾了污泥,但字这还清楚:发货人爱知商会收货人XX电力公司白马发电所
龙雄交叉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出神。
—
—上俯绘律子是来查这件到货的!
2
不知什么时候,男孩子已经走开了。龙华坐在木箱上陷入了沉思。双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风吹拂着草丛,虫子在破碎的白瓷片下爬行。
思考的旋风在龙雄心中起伏回旋。这事还要沉住气去追查。——不要急,要沉住气。龙雄几次提醒自己。他左思右想,翻来覆去,始终茫无头绪。他的思考很活跃,可是身子依然一动不动坐着。
白云朵朵,不时遮住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缓缓地移动着。
龙雄的手支着头,越想越感到迷惆。他的思路碰了壁又弹回来。
—
—上吊的尸体不是用木箱运来的!那么用的什么方法呢?
木箱里塞满了破瓷片。重量59公斤。显而易见,好像是托运一具尸体,为什么要故有疑阵呢?出于什么原因?
上崎绘津子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查看木箱?木箱扔在草丛里,木箱里装的什么,她已经看到了。当时她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这一切的?
各种线索错综复杂。不知线头隐藏在哪里?困难重重,但不是不可能发现的。一定藏在什么地方。而且非藏起来不可。
龙雄感到疲惫不堪,从木箱上站起来。钻到破瓷片下的虫子又爬到别的破瓷片上,动作缓慢。龙雄心不在焉地望着其中的一只。
他暂时从思索中,不,不是思索,而是从麻痹状态下解脱出来。这时头脑里闪过一道亮光,一部分机能开始作奔放的想象。既不是靠意志,也不是靠努力,而是从刹那间的闪光,宛如艺术家产生天赐神助的灵感。
龙雄摘下挂在木箱上的货签,装进口袋里。然后走下山坡,枯草在脚下沙沙作响。
到了大路上,赶忙走回到方才那个村落里。秋阳之下,家家户户安静、闲适。龙雄一家一家数过去,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喊道:
“有人在家吗?”
屋檐下用着柿子干,在回廊的纸拉门上映出念珠似的影子。
“谁呀?”
老婆子走了出来,一见到龙华,腾防不清的红眼睛睁得老大,那神情仿佛是,“顺?怎么又来了呢?”
“老人家,电工肩上搭的口袋,的确很轻吗?”
老婆子抿着嘴,没有立即回答,好像要说,你怎么这样纷瞟?龙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塞到老婆子皱巴巴的手里。老婆子吃惊地朝四处张望。
“我也记不太薄了。好像不太重。”老婆子说。
“哦,好像很轻吗?”
“嗯,看着很轻。对了,我想起来了。口袋鼓鼓的,撑得挺大,那个人还用一只手提着呢。”
“怎么?用一只手提着?”龙雄走到她跟前。“就是说,他一会儿用手握着,一会儿扛在肩上,来回倒爷着,是吗?”
“就是。”
龙雄急忙向梁场车站走去。
也许是没有列车到站,到站长坐在那里发愣,龙推隔着玻璃门看进去,副站长发现龙雄,便站起来问道:
“怎么样?查明白了吗?”
“查到了。是这个把?”龙华从口袋里掏出发签给他看。
“就是这件,就是这件。已经查到了?”不知内情的测站长笑嘻嘻地问。
可是,龙雄没有理睬他,只是说:
“麻烦您,我再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知道,这只木箱何时发的发?何时到站的?”
“发货?这木箱不是货运,是客运。”副站长当即回答道。
“怎么回事?是客运?”
龙雄叫了一声。仔细想一下,客运倒更合乎情理。
“哦,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是哪一天运出的?”
“请稍等一下。”
副站长回到桌旁,找开账薄,他非但不嫌麻烦,还把有关内容记在纸条上拿过来。
“当天早晨,由发货站运出,是123次列车运来的。”
“几点钟到的站?”
“十八点二十分。按先后顺序来说,九点三十四分由上歧津站发出,十三点三十三分到达盐夙。转到中央干线上。十四点十分发车,十四点三十七分到松本。同十五点三十分开往大呼的列车挂钩后,于十六点三十六分到大呼。同我们这条支线联上后,十七点五十分发车,到达本站是十八点二十分,因为中转站太多,相当麻烦。不过,各站停车时间很充裕,所以没有耽搁装车卸车。”副站长—一说明。
“十八点二十分……就是晚上六点二十分。”
龙推眼睛望着窗外,心里在思忖。晚上六点二十分,因为日长,天还比较亮。走到那个村里,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时间正好相符。——龙雄又想,那伙人要随着货物在各站上上下下,他们非如此不可。他们必须在木箱运到发电所之前,抢先运走。
“副站长,”龙雄向,“十八点二十分木箱到站时,在下车的旅客中、有没有一个拿口袋的人?不知检票员是否还记得?”
“什么样口袋?”
