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





上我的唇,我的生命就已经消失在你温柔的怀中……新春杨花似旧梦,梦中飞花乱人心……你看今夜月光好似情人忧郁的眼睛,是否在我与你相遇,就已经注定了要分离……”
  “绛儿,你这曲儿唱得,你那温唇我还真就不敢亲了呢。”宋三公子不由地调笑起我来。
  我放下琵琶,侧身站了起来,走到桌边,给宋三公子和那彦公子斟满酒:“宋三公子想亲的唇,在这红颜楼中,哪有亲不到的呢?”说着我瞄了衣紫一眼,衣紫的脸微红起来。
  这时,那彦公子把脸侧过去,和宋三公子说了句什么,宋三公子的脸色变了变,看了看我,然后脸色又慢慢地缓和过来:“绛儿是清官人,卖艺不卖身的。”
  谁都明白那彦公子刚才和宋三公子说了些什么。
  我笑了笑,转身拿起琵琶,对宋三公子笑着说:“既然名位喜欢,那我再唱一曲儿吧。”
  此后的几天,每每我出场唱曲儿,宋三公子和那彦公子是必到场的,只是,我看得出,宋三公子与那彦公子不再多说话了。
  有段时间,那彦公子不再来,我使了妈妈偷偷去问宋三公子的小厮,那小厮说:“彦公子是来这边做生意的,这货进全了,就回去了,估计得隔几个月再来吧。”
  妈妈转过了话,就用眼瞄着我:“绛儿,你这也没多久就可以离开红颜楼了,女儿家的,不如趁这时间找个人嫁了吧,我看着宋三公子人不错,他几次要赎了你,我没舍得,如果你要是愿意,就不如我也做个人情,提早个日子放了你,你就当是从我这儿嫁了,妈妈也好歹给你一份嫁妆。”
  “妈妈……”我一时无语。
  “绛儿呀,不瞒你说,这红颜楼所有的清官中,我最疼的是你,你省心儿,又帮妈妈赚了不少钱,妈妈也不瞒着你。最近来找妈妈要你的人不少,妈妈看着,能配上你的,不外就是宋三公子,那彦公子人是不错,只是,人家那么远,咱又不了解人家的情况,万一你以后有个啥事,唉,这当妈妈的,也不知道啊!”妈妈说着倒是眼红了。
  “妈妈,”我说着眼也有些涩了,“这一辈子,绛儿知道也没什么可图的了,能嫁个安稳的人家就是不错的。可不瞒妈妈说,除了图个安稳,我也就图个有感觉,如果两个人面对着,整日象兄妹一般,就除了吃吃喝喝一辈子,还有什么呢?”
  “唉!”妈妈长叹了一口气,“绛儿呀,你来时我就知你心高,也罢了,由你吧,妈妈会帮你的。”
  时间慢慢过去,总隔那么一两个月就能见着彦公子一次。而宋三公子,每每还是来,只是,不再象过去那样开心,也不再摆花酒,听完了曲儿,就一路回家去了。
  那天我还在午睡,妈妈一路进来,大着嗓子叫我:“绛儿,绛儿,快起来,有门儿了,那个彦公子来给你赎身,我就等着听你一句话了,肯,还是不肯?”
  我楞了一楞,从床上坐起来,呆了半晌儿,说了一句:“真的?”
  “真的!妈妈还能骗你不成?”妈妈脸上的笑是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的真诚。
  “那就全凭妈妈做主了。”我红了脸儿,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妈妈这就去告诉他,真是没地便宜了他。你快收拾一下,宋三公子也在外面,就说要见你一见,你好生地和宋三公子说说,唉,他也是痴心一片。”妈妈说着走了,我忙起身收拾好,出地客厅,宋三公子就坐在那。
  我给宋三公子福了一福,叫笛儿重新沏壶茶过来。
  宋三公子坐了一会,轻叹了一口气:“彦公子来给你赎身,以后你随他去,自己要小心照顾自己,我相信彦公子也是会对你好的。”
  “嗯。”我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是觉得枉费了宋三公子这几年的痴情。
  那天天气很好,彦公子站在阳光下,我走出去,风儿和暖暖的,妈妈和宋三公子,还有一班姐妹们站在身后。大家都为我开心,因为我不仅是找到个安稳的人,而且还是个能让自己有感觉的人,虽然明知道过去也不会是正室。
  妈妈和宋三公子一直把我送到江边,我看着船开了,离他们越来越远,泪慢慢地滴下来。
  船行了很久,那天江上忽然起了风浪,船在江中颠来颠去,越行驶,风浪越大。船家问彦:“前面就是无归涯,估计这样的风浪我们是过不了无归涯了,按说应该把船停在无归滩前,只是,你知道,这无归滩常常有山上的土匪下来……”
  彦看着在船上吐得动都不能动的我,轻轻对船家说:“把船停靠在无归滩吧,求天保佑,不要遇上土匪。”
  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命运的不公。
  夜里我是被嘈杂声吵醒的,醒时,彦不在我身边。
  我刚穿上衣服准备出去看看,船舱就被踢开了。然后所有的感觉就是眼前一黑,还有我听见彦嘶哑的声音在叫我名字:“绛儿!”
