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楼的怪人
“如你现在所看到的,这栋大楼的四周高楼林立,所以早已不再醒目。位于就算从中央公园或从下面的街道,也看不到这栋大楼最高层的时钟上的时刻。真正可以看到大时钟的人,大概只有住在面对这个时钟的两、三栋大楼里的人吧!”建筑家威萨斯本教授说。
“所以时钟已经拿掉了吗?现在这栋中央公园钟塔没有时钟了?”御手洗问。
“不,这不是拿掉时钟的原因,而是有更可怕的理由,因为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御手洗,你住在波士顿,以前住在加州,所以你不知道那件事。那是住在曼哈顿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是什么事?”
“这个以后再说。话说回来,这栋大楼是一九一〇年完成的。你知道十九世纪末,曼哈顿和芝加哥竞盖摩天楼的事情吧?”
“嗯,我知道。”
“可是,这栋大楼完成时,芝加哥有建筑物的高度限制,所以纽约在盖摩天楼的竞争中可以说是独占鳌头。一九〇三年完成的熨斗大楼,是当时世界最高的大楼,这个记录直到五年后的一九〇八年,才被四十一层楼的芝加哥高塔打破。而芝加哥高塔保有世界第一的纪录只有一年,一九〇九年便被五十层楼高的大都会保险大厦打败。大都会保险大厦保持了四年的世界第一纪录,被一九三一年完成的伍尔沃斯大厦夺走。在旧曼哈顿银行与克莱斯勒大厦完成之前,伍尔沃斯大厦保有十六年之久的世界第一高楼宝座。”
“这栋大楼是在一九一〇年完成的吧?”
“这座三十八层楼高的中央公园钟塔,是一九一〇年完成的,没有在世界第二高楼的历史中留下任何纪录。如果它早三年完成,那么它也有机会成为世界第一。”
“可惜呀!”
“确实。不能在建筑史上留下名字,确实是可惜的事情。不过,这栋大楼刚建好的时候,的确是世界超高层大楼中的一栋。当时在这一区附近,没有可以和这栋匹敌的建筑物,甚至没有几栋建筑物。中央公园四周最高的建筑物就是这里了,所以当时没有人会对这栋大楼的名字产生疑问。”
御手洗点了头,表示能理解这个说明,“原来如此。”
可是,看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并不是完全信服教授刚才的说明。
“这个玻璃露台是凸出在半空中的吗?”御手洗问。
“是的。”
“那我们现在就是站在距离地面相当遥远的半空中了。因为这个空中露台,所以沙利纳斯家几乎没有窗户吧?”
“只有东北角和北面的部分位置有窗户。”威萨斯本教授一边伸手指着方位,一边说着。御手洗随着教授的手势,看了他指的方向。
三十四楼是仿希腊式的建筑建造的,所以外墙上排着一排希腊神殿般的石柱,而窗户就在石柱与石柱之间。三十五楼和三十六楼也有这样的墙壁设计。
“刚才我们去了沙利纳斯小姐的寝室,那个寝室的东边——也就是靠近中央公园那一边的一大半窗户,是一大片落地窗。”
“因为那里是沙利纳斯小姐的家,所以才能那样设计,我家的话就没办法了。”
“因为她使用两户空间的关系吗?”
“没错。不过,其他楼层就算使用两户的空间也办不到,必须要三十四楼以上才可以。”
“是吗?”
