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





    “我可不想第一个去!”
    阿大好像快要哭出声来了。于是,我们在涩谷车站前面的行人专用交叉路口一边等着绿灯,一边划拳决定顺序。像这么卖力的划拳是很长时间以来不曾有过的事了。通过划拳决定的结果是,第一个是阿润,其次是阿大,最后才轮到我。真的希望在他们两个人当中,不管是哪一个,都尽快成功吧!我默默地向着因烟雾而显得灰蒙蒙的涩谷的天空祈祷着。之后三个小时的失败,我们真是连想都不愿意去想了。我们面红耳赤地去跟女孩子们搭话,不是对我们视而不见,就是被她们一溜儿小跑地逃掉了。即使是那些多多少少有些反应的女孩子,也都似乎是以一种嘲笑的表情在骂着:白痴!尽管如此,只要是能够报以笑脸,我们就已经感激涕零了。在中央大街的入口处,一个身穿黑色套装、染着金发、在物色色情片女演员的人,似乎是不希望我们搅乱他的工作场所,不断地恐吓着我们。这如果是为了自己,或许我们早就放弃了。
    当我们拖着僵直的腿走到时装大厦109号地下二层的索尼广场的时候,我们千辛万苦的行动已经进行到了第四个回合。阿大说是去厕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和阿润仍然在寻找着有可能做援助交际的女孩子,因此我们两个人东张西望地到处走着。109号店铺里销售着性感系列的“弥珍”和“爱船”等名牌产品,或许正因为如此,来这里的女孩子很多,看上去又都很像是做援助交际的。尽管如此,还是不能以貌取人。
    “喂,哲郎,接下来该轮到你了吧?你看那个坐在厕所旁边台阶上的女孩儿怎么样?还穿着学校制服呐,又是你喜欢的那种清纯类型的啊。快去吧!”
    被阿润这么一说,我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要做这样的事情,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去想。而那个女孩子也正好是百无聊赖地独自一人坐在第三个台阶上,从学校制服——迷你裙里露出来的膝盖上放着一个黑色的阿格尼司背包。她身上穿着藏蓝色拉尔芙劳连的马甲,再配上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打开到第二个纽扣,露出的颈部像是涂抹了美白化妆品的模特一般,非常白皙。这个女孩子长着一对儿稍似宇多田光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我走向她的间隙,她从背包里拿出了香烟,然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一枝。就在这个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目光高度恰好就在我胸部的位置。
    “嗯……你好啊!”
    我的话才刚刚出口,她竟然就把一口烟雾喷在了我的脸上。这是一种薄荷味的香烟。她好像是习惯了被人搭话勾引似的,在那里纹丝不动地等待着我的下一句话。看到这种情形,我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
    “实际上,我是在找女孩子……那种能做援助交际的……因为我的朋友生病了,所以我想给他一个非常惊人的礼物……于是……”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明显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她又吸了一口烟,然后一边吐着烟雾,一边问道:
    “于是什么?”
    “于是…我就想你应该可以吧?!……但我并不是说,你好像是做援助交际的,而是觉得你太可爱了……而且我想我的朋友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呀?”
    “叫直人,只是请你听听他讲话也可以啊。”
    “也不是不可以,可我的价码是好高的哦!不过……”
    “不过什么?”
