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
艘⊥贰?br /> 夕菜一只手拄着桌子站在那里。不仅仅是她的脸色,就连她穿着超短裙的腿也都显得没了血色似的。
“我真想笑啊!好像是得了非常意外的病了!说是阳性。回去之后,怎么对那个人说呢?肯定会被说相同的话吧,而且还要被戏耍吧。不要把自己就那么便宜地卖掉了。可能还会说我是自作自受。可是,难道喜欢一个人,还分什么贵和便宜吗?难道我们都是商品吗?”
夕菜毫不隐讳地哭诉着。即使是整个西餐厅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也是毫不在乎的样子,而且一边哭着一边握紧了拳头,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看这种样子的女孩子我还是第一次,因为看上去她就好像要去和什么人进行一场决斗似的。阿大在狭窄的包厢里站了起来。
“嗯——虽然我和夕菜见面还不到半天的时间,可是,那个……”
不管什么时候都直率得令人吃惊的阿大,现在却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额头上满是汗水。
“……我说,生或者不生,不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帮上忙呢?反正,到了明年的春天,初中一毕业,我就要去工作了。”
阿大这家伙究竟是在说些什么呀?我们只是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他。我们感觉到现在的说法好像跟“我喜欢你”这样的告白多少有些不同。还有就是到了今年的春天,阿大也还只是一个要升入初中三年级的十四岁的学生而已啊。餐厅里人们的视线这一次又完全集中到了阿大的身上了。
“嗯——冬天里我把自己的老爸给弄死了。我们家的人一时间都被弄得七零八落的。就算我多管闲事,可是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破坏家庭这个形式。假如不管怎么努力,你还是不能跟母亲生活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帮你建一个新的家庭啊。刚才,在等夕菜的时候,我就忽然想到了这么多事情。”
我终于理解了,如果有人敢于牺牲自己,而且能够发自内心地讲出来,那么这种语言是具有相当大的力量的。我也观察到,从原本好像是要去决斗的夕菜的身体里,那种原来的紧张感正在渐渐地消失。十几岁少女的气色仿佛又回到了她那苍白的脸上。“谢谢你,阿大。我决定今天就回家里去,然后和那个人商量一下看看啦。”
阿大满脸通红地坐着,连续喝了三杯冰水,然后慌忙地在腰包里摸索出一枝签字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默默地递给了夕菜。夕菜尽管是极度疲倦的样子,仍然保持着微笑,接过了那张湿湿的餐巾纸。
“要保持联络啊。”
“这是多么动人的场面啊!阿大君,你太棒了!”
阿绫用手绢擦着眼睛喊道。由此看来,阿绫好像是特别爱掉眼泪的那种人呐。我一半是感到吃惊,另一半是被这种情景打动了,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即便如此,才刚刚十四岁,就敢于自告奋勇地要争当其他男人的孩子的父亲,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我久久地凝视着在突然之间仿佛已经长大成人的我朋友的脸。
在还没到中午之前,我们大家就到新宿车站送她们两个人了。直人有些不明白地说,如果要去代官山的话,不是应该乘坐地铁才对吗?可是就在这时,阿润碰了一下直人的肩膀,叫他不要再出声了。她们两个人买的是到总武线龟户站的车票,据说家在距离车站乘公车需要十分钟左右的地方。
阿大很想去把她们一直送到家里,但还是被我们几个给拦住了。见面才刚刚半天的时间,就要前去拜会对方的父母,这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了吧。当黄色的电车驶入月台的时候,阿绫马上低下了头。
“我们是本地高中一年级的学生,跟大家差两岁吧,所以我感觉到了年轻就是资本啊。”
她说的“资本”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全然不知。身材矮小的阿绫所注视的前方有一个同样身材矮小的阿润。阿润头脑聪明,肯定会明白这句话里所隐含的意思吧。夕菜用比电车的轰鸣声还要大的声音说道:
“我欠大家的。阿大君,谢谢你啦!刚才我终于明白了,不管是多么糟糕的时候,都可能有什么人会来做你的朋友的。我一定会跟你联系的。到时候可一定要帮忙商量一些事情哦!”