“这栋大楼的公寓楼层部分,在每一个楼层分布了十六到十七个单位,大都是一房到两房的公寓,所以光是东边就有八个单位。可是,三十四楼的所有单位,都是三房两卫的格局,所以东边只有四个单位,而沙利纳斯家就占了两个单位;也就是说,沙利纳斯家占用了东边的一半空间。这个前卫的空中露台,如果不使用东边的一半空间,在构造上就会无法稳定;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这里,就无法做出那样的露台了。”
“为了那个露台,牺牲了不少珍贵的希腊式石柱,建筑家其实也很在意这件事。”菲利浦说。
“嗯。不过,因为住在这一层楼才能这么做,只有三十四楼和三十六楼办得到,因为天花板够高。”御手洗抬头看上面,表示理解地说。
“我觉得要做这个露台,一定要有高的天花板才行。”
“因为太窄的话,就会有压迫感吧!三十六楼也有石柱吗?”御手洗问。
“那里是埃及式的石柱。其实以建筑学来说,这样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因为埃及建筑中的高柱也都是圆柱。贴在这里墙壁上的石柱,是从三十五楼直达到三十六楼的方形尖顶石柱。”
“这个露台的设计者是一位名叫安藤忠雄的日本人,他是我去日本研究陶艺时认识的人。”菲利浦说:“因为他对陶艺也有兴趣,所以到我做研究的窑户那边学习,这才成了好朋友。因为我提到我在曼哈顿的家,他便想到这样的想法,还拿设计图给我看。我很受感动,便告诉了家母。家母也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忠雄就做了模型,拿到纽约来给我们看。经过到处探询后,也有业者觉得很有趣,所以就在这里实现了。”
“他的这个创意被很多人拿去采用了。这对忠雄不是坏事,我也把这个创意拿来当作教材。”教授说。
“天花板和墙壁都是玻璃做的。在这个长方体里,就像一条视线良好的走廊一样。斜斜地穿透中央公园高塔三十四楼的玻璃长方体,这就是他的创意吧?”御手洗说。
“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教授也说。
“中央的部分和客厅连结在一起,没有隔间也没有门。客厅加玻璃露台形成一个变形的T字,往北一直走的话就会凸出建筑物,我们已经走在半空中了。”
助理教授往前走,大家也跟着往前移动。
“这里,这里就是凸出建筑物的部分。”
“没错。”
“哇!这里的视野太棒了。西边可以看到哈德逊河,太阳正要西下了。”御手洗感动地说。
“也可以看到我们哥伦比亚大学,虽然只能看到一点点。”教授说。
“啊!真的。”
“御手洗,你喜欢这里吗?”
“我非常喜欢。教授,这栋建筑真的太棒了。”
“这里是两个天才的合作结晶。你也搬来这里住如何?”
“如果我有钱的话。不过既然这里的地板是木材做的,为什么正前方的两边,却铺着石材呢?”
“因为考虑到可能会发生雨水泼洒进来的情况,木材做的地板不耐水。”菲利浦说。
“雨水?为什么会泼洒进来?”
“根据现在的建筑法规规定,那边凸出的部分,和从上边凸出的部分,都必须各有一个窗户。”教授说明。
“哦?不能是一个密闭的箱子吗?”
菲利浦点头,说:“是的。忠雄原本决定在这两个凸出的部分设置窗户,但因为担心窗户如果完全打开会有危险,所以就依照这栋楼原本的窗户模式,让设置上去的小窗户左边是固定、不能开放的,右边则可以向内开启。这样的话,就必须在玻璃面上增加横向和纵向的金属棒,边框也必须变粗,这个长方体露台就会失去玻璃箱的单纯性,变成好像是另一个新的房间。
“我觉得这样的做法很扫兴,于是就考虑将这个尽头的玻璃面,纵分成三等分,然后把中间的那一部分往外推,让玻璃窗稍微往上打开,或让窗户往下拉开。可是,毕竟往下开比较危险,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往上开的方式。如此一来,就可以在夏天的时候,让这个可以开合的部分,发挥热气往外散发的功能。玻璃帷幕的空间,冬天虽然舒适,夏天却会很闷热;不过,遇到下雨就会有危险的状况。当然下雨的时候,谁也不会想要打开那个窗户,可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吧?因此做了石材的地板。”
菲利浦特地为了御手洗,实际操作了一次纵长形的玻璃窗户。
“原来如此。石材地板是用来应付下雨时的情况。而且开在那么上面,就不会发生不小心摔下去的情况了。”
“可以打开九英寸。这是锁。”
菲利浦把窗户拉到眼前,关起窗户,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锁,把窗户锁起来。他一转动手边的把手,细长的棒子就往上伸,进入上方的金属框的小洞里。
“这里可以结束了吗?御手洗,要不要看看外面的走廊或电梯的部分?”威萨斯本教授说。
来到走廊后,教授说话的语气变得好像在上课一样。
他一边指着墙上的一些地方或照明的器具,一边说:“这些都是埃及式的设计,不过经过美国风的解释,已经不是那么纯粹的埃及式设计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依照奥森·达尔马吉亲手绘的图去制作的。他是建筑家,却连室内的细微部分也不假手他人,逐一亲自设计。所以说,不管是这栋大楼的内部装饰,还是最高层楼的钟楼设计,都有一些共同性。”
“这一层楼的外墙是希腊复古式的建筑,但室内的设计却是埃及风格布置。”御手洗说。
“说得没错。中央公园高塔大楼已经竣工将近六十年,大楼内的细部仍然维持着刚刚落成之初的状态,这在曼哈顿地区是非常罕见的,因为别的地方大都经历过多次整修,不过,一定是得到住户的支持,才能维持原来的模样吧!就算有些地方已经损坏,大家也无意寻找新的样式来替代,而是整修成原来的模样。”
“走廊上没有窗户,其他楼层也一样吗?”御手洗问。
“一样。这栋建筑物的走廊完全没有窗户。”
“这样很耗电费吧?”
