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作者:tinadannis(三部完结)
潘旻身子狠狠一颤,语无伦次慌慌张张地道:“师兄,我……我不行,我……我打不赢……”话未说完,旁边纤弱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我明白,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啊?”潘旻的嘴巴张成标准的O型,他茫然不解地看看郭明义,又看看朱若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朱若云背转身没有再看郭明义,低低的道:“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让你明白一些事情。我不想做师姐的替代品,师姐再怎么心狠手辣,她也终究不过是一个想对抗命运的无辜女子。我知道,你我都不会再有来生,但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爱她,给她最后一点温暖。而对于我,远远看着便已足够。”她顿了一下,又道:“我不用你来杀我,你也不用保全我的魂魄,我使用了那么多次夺魂术,也算害死了无数人命,早已为天地所不容,我只要一旦身死,就会遭受天谴,自动魂消魄散,这么一来,你也就圆满了。”
说完这些话,不等周边任何人有反应的时间,朱若云突然一个轻盈的跃身,如同那南飞望春的燕子,飞到悬崖边上,紧接着做出了跟马荣帧一模一样的举动——跳崖!
“不——”潘旻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他做出了这辈子最快的冲刺,可是依旧抵不过那纵身一跃的坚决,连那白色的衣裳也未抓住半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芳魂飘散,从此湮灭人间。
“师兄,你为什么……”一向温顺而胆小的潘旻,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狰狞的怒火,也就在这一瞬间,让他彻底看明白了自己对朱若云的心意。
鉴印大师的身子略微有些颤抖,他似乎也猜出了郭明义的动机,他依稀记得,当年菩提也曾提过要杀朱若云,那时听起来是多么石破天惊的一个想法,最后朱若云不知所踪,菩提也只好罢手。
郭明义避开了潘旻愤怒至极的目光:“她说得对,她用了太多次夺魂术,杀死了太多无辜的人,马荣帧只是杀了师父而已,就已经要血债血偿,那若云她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否则天理偏差,正道难存。”
潘旻红了眼睛,扯着脖子吼道:“那你呢?你在宿舍大开杀戒,屠戮数百条人命,这样的血债你又打算如何血偿?”
郭明义的身子一僵,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分辨,反而慢慢转身望向了鉴印大师,鉴印大师立刻全神戒备,冷冷的道:“郭施主,老衲可不打算自动跳崖。”
“你知道菩提最终为什么没能成功吗?”这句话问得假菩提和鉴印大师都是心里一紧,鉴印大师紧张的道:“我不管他在冥界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管他怎么控诉我的无情,为了天下,我只能这样做,哪怕担待千万年的骂名。”
郭明义道:“他并没有说过一句关于你的话,他已放下了过去,放不下的人是你。你们大家都以为,菩提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在最后的关键一刻误入歧途,这才成佛失败。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鉴印大师!是因为你,菩提才没能迈过去最后一道坎!如果没有你,他早就成功了!!”
鉴印大师深深地震惊了:“你……你瞎说!他没能成功跟我有什么关系?”
“洪元圣祖师留给后人四句话:无根无长,皆根皆长。无喜无痛,全喜全痛。无根无长,无喜无痛,指的是要跨越、放下人世间的所有情感,包括黑暗的、光明的,这样内心才能达到完全的纯净,让魔物探知不了,侵袭不到,得以自保。”郭明义的这番解释让假菩提心神一凛,他目前的确是无法探知郭明义的心境。
郭明义垂下了拿着刀的匕首,慢慢地转过身来,轻轻地道:“大师,你不了解菩提临死前的痛苦,可我感同身受,真的,感同身受。”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毫不闪避地正正对着还拿着玉虚杏黄伞站在山顶中央的莫陵。
莫陵目光一闪,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从魔物群中冲上来一大批人,个个手持法器,将郭明义团团围住,喝道:“你想干什么?!”正是灵霄派的弟子,尤其是钱密松,在山下听了郭明义一一将朱若云、王芳燕逼死的事实之后,心慌意乱,不顾一切赶紧带人上山,终于赶得及护住了莫陵。
郭明义眉头微微皱起,尽管他的实力不同凡响,但是要同时对付那么多人,还真的有点吃力。正在为难之际,假菩提开口了:“需要我帮忙吗?”