“装得满满的,但分量很轻。一只手拿得动。大概是一只麻袋吧。”
“恐怕记不得了吧。我去问问看。”
副站长问过检票员,说是记不得了。
龙雄向副站长点点头,道了谢,便离开车站。
龙雄又站停了。他想到,他们下车比货物来得快,货物再运到出站口,大约要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工夫,他们是怎样打发过去的呢?所谓他们,当然是几个电工打扮的人,站务员以为是发电所的人,便把木箱交给了他们。
龙华的视线落在出站前的小吃店。他方才在里面吃过养麦面。
他们在傍晚六点二十分到,肚子一定饿了。到取木箱,还有二十分钟空间。肚子饿的人,在这种场合该怎么办?是不言而喻的了。
于是龙雄径直朝小吃店走去。
一小时后,龙雄乘上开往松本的火车。他拿出记事本,聚精会神地研究上面的记录。本子里横七竖八,记着各种事情。听来的,自己想到的,统统记在上面。
其中有一段小吃店老板娘的话:
“日子记不得了。好像是上吊案子发生前四五天,有三个工人模样的男子每人要了两碗面,急急忙忙吃了下去。我还记得他们有个口袋,是又粗又脏的麻袋,鼓鼓囊囊的,用绳子扎着口。因为是一个人手提着走进店里的,所以不会太重。吃面的时候,口袋靠着凳子竖在地上。临走也是一只手拎出
去的。”
接下去是记的要点,字迹潦草。
*麻袋事关重大。分量很轻。一只手可以提起。约十公斤左右。
*木箱内破瓶烂罐,重五十九公斤。相当于一具尸体的重量。这是伪装。为什么要伪装?这是症结所在。这伪装做给谁看?
*上崎绘津子来此调查什么?是主动来的?抑或受他人指使?
*从车站取出木箱并扛到杂草丛里是三个人。木箱扔到草丛里,然后拿着麻袋上山。后来在这山上发现上吊的尸体。当时被村里老婆子撞见。
古吊死者是谁?可想而知。
*但尸体已有五个多月,腐烂得几近枯骨。这一点尚未搞清。死后已五个多月,不用说解剖医生,即便外行也知道,烂成白骨,当然要经过五个月之久。这样便产生很大矛盾,是推理上最大的障碍。解剖是科学,是严酷的事实。不可能有丝毫谬误。然而,他不可能在五个月前死去。不懂,怎么也弄不懂。实在无法解释。
*木箱发货站土歧津,同瑞浪只隔一站。两地有某种关联。黑地健吉和上崎绘津子确实在瑞浪滞留过。
*长野县南佐久区春野村横尾里。黑地健吉的出生地。户籍簿上的记载。梅村音次。
*上歧津九点三十分发车,盐局千四点十分到站;盐民十四点十三分发车,松本十四点三十七分到站,松本十五点三十分发车,大盯十六点三十六分到站;大时十七点五十分发车,梁场十八点二十分到站。木箱和入同搭一列火车。
*舟级英明身世不明。他是朝鲜人。据说,反对派说他是朝鲜人,根据是什么?是舟权自己泄露的,说他是朝鲜人。是不是谣传?
*舟级英明——黑地健吉——上崎绘津子,是什么关系?
*黑地健专原籍是长野县南佐久区。发现期沼律师尸体的地方是长野县西筑摩区。吊死人的现场是长野县北昙区。——几处全是长野县。不仅如此,瑞浪和上歧津也接近长野县。此中原因,不难猜出。
记事本上的字,十分潦草。前后不连贯,支离破碎。但对龙雄来说,是份比作战地图更为详细的地图。
龙雄此刻看着本子,各种可能与不可能的事,错综交叉。形成无形的网状系统,展现在他面前。
—
—上品的当事人是谁?已经猜出来了。但是,“他”至少一个月前还活着。就尸体而论,已有一半变成白骨。不用验尸,谁也判断得出,显然死在五个月前。这是怎么回事?实在弄不懂。
眼前碰上这堵大墙。龙雄用手指抓了抓头发。车窗外的景色,预示快到松本市了。外面已是万家灯火。
龙推去找报社的通讯站。在繁华街里首的一条小胡同里,挂着一块招牌。
满头乱发的通讯站主任走了出来。
“田村来过这里没有?”龙推刚问,对方便说;
“您是秋崎先生吗?田村先生中午来过,同木曾福岛通讯站联系后,使上那儿去了。他说,您或许会来,有事请打电话给木曾福岛通讯站。”
龙华道了讲后门:
“这时候他已经到了那儿了吧。”
主任看了看手表,那皮表带特别宽。
“该到了,您请进来坐吧。”
六销席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张书桌。桌子周围乱得不成样子。主任拿起桌上的电话,关照火速接通木曾福岛。
.“马上就到发稿的时间了,对不起,少陪了。”
主任说罢,便开始在纸上写报道。大抵相当急,对龙华不着一眼。地摘下手表,放在面前,仿佛要同时间赛跑似的。
龙雄无意地看着表带想,这表带可真宽。这皮子,看样子又粗又硬。
皮革——龙雄脑海里的联想飞腾起来了。
在八岳山麓的高原上,草木在黄昏中摇曳,一辆大车在路上走过。车上载着几只稻草包着的小瓷坛。大车驶向村里的皮革厂。这段往事如同梦幻一般,还留在龙雄的记忆里。
龙雄的心怦怦跳着。此刻还没有形成一个直感,朦朦胧胧,极其抽象。但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白色的云窗之中,伸向天空。个别部分已开始对好了焦距。
电话铃响了。龙雄顿时惊醒过来。主任拿起电话,问田村回来了没有?随即把话筒递给龙雄。
“喂…”是田村的声音。
“有什么线索没有?”龙雄问。
“我还没有去上歧津车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田村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仿佛看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伊势通讯站,也就是宇治山田,说两星期前,舟权英明就不在那里了。”
“不在了?”
“东京方面也调查了一下,说他没有回家。现在正全力以赴进行复查。据伊势通讯站调查来的情况说,他大概进精神病院了。”
“精神病院?在什么地方?”
“详细情况还不知道。另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3
电话接线员插进“喂,喂”的声音,田村叱贵了一声:“讨厌!”
“奇怪的是,舟饭英明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收集各种各样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什么东西?”
“玩具啦,药品啦,扫帚啦,以及珠子、空瓶子、儿室棒球帽…
“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