    她又吐了口烟,说道:
    “不过,我该做的,我一定会做的。”
    我高兴得真想狂喊着跳起来。我向离得很远的阿润打了个OK的手势。这时候阿大也从厕所里出来了,我们三个又集合在了一起。当我们一行三人走向电梯的时候,她也稍稍拉开点距离跟随着我们过来了。我们来到了109号最上层的咖啡厅。里边每张桌子几乎都有一对一对的男女。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已经渐渐暗下来的涩谷。以黄昏的天空为背景,刚刚闪亮起来的霓虹灯显得格外美丽。小酒馆的招牌却不如夜晚的景色那么亮丽,只是淡淡地闪烁着透明的光亮。
    我们之间的谈话五分钟就结束了。她始终一言不发,就连对我们的解释也几乎没有反应,但却立刻就接受了五千日圆的定金,并且给我们留下了一张粉红色的名片。这是一张在电子游戏中心的名片印刷机上制作出来的名片,上面写着“里香琳”三个透着脂粉味的字。剩下的除了她的手机号码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等到喝完了第二杯冰咖啡之后,阿大说话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谁知道呐。不过,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和别的女孩儿搭话了。不行的话,就算了。”我也十分赞成阿润的说法。这是极度疲劳的一天。尽管对我们来说那是个十分讨厌的家伙,但我们还是重新认识了色情片女演员的物色者。因为向女孩子搭话,真是一项非常艰巨的工作。
    星期六这一天,或许是因为温润的春日阳光,地面上蒸腾出了一些水汽。探望病人的人比较多,医院呈现出一种热闹非凡的气氛。下午一点钟,我们什么都没有带,只是提着各自的背包,来到了直人的病房里。直人的妈妈说,好久没有去银座的百货商店买东西了,所以和我们道别后径自离开了。而且还说,在傍晚五点以前,她是不会赶回来的。可能是考虑到直人的病情,在床头桌子上放了一些低糖的巧克力薄点心在那里。暖瓶里也是无糖的皇家奶茶。
    “生日快乐!”
    说了声祝福的话之后,我们就沉默着替直人把生日蛋糕吃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喋喋不休地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时间很快就到了一点二十分,这时阿润给我使了个眼色。
    “等一会儿吧,我去取一下礼物。”
    我这样说着,便一个人走出了房间,坐电梯下到一楼,来到医院大楼的外面。外面是一片耀眼的阳光。我一边望着右边的圣路加护理大学和日刊体育新闻社,一边走向筑地车站的出口。她在!她就是里香琳!同先前一样,她还是穿着同样的学生制服,依然靠在台阶的一侧,而且正在抽着细长杆儿的巴基尼亚香烟。
    “等了好久吗?”
    听到我这样说,她在瞬间便抿起了柔软饱满的嘴唇,还配合
    着一脸默契的微笑。
    “那间病房有淋浴吗?”
    刚刚和我并肩走起来的时候,她就开始问到具体的问题了。于是我回答说:“淋浴和厕所都有,另外还有电视和录像。”
    “嗯……”
    “然后,希望你能把这个交给他。”
    我把在“松屋”地下商场里买的巧克力递给她。她默默地接了过去。我们紧张地向前走着,转眼就到了医院大楼。大楼门口的玻璃自动门上,映照出了我们两个人的身影,这看上去很像是一个高中生姐姐和一个初中生弟弟。然而,她的眼神显出百般无聊的样子,更像是来探望一个讨厌的亲戚。
    我们乘坐电梯来到了七楼,穿过走廊,就到了病房前。我从圆圆的窗子窥视了一下里边。帘子紧闭着。我敲了下门。
    “礼物到啦!”
    我用力拉开了滑动门。我把食指放在嘴巴前面,向她示意一定要保持沉默。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房间里面,布帘子的那边传来了阿润的声音。
    “这次的生日礼物的的确确是最好的,直人,我真想代替你啊!”
    就在阿大为我们拉开布帘的时候,女孩子将系着丝带的巧克力盒子用双手捧在了自己的胸前。在床上,直人惊得张大着嘴巴,显出傻傻的表情。这时我介绍说:
    “这位是里香,是我们送你的生日礼物。当然比起物来还是人好啊,而且又是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儿呐,这回你没意见了吧?”
    里香突然现出一副柔和的职业式的微笑。
    “请多关照呀,直人君。”
    我也一直张着嘴巴不能合拢。不愧是专业的。即使是看到了直人白发苍苍的脑袋,里香也没有浮现出丝毫的吃惊表情来。就在这个时候,阿润说话了:
    “我们这就出去一会儿,之后请跟我们说说情况。还有,里香,完事之后,请打我的手机吧。”
    随后,阿润把自己的背包用脚推进了病床底下。他究竟是要干什么呢?我们三个人把还不明就里的直人丢在那里,刷地拉上了那个布帘子,然后从病房里退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阿大和阿润两个人都显得急不可耐,脚步匆匆地走过了走廊。一走进电梯,阿大就马上从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只见手机的接收信号在闪闪发光。
    “医院里应该是禁止使用手机的吧?!”