  醒来时的感觉是冷。
  这是一间石头彻的屋,不知道为什么,屋里挂着很多的布幔,让这空荡荡的屋里生出许多莫名的幻影、我睡着一张虎皮上,虎皮下面是稻草,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着我,我的双手被绑在后面,身上盖着一张级薄的布幔,布幔的另一头挂在房中的木梁上。
  直觉我的身体是赤裸的,我不想去看,也不想去证实,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光。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粗鄙的妇人手提一个竹篮,捧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她把灯和竹篮放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然后她走过来解开我被绑的手。
  “你是逃不走的,吃点东西吧。”那妇人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的感情。
  妇人说完就转身走出去,我听见门被锁上时那空洞的声响。
  手麻了,我轻轻地转动着手,让她慢慢恢复。然后我站起来,布幔从我身上滑下,我看见自己瘦弱的,有些苍白的身体,皮肤仿佛一点即破似的。第一晚在船上,彦解开的衣服,我闭着眼听他微微的气喘,他温热的唇,在我唇上滑过,仿佛就是刚才。
  我弯腰拾起地上的布幔,将布轻轻地裹在身上。
  我用脚,轻轻将油灯踢翻,我看见眼前一片红艳,周身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着,再也不似先前的那种冰冷。
  仿佛,是在轻轻地飞。
  我看见,山林的小道上,宋三公子和彦正拼命地鞭打着骑下的骏马,向山上赶来…… 



 
 
点绛唇
点绛唇四
  “先生,买只花吧!”
  “小姐,买朵花吗?”
  “给我两朵白兰花。”车子被来来往往的人阻了一下,停了一停,小沐叫过路边的卖花女,递过钱,买了一对白兰花给我,我顺手别在旗袍的盘扣上。卖花的小姑娘笑得很甜,长长的辫子上也别着两朵白兰花。
  戏院前像往常一样的热闹,人来人往。
  车子转过拐角,停在戏院的后门,我从车上下来,小沐付了车费,看着车夫把车拉过了拐角,小沐犹豫着问我:“小姐,你想清楚了?”
  “是!”我说着推开戏院的后门,走了进去。
  这个戏院的老板是肖玉兰,圈内人都叫她玉兰姐,我曾在她那学过几年戏,那时我家底丰厚,父亲的生意非常好,我没事就偷偷溜出去听玉兰姐唱戏,偷偷跟着她学,父亲当然是不同意的。但我还是我偷偷去拜了玉兰姐为师,父亲忙着生意,没时间管我许多,母亲是管不了我,我安心跟着玉兰姐学了好久的戏,后来被父亲发现,硬拖回了家去。
  当年我跟着玉兰姐学唱戏,她就说我是极有天分的,那时我是骗她说我家里穷,想学戏以后跟着她后面唱戏,没想到被父亲发现后硬拖回家,她才知道我原来是个富家的小姐,当时她就叹了一口气:“万事讲个缘字,绛儿,你和戏有缘。”
  没想到的是,玉兰姐的一句话,居然应验了,我是与戏有缘,今日里终是要来这里唱戏为生了。
  父亲的生意不知道怎么出了问题,家里的几间铺子就要被人收去了,我是不明白怎么回事的,父亲怎么会把铺子抵押给了别人。后来那家要收铺子的,听说父亲有个女儿,便要我嫁去给他们家的少爷做二房,原来那家的少奶奶一直没有生养。据说是我只要嫁过去,他们就在五年内不收铺子,给父亲经营,还给一笔资金,父亲赚的钱都算是自己的,如果是亏了,就算是对方的。
  父亲是不好意思来找我商量的,母亲也是扯东扯西地扯了半天才说出口,我只觉得心口一下就凉了,原来,女儿的一生就值这几个铺子五年的经营权。
  我说:“让我想想。”就把母亲推出了门去。
  我想了一夜,我是不愿给人做这二房的,何况和卖过去有什么区别?我于是想起玉兰姐来,她一个女子,靠着自己唱戏也能好好的养活自己,我怎么能这样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二房呢?
