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便利店
哼。
我冷哼一声。俺是高级妖怪,岂是野蛮的低级妖怪所能比的?
不做野妖很多年,俺的筷子夹菜术已经运用自如了。
“圆圆,你看”三哥指着前方的一排溜黄包车叫道。
在教堂这里待了一下午,对周边的简单环境已经熟记在心。从教堂门口出来后,我们按着来时的方向走,不出所料,果然看到了停放在原地树荫下的黄包车。
黄包车是等着回载的,为此众人都多付了一倍的酬金给车夫。
黄包车仍然停在这里,证明了刘柳没有改变周围环境的能力,或者说,证明了给她提供帮助的人,并没有设下结界的能力。
也就是说,我们还在原来地方,还在这片小林子里,除了大雾浓之外,目前他们还没有别的动作。
看到黄包车,众人皆惊喜的围上去,各自寻找着自己订下的车辆,准备回程。
结果,空欢喜一场。
“车夫车夫呢?车夫哪去了,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整整齐齐排列的黄包车里,空荡荡的。车座冰凉,上面还带着一层洇湿的水珠,显然车夫并不是刚刚离开的,应该是在大雨落下的时候,便离位了。
“是不是去躲雨了?”有人问,左右张望着,急切的等待车夫的身影。
这附近唯一能躲雨的地方就是教堂,我们在那里面待了这么久,雨下得那么大,也没见一个人跑进来,他们能到哪去躲雨?
“是不是去吃饭了?”还有人假设的提出疑问。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子贵妇,直到如今才想起,他们给了人双倍的车资,却没管人家的饭食,自己在教堂里豪餐老鼠肉,人家却在这里饿肚子。
说到吃饭,又有人欲吐了。
“不可能。”唐府二哥给出肯定的回答。他认出了,车子并没有少,与来的黄包车数量一样,还有某些人自行开来的几辆夹停在路边的洋车,一辆也没有少。
而明明,在新车刚到时,就有几位预感到不祥而跑回去的宾客。那些人,是开着洋车来的。现洋车还在这里,他们却不见了。
还有,冒着大雨冲出教堂的人。如果他们当时就回去了,为什么黄包车数量没少。如果他们没回去,就是和车夫一样,消失了。
消失的人,到哪去了?是死,是活?
这时候再惊恐的尖叫“不可能”啥的,已是没有意义。所以众人想到这里,纵使吓得嘴巴张开,舌头掉下,身子如筛糠一样瑟瑟发抖,也没有一个人再喊出无意义的尖叫,这样徒浪费力气。
惶恐不安的抖了一下,众人又是将目光投注向我。
我一眨眼,闲人都转过了头去,只有唐家人敢继续直视我。
“圆圆……”三哥轻声叫唤,当然,我不会用噬血的目光回望他。
“车夫没有了,要想出去,只能用走了。”我耸耸肩,轻巧无事的说道。
“走?你知道这里离市区有多远吗?”娇滴滴的声音反射万籁俱寂的响起。是人群里一个曾经吓得失禁的娇美妇人,不过她现在面容污垢,发丝凌乱,表情恐惧,已经没有什么娇美可言了。
不走就只有留在这里。
我用眼神告戒想起哄的人们。人群立刻噤声。
转头看着唐府的大嫂二嫂。
“我们……可以走的。”大嫂二嫂立刻表态。手掌心沁出汗水,簌簌的抖动着,双腿仍然站得笔直,腰杆挺立。
果然是唐府的女人,有胆识。
我赞扬的一笑,看到大哥二哥更加珍惜的抓紧了自己妻子的手。
消失的人,并不是凭空消失的。
他们其实没有消失,只是质变了。
说不清他们是死是活,但从此以后,他们一辈子都将永远这样了。
我们沿着小路走,两旁的林子里雾气氤氲,飘渺虚幻得有如仙境。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般美轮美奂的风景里,居然有着杀人不见血的危险。
这就是刘柳借来的能力吗?是她最终的目的吗?
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树,有些弄不清楚这是属于妖魔鬼怪中哪一类的能力。
难道是仙?