    阿大并没有理会我,迫不及待地按下了通话按钮。阿润接着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阿大,能不能听到啊?”
    阿大按住传声口小声地说:
    “已经没问题了。喂……哲郎,别说那么固执的话吧!我们已经交付了一万五千多日圆啦!也就只是听听声音而已嘛!”
    “那么,刚才,阿润你……”
    “是啊,把我的手机调到处于呼叫阿大手机的状态,然后塞进床下面去了啊。”真是令人震惊!不过,细细想来,听自己朋友的第一次性爱体验,的确很是刺激。我们三个人走出了医院的后门,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我们急不可待地飞跑了起来。就这样,我们飞奔着跑向圣路加塔。登上自动扶梯,穿过二楼的通风大厅,来到圣路加塔后面的隅田川岸边的高地上。在岸边高地和河道上的散步道(经常进行电视剧外景拍摄的地方)之间有一条一直向下的长长台阶,我们就在这个台阶的中间地段围绕着阿大的手机坐了下来。由于来自正上方的阳光的直射,河面仿佛丝绸般光滑。就在这个时候,阿大突然说道:“喂,等一下。”
    说着,便从挎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原来是机上可以听音乐,而且带小扩音器的喇叭。阿大把小喇叭刚一接在耳机插孔上,就马上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原来是这样啊?大家一起凑钱,让里香来做我的生日礼物啊!”
    在背景杂音里清楚地响起了直人沙哑的声音。
    “最初我还在想呢,这个奇怪的小崽子!可是,当我听了他的话之后,就想,这不是也很不错吗?我虽然也做了很多援助交际,但是,这种奇特的方式,也还是第一次呐。那么,我可以借用一下淋浴啦!”
    喇叭里传来了水哗哗流淌的声音。现在,直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倾听着这种水流的声音呢?这么想的时候,我的心感到了一阵痛。不用贴着手机都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可是阿大却把他那个肥硕的大脑袋凑了过来。突然,阿大疯狂地大吼起来:“受不了啦!行了!行了!让我也住一回院吧!”
    “浑蛋!安静点儿!”
    阿润这样喊过之后,我们三个人在接下来的整整五分钟的时间里,只是静静地专注地倾听着淋浴的声音。那声音简直就像音乐一般和谐悦耳!仿佛是过了很久之后,才传来了打开浴室门的声音。在我刚刚咽下嘴里积攒的许多口水的同时,喇叭里就传来了里香的声音:
    “想看吗?”
    微妙的间断,似乎可以感觉到直人在深深地点着头。
    “不是给谁都这样做的哦!况且还是在这种明亮的地方。”
    里香的声音有些害羞似的变得低沉了。这时喇叭里又传来一声很大的浴巾落地的声音。
    “真美啊……简直太美啦!
    “你真让我不好意思呐,我能不能上你的床啊?”
    “嗯……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向里香说明一件事情。”
    “是什么呢?”
    于是,直人简直就像挤牙膏一样慢吞吞地说了起来。这是一种如同真的衰老了之后的老人的声音:
    “……我,不行啊!……从去年的年末开始,我的那个地方,简直就不中用了……我试了很多方法,但是,还是不行……就是现在,看着里香的身体,都这么让我激动兴奋了,可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在说完的时候,可以想象得到直人的眼睛里一定是浸透着泪水了。就听里香轻轻地温柔地说道:
    “我明白了,可是,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待在被窝里呢?”
    没有听到直人的回答,只是传来了床单和床布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还有床架吱吱呀呀的声音。
    “再靠近一点儿也可以呀。我的胸部虽然不是很大,但是都说形状很好呐。把你的手伸过来吧。”
    “真的谢谢你!可是,我希望你替我对他们三个人保密呀。”
    “那我是知道的啦。”
    “还有……”
    “还有什么?”
    “能不能让我把头放在里香你的胸上呢?”
    “可以啊。”
    过了一会儿,喇叭里静静地传来了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