  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去找玉兰姐,我要求她收我在戏院里唱戏。
  玉兰姐看见我好像并不吃惊,她听完我的叙述,只问了一声:“你考虑清楚了?”
  “嗯!”我点了点头。
  “好,你这么多年没停止练习吧?唱两句我听听。”
  “离花离月离春梦,雾里飞花看不真。……”
  “嗯,还算好。”从玉兰姐淡淡的语气中,我看到一点点的欣喜,我心里也不由地窍喜起来。
  那天我回去后,直接去了母亲的房间,我站在那里,母亲有些不安,她惶惶地看着我,我镇定地向她宣布我的决定:“我去肖和戏院唱戏,我自己养活自己,我不会去嫁给人家做二房的!”
  我走出去时看见母亲的脸色一片苍白。
  我收拾了简单的衣物搬过了戏院那边,玉兰姐给我一间房,很小,当然是和在家里不能比的,但是想到从此以后自己养活自己,有点不安,但更多的是兴奋。
  开始几天,我就跟在玉兰姐后面跑跑,给她当当丫头啥的,不过,这也挺让我兴奋的了,据说,玉兰姐身边做丫头的角色,后来去了大城市都成了名角。
  那天玉兰姐告诉我,给我单独安排了一出戏,她让我唱《梁祝》里那段《十八相送》。这个段子一直是玉兰姐最拿手的段子,忽然让我来唱,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我几次想让玉兰姐换个段子,可是又不敢开口,难得玉兰姐给我这么一次机会啊。
  单独上台的前一天晚上,玉兰姐把我叫入房间,她对我说:“不是师父要逼你,实在是有人花大价钱请你出来唱,对方说,如果我不这样安排,就连戏院也……你明白师父的难处啊!唉!”
  我有些发晕,这是谁想捧我,或者是故意想砸我这个饭碗呢?
  第二天,我偷偷从台后望去,人是格外的多,我心里有些紧张,不知所措地坐在后面,每个经过的人都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看我。
  “绛儿,记得,上去了谁也不看,眼光直望最后,就像你平时练唱那样,什么人也没有,明白吗?”玉兰姐这时反到镇定了,“就以你平时的表现,就足以把在场的人镇住了,相信我!”
  “嗯!”我镇定了一下,到这时,说什么我也不能给玉兰姐丢面子。
  一切准备好,到上台时,我只觉得心里砰砰地跳,脚步有些浮,玉兰姐最后握了一下我的手,我的手心里满是冷汗,只觉得自己有点像上刑场似的。
  行到台前,只觉得台下一片安静,我不由地呆了一呆,眼光就不听使唤地向台下张望了去,一眼望去,却望到了台下正中最好的位置上坐着一群人,人群后站着的却不正是小沐?再仔细看时,那群人中坐着父亲和母亲,他们正笑盈盈地望着台上有些发呆的我,而台下,有些嘘声渐起。
  我不由地心头有些发恶,原来是父亲大人,他左不过是想弄丑了我,不再唱戏,好直嫁那户人家做二房罢了。
  怒气一生,我也不惧了,狠狠盯了他们一眼,一个转身,行到台中,与扮作梁山伯的师兄眼色一对,我便微微一个羞笑,兰花指一翘虚虚地指向台下:“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这出《十八相送》段子不长,唱到中间时,台下已经起了一片喝好声,我眼光掠过台下,看见父亲母亲一脸的尴尬,而边上坐着一对与父亲母亲差不多的夫妻,不时和父母亲说着什么,他们好似直在点头称是。
  我因这一出《十八相送》忽而名扬小城,自此得了个“小玉兰”的称号。
  玉兰姐有些开心,但也有些担心,不时地叹出:“我已经老了。”之词,我自是知道她心里难过什么,我安慰她说:“我哪里能和师父相比呢,我还要向师父学很多的东西呢。”玉兰姐婉然笑道:“老总是要老的,以后你能撑住肖和戏班,我也放心了。”
  自那后,父亲母亲再也没去过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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