与从电车下到月台上来的人们相互交错,她们两个人进到了车厢里面。随着不近人情的电子铃声响起来之后,电车门关闭了。在玻璃窗里边,夕菜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做出了一个打手机的姿势。阿绫则在脸颊上按着一个字型,好像是在照自拍贴纸相片一样。
电车已经飞驰而去,月台上只留下了那些工作地点就在新宿车站附近的人们的气息。这时的阿大用一种就要哭出声来的声音说道:
“啊——啊,她们两个都走了啊!”
阿润朝着车站南口的阶梯方向走了过去。
“咱们也准备回家吧。”
每次旅行,我都感觉到很不可思议的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去的时候总觉得要花费很多时间,可是回来却用不了太多的时间呢?距离并没有什么变化,原本应该是花费同样的时间才对的,可就是觉得回程也就只有来时的一半而已。
我们从公共浴池前面的硬币寄存箱里取出了行李,然后返回到新宿中央公园,从放置了三天的山地车上取下了防盗锁链,并且在后座上固定好了行李包裹之类的东西。在春意盎然却朦朦胧胧的天空下,在新宿车站西口高楼大厦间的大街上,我们骑着山地车驰骋起来。
只觉得山地车的脚踏板变得非常轻盈,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尽管没有那么多快乐的事情发生,但我们还是按着原计划在新宿住进了帐篷,而且还多多少少成功地体验了危险的成人世界。我们沿着新宿大街一直往前飞奔,在我们最初来的时候第一次休息的地方——四谷的一家西餐厅里吃了相对晚一些的午餐。
那一天吃的是俄罗斯牛肉饭,惟独阿大说上一次来时吃的量比较大的意大利汉堡包比较好。即便如此,他还是追加了三碗饭,看来阿大的食欲即便是和那个女孩子刚刚分别,也都没有任何减少的迹象。
当我们来到半藏门的环线路时,大家开始了一场比赛,也就是所有的人都不用蹬,看谁在下坡道上滑行得最远。皇宫的绿色依然很深很浓,宫墙边大壕沟里的水也依然是混浊不清,就像是一个钓鱼的地方。我们的后背上承受着陆地的风吹,大家张开双腿,让山地车在坡度较大的坡道上飞驰而下。
获得胜利的当然就是阿大。阿大丝毫都没有蹬脚踏板,就滑行到了差一点就是日比谷十字路口的地方。在上坡时处于不利的重量,却在下坡的时候产生了十分有利的效应。惯性的法则的确不容忽视啊。
当我们回到银座的时候,就有了真正回到了自己的城市街区的感觉。我们穿过了午后购物客人熙熙攘攘的晴海大街,也穿过了和光、三越和歌舞伎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尽力打扮得十分得体和潇洒,而且还稍稍有些装模作样,我终于明白了,正是这样的街区,才是我最为喜欢的地方。当我们要过胜时桥的时候,阳光已经倾斜了许多,隅田川的下游蜿蜒流淌在一片金黄的色彩里。
到了与清澄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直人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咱们不是约定过在这次旅行当中,每个人都要说出一个从来都没有向别人坦白过的秘密吗?”
这样的约定,似乎我们早已经忘到九霄云外了。因为我们只顾忙于体验色情杂志、脱衣舞剧场或者夜间俱乐部这些成人的危险游戏了。这时,阿润一边看着手表一边说道:
“咱们就这么回家的话,还要等很久才能吃晚饭,也就是说,咱们在吃晚饭以前,就早早地到家了啊。怎么办呢?”
我们每个人似乎都不太愿意就这样马上相互告别回家去。因此,阿大就笑嘻嘻地说:
“咱们就这样继续一直往前走,去晴海码头公园吧。在那里,咱们一个一个地说出自己的秘密吧。只要来得及赶上晚饭,不就行了吗?”
阿润看了看我,我马上表态说:
“我没问题!”
这么说着,我就一直往晴海大街方向走了起来可是我一边走,还要一边思考着究竟自己要说出什么样的秘密才好呢?