他们居然变化了。从本质上开始改变。
消失的车夫,逃跑的宾客,无论是先逃的,还是后逃的,陆陆续续,在我们回程的小路上,一一撞见了。
他们保持着奔跑的姿势,面容恐惧,有的尖叫的张着嘴,有的捂着耳朵痛苦的哭泣,有摔倒在地上,正要落下的;有跳起来,腾跃到半空中;有飞跑着,脚不离地的;他们的衣角翻飞,衣上的水珠还隐隐呈现,若隐若现。
他们就这样子,一瞬间,定格了,质变了。仿佛是强大的法术,从后赶上,覆盖了他们。他们便化成了树。
生生的,从血肉之躯化成了腐朽的树桩。
他们的脸上冒出了干皱的树纹,他们的脚下生了树根,扎到泥里。头发,眼珠,所有的一切都树化了,呈现由木材雕刻出来的模样。
他们就仿佛是一尊尊雕刻在树桩上的浮雕。栩栩如生,精细之极。
然而,他们又并没有死。
当我们走过的时候,他们发出了求救的悲鸣,他们拼命的摇动身子,嘶喊出声,然而传出来的,只有簌簌的摩擦声,枝干的晃动声。
有一尊树像摇得厉害了,啪嗒一声,刻着手的枝干断裂了,断口出涎下一丝鲜红的血迹。风一吹,就干化了。
153:婚礼,雾(十一)
我凝视着那丝血迹,心里有点发怵。
众人凝视着那丝血迹,亦是不敢出声。
看到以为死去的人就在眼前,看到人还没死绝还在求救……生死不能。有人崩溃了,一直以来积攒的压力大大摧毁了他的神经。尖叫了一声,发狂的朝后方奔去,脱离了队伍。
他是想去开动那被弃的洋车,乘车离开。
刚才便有人想试试撬开车锁开车回去,因为我没给他们撬车的时间而作罢。现在,有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去做了,又有几个女人跟上,但走了一半,颤颤的退了回来。
这几个女人还算精明。
现下大雾迷漫,比之前要淡一些,人与人之间相距十步的距离还可以看见。所以一群人围在一起时,谁的状况如何皆在我眼底之下。一旦离开了……
果不其然,在原地等了二十几分钟,仍然没有听到预期的汽车引擎声。
小路的两端安安静静的,白茫一片,在原地转了几圈,便分不清何为前,何为后。只觉得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哪一个方向,进去之后都是如泥牛入海,再也回不来了。
有人嘤嘤切切的压抑着哭出声来,要不是我凶狠的目光剜过一眼,想是就大哭嚎哭的放声了。
大嫂和二嫂终究是女子,这时候也禁不住红了眼圈,青了白脸。
唐家的兄弟们更紧的圈在一起,他们不顾身旁的女宾如何哀求,哭泣,背靠着背的将我们三个女人圈在中间,警惕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稍有个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奋力反击。
然而,根本是不需要反击的,也是无从反击的。这场大雾便是刘柳遍布四处的爪牙,她以一种柔若无骨的方式来慢慢侵蚀,她无处不在,亦无处不有。旦凡有谁的意志稍微松懈一点,便是她下手的机会。
看那些树人定格的姿态便知道了。
他们在变化之前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的,刘柳要的便是将他们心底最大的恐惧保存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让他们品尝着,不能生亦不能死,只能无尽的恐惧。
这就好像猫捉老鼠的游戏,她静静的躲在背后窥视着,戏弄的看着人们的一切。
弄清楚了这些,我便知道,只要保持着平和的心态,慢慢的走出这片区域,兴许,就能安全撤退了。
至于在走出这里之前,她会不会来个最后一击,让所有人都在瞬间崩溃……这一点,我想是肯定的。然而,唐家人有护符保护,他们就不会那么容易心理崩溃。
这点我懂,恐怕刘柳也不迷糊。
“把你们的护符都放好了,千万不要离身。还有,待会不管见到什么,也不要惊奇,不要害怕,要保持心境平和,千万不要崩溃,否则,就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用特别的声音低低的嘱咐着,这声音只有唐家的人听得到。现在这时候再让那帮闲人知道没有护符就突生危险,恐怕他们会第一个来抢夺。
唐家人俱是一顿,重重的点了下头:“嗯。”
对于他们全身心的信任,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滑过。怪怪的,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觉得,不把他们安全的带出去,就辜负了什么。
“护符他们有护符我们没有”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串奇异的腔调,那调子不男不女,似乎是被谁扯着嗓子从鼻子里喷出来的。
这话一出,人群便浮动了起来。
我面色一沉,心知是那女人的计谋了。若是让她得逞,则唐家人一个也出不去……
“不要吵”唐家人面色青白的时候,我高声厉喝,身子一弓,从人群中一纵跃出,半空中一个漂亮的360度翻转,然后四肢攀附稳稳的站在路旁的一枝树干上。
树是小树,枝条经不住重量,发出吱吱的脆弱声。
我一蹬,身影飞速,从一颗树跃上另一颗树。人们只觉得头顶上一个黑影来回穿梭,似箭出弦,带起狂风阵阵……
当他们看清时,我远远的站在路的前方,身姿昂然,高傲挺立,衣袂翻飞,云淡风轻的说:“还不跟上?”