“没错。这是还没有日光灯的时代的设计。”
“走廊不算宽敞,和一般的住宅大楼差不多。”
“嗯。不过,你不觉得墙壁的设计很豪华吗?类似这种白色柱子,等距离地排列在墙壁上,让这里好像是城堡的内部一样,还有地毯也是。”
“这门也是当时留下来的模样吗?”
“是的。”
“每一扇门上面都贴有金属板呢。”
“而且是金色的。这不是很有埃及风吗?这也是达尔马吉的草稿。”
“门的下面有小小的缝隙,这也是维持当时的风格吗?”
“或许吧!”
“每扇门上都有小小的窥视孔。”
“这是最近才加装的,还加了鱼眼透镜。公寓里所有的门都装了这样的窥视孔。不过,只有沙利纳斯家有黄铜制的门环。”
“啊,门环吗?”
“沙利纳斯家有两个门,只有玄关那个门上有门环。”
“如果连照明灯具也特别订做的话,一定花了很多钱吧?”御手洗问。
教授点点头说:“嗯。在那个时代,那样的事情是办得到的。达尔马吉设计的这些照明灯具,现在每一个都已经变成高价的骨董了。如果拆下来拿去骨董店卖的话,一定可以卖到很好的价格。不过,我不会买。”
“因为老师你一来到走廊就可以看到这些灯具了,这里的设计还没有受到装饰艺术的影响吧?”
“你没说错,御手洗。”
“因为装饰艺术始于一九二五年的巴黎万国博览会,是吗?”
“是的,那是引火点。正确的说,将它比喻为万国现代装饰美术工艺博览会,比说成万国博览会更恰当。不过,这里的照明灯具也没有装饰艺术之前的新艺术的风格,而是自成一格的东西。
“好了,各位请看这边。将电梯厅和这里隔开的铁栏杆门,是一九五一年时乔蒂·沙利纳斯安装的。幸好铁栏杆上的工艺花样看起来很贵族化,才没有破坏了这里的整体性。不过毕竟还是铁栏杆,所以难免让人觉得这里像牢房。女演员一旦成名,就会过着和珠宝一起被监禁在高级牢房里的生活。”
【附图一】
教授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那扇门。
“这扇门相当漂亮,上面有许多金属的黑色常春藤,还有白色的花。”御手洗说。
“这好像是模仿弗兰兹·雷哈尔的‘拒绝之门’。”
“弗兰兹·雷哈尔?”
“你不知道吗?他是一位作曲家。”
“是轻歌剧‘风流寡妇’的作曲家。他在工作室的楼梯上加装了一扇这样的门,当他在作曲的时候,谁也不能进入那个门内,即使是家人也一样,因为一点点声音都会影响他创作时的心情。”我说明道。
“乔蒂演过‘风流寡妇’,应该知道那位作曲家有这样的逸事。”教授补充说明。
“噢!”助理教授说。
“如果乔蒂蒙主宠召,或许有人会因此而开心。虽然大家嘴上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她死之后,大家就可以从这个铁栏杆门中解放了。住在这一边的邻居,形同被迫和大明星一起被拘禁在这里。”
因为菲利浦·沙利纳斯没有跟来,所以威萨斯本教授没有顾忌地说了这样的话。
“卡里耶夫斯基的家就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