晴海码头公园是一座位于客船终点站旁边的大型公园,也是只有在举行盛大烟火晚会的时候才有人聚集造访的非常幽静的场所。它坐落在填海造地区的最前端,朝向西方,从这里可以没有任何障碍物地一览无余地观赏沉落于东京湾的夕阳,即使是在东京也是十分难得的欣赏落日美景的最佳地点。然而,这一天却不巧是个阴天,原以为整个天空会在瞬间变成玫瑰色,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沉落下去了,天空和大海也都暗淡了下来。这种时候,整个天空都已经毫无分别地混合成了相同的颜色,就连往来穿梭于海湾的船只也都被染成了冰冷的蓝灰色调。
我们一边眺望着护栏那边并没有海潮气息的东京湾,一边在草坪上坐了下来。大腿的肌肉由于长途骑车产生了一种让人感觉舒适的热度。直人躺在草坪上说道:“是要说秘密吗?那么,从我开始说吧。可是,我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啊,大家早都知道了嘛。”
直人仍然是横卧在那里,好像是在逐个看着阿润、阿大和我。我想,应该没有一个人会去看直人的表情。至少是我,就不能够认真地去瞧一下这个既明朗又快活地表示拒绝坦白交代的家伙。
“在整个白天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因为是和大家在一起,我也就忘记了自己患上早衰症这种病。可是,一到了晚上,就开始感觉到痛苦了。特别是啊,在出现糖尿病症状,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要喝药早一点儿躺下休息了,最痛苦的是在半夜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啊。”
直人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淡淡地说道。
“你们大家听不到那个声音吗?地球在以迅猛的速度自转着,每一天都发出嗷嗷的痛苦的呻吟声。我最怕的就是那个声音,因为,我的地球在以比你们的快三倍以上的速度在旋转着啊。这种事情,我连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没有告诉呐。”
阿润小声问道:
“就是现在也能听到那个声音吗?”
直人笑着仰望天空。
“现在当然听不到啦。你们的确有一种能让地球自转变慢的了不起的力量。平时总是让我和你们大家一起玩儿,我心里非常高兴呐!”
他的话语停顿下来。风吹拂着,吹得自由自在生长着的小草在摇晃着。稍稍过了一会儿,阿润用稍稍带有令人讨厌的语气说道:
“那么,这次该轮到我了吧?”
阿润两手向后拄着,和直人一样仰望着天空。那是被一片云彩涂抹得十分明亮的东京的夜空。
“我的秘密,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胆战心惊的吧。”
阿润在我们班里是数一数二的才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把大家引领到意想不到的地方,于是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可是现在的说法却无法让人相信这是阿润所说的话了。我们都沉默着等待他说出下面的话来。然而,阿润却突然笑着说:
“我的确学习很好哇。不管是参加考试,还是不参加考试,不管学什么,我都感觉是件非常快乐的事情。可是,有的时候,学得过于好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诈骗犯似的。”
阿润抓住一把草,把它们连根拔起来,迎着风丢了出去。
“就这样,考上好一点儿的高中和大学,然后进入人们所说的一流公司,度过一个被人们称赞的人生。我究竟是在这样的世界里的什么地方呢?或许会欺骗身边所有的人,来度过自己的一辈子吧?我一想到这些事情,就有了彻夜不眠的夜晚啦。”
阿大开玩笑说:
“就算是那样想,但到了考试之前,你还能学下去吧?”
阿润躺在直人的旁边。
“是啊,不管是谁,只要是自己喜欢的,而且能很简单地就做好的事情,那当然愿意啦。脑袋聪明,肯定是遗传基因的问题吧,我的喜好就是学习啊。行啦,反正注定是要度过很无聊的一辈子了。”
不管是什么人,似乎好像都有各自不同的烦恼吧。我即便听了刚才两个人的秘密,但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些什么才好。究竟我自己有没有可以向别人坦白的秘密和烦恼呢?因为我的确是那种极其平常的十四岁的小男孩儿啊。正在我沉默着的时候,阿大却抢先开始了。
“刚才,我突然说要帮助夕菜的时候,你们也都很吃惊吧?”
我很坦率地回答说: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