我周边的雾,在极速的运动之下,已经被撕裂开了。路的前方,豁然开朗。
顾不得思考我究竟是人是妖,人们见了逃生的出口,立刻惊蜂一般的狂涌出去。
三哥经过我的身边时,目光难言的盯着我:“圆圆……”
“我不是圆圆。”我淡淡说道。不施法,就破不了雾。破了雾,便暴露了真身。不过没关系,唐圆圆这个身份我也玩腻了。
三哥一噎,艰难的道:“我们还能再见吗?”
我摇头。不让人类识破我的身份是原则,既然被识破了,不能再见也是原则。这个“不能再见”有时候是以死亡来横隔的。这里这么多人,他们若死了,我就白救了。
“那么……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三哥迟疑不去,眼神里的光芒闪烁,对兄妹的疼爱渐渐淡去,转而换上的,是某种被我视为廉价的感情。
他对我用心了?
我眉头一扬,敏感的捕捉到大雾中,一个隐隐而现的身影。
这时候,恰巧大哥转头回来,见三哥久久不动,便上来提醒他一下。
我顺势一推:“快走吧,再晚就追上来了”言毕,用上了蛮劲,将三哥大哥等往前方送去。我施了法力,他们的身子便轻如柳絮,飘飘扬的往前落下了三四百米。着地时,四肢无损,完好如初。
其余人等见他往前飞了,又听到我说追上来了,赶紧卯足了劲的狂奔。
逃,拼命的逃。
终于,脱离了刘柳的大雾范围,再也不受生命限制。
“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浓雾中,一个轻飘的身影幽幽出现。声音是清脆悦耳的动听,令人联想到这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一副甜美的皮相。
可惜啊,再是甜美的外貌,也敌不过内心的狠毒。
“这么多人的性命你都想要,不怕遭天遣吗?”我懒洋洋的说道。无论她使的是什么手段,在我面前,只如儿戏。
开始时我只想旁观,所以不出手。一出手,她必撑不过一刻钟。
“天遣?我现在还不是天遣吗?我付出这么多,只是为了让那些嘲笑我,愚弄我,弄得我声名狼藉,生不如死的人知道厉害,你居然就这样放过了他们……你是在杂货铺出现过的。你对他们出手相助,不怕会遭到杂货铺的惩罚吗?”声音说到最后,已是带着隐隐的得意:“他们是逃不过我的死亡请柬的,即使出了这里也一样是死……倒是你,本来我对你记恨,却无计可施,现在可好了,你自己撞上来,犯了条规,自有白阮对你进行恶惩,替我出这一口气,哈哈哈哈……”
刘柳说完便已遁去,嚣张的笑声在林子里回荡,我一抬头,浓白的大雾随着她一起消散了。
在她曾经出现过的地方,静静的躺着一张红色的请柬。猛一眼看上去,那红红得极不自然,仿佛是刚刚才洇湿上去的,鲜红,血红。
我心头一沉,走过去拾起来看。
是刘柳寄给唐家的请柬。
上面的红,果然是鲜血染红。请柬的本色是黑色,上面的名字反倒是用血字写成。
唐府全家的姓名一一在册。
果然,是死亡的请柬。
他们来赴约了,即是应了这张请柬。
难怪会这么容易便让逃了出去,凡是收了请柬的人,便是逃到天崖海角,也逃不了死亡一途。
我救他们,只不过是刘柳的一个阴谋。其实我一个人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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