莫陵朝他一瞪眼:“不用!”随即对钱密松道:“你们上来干什么?想造反吗?退下!”钱密松急了:“不是啊,掌门,他好像要对你不利。”莫陵把脸一冷:“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真的是想造反了么?”
莫陵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钱密松登时涨红了脸,旁边一个弟子见势不对,赶紧扯扯他的衣袖道:“算了,我们先退下吧,掌门有玉虚杏黄伞,郭明义也奈何不了他的。”
钱密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可是两秒钟之后,他立刻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了,因为在他们撤退的同时,莫陵扔掉了玉虚杏黄伞,那根保全他无数次生命安全号称天下第一防御仙器无人能敌的玉虚杏黄伞。
然后,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郭明义突然如同一道闪电向前疾冲,银光划过天际,只听“砰”的一声,两个人影重重地撞在了悬崖边一块突出的巨石上,郭明义单手持刀,卡在莫陵的喉咙处,右手反制,紧紧地捏住了莫陵手腕命门,将他彻底逼退在巨石上无法动弹。
这一次的突变猝不及防,钱密松等人大吃一惊,本能地冲了上去,再次将郭明义团团围住,却不敢妄动,因为莫陵已经毫无防守之力,完全处于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地步。
潘旻也吓了一跳,冲上来怒吼道:“郭明义你疯了?!莫大哥抛弃掌门之位,一路跟着你艰辛至今,你他妈的要过河拆桥了吗?!”钱密松叫道:“潘旻,你快点让郭明义那个疯子立刻放下匕首,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在这个严密的包围圈中心,最应该惊慌失措面如死灰的莫陵比其他任何人都要镇定和从容,他看向钱密松的目光里充满了平静安详,仿佛面对的不是危机,而是希望,“我让你们退下,听到了没有?”
“掌门!!”钱密松难以置信的喊道,“你已经够忍让这个任性的家伙了,难道你还连命都一起搭上?他现在是想要杀你啊!!”说着,泪水早已决堤,夺眶而出,倾流直下。
“我说了退下,如果你们再敢抗命,我就将你们全部驱逐出灵霄派,以掌门的名义。” 莫陵的话语里全部是寒冷的冰棱,没有任何温度。
“不——”愣了好大一会儿,又惊又怒的钱密松抗声道,“我不会再听从你的话!一直以来,你的话我奉若神明,你让我们抛下你回山自保,我们心里那么难受,可我们照做了;你让我们不要管你任由你自生自灭,我们忐忑不安,可我们照做了;现在这个疯子要杀你,你让我们袖手旁观,我若照做,便连这天地都容不下去!你只管你的心意,又何时曾经顾及过我们的心意?!”说及此处,灵霄派的弟子们都触痛心中软肋,眼中落泪,莫陵的出走不仅让风光无限的灵霄派一落千丈,受人耻笑,更让所有人心中都结下了落寞惆怅的心结。
莫陵心中一震,一股暖流流过心田,他也不禁眼眶湿润,欲言又止,哽了半晌,一抹苦笑出现在他的嘴角,摇摇头,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絮絮叨叨:“你们不了解……你们不了解情况……”
就在这个僵持的时候,郭明义的发声象是一个重磅炸弹将这温情的气氛全然打破:“我了解并且欣赏你们的心意,但它不会起任何效用,凭你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在我手上抢走一个完全被反制住的人。”
潘旻登时紧张道:“师兄,我警告你不要乱来。我们都知道你想成佛想得快发疯了,可是成佛不是这样成的。你杀死王芳燕,逼死朱若云,现在又想对莫大哥下手,你已经犯下了血海孽债,结下了不知多少世的恶果,如果再不幡然醒悟,就真的是苦海再无退路了!我们学了那么多的佛义,佛没让你杀人,是让你救人;佛让我们杀魔,而你现在却在成魔!”
“佛义?天下人学的佛义,都是向佛之义,不是成佛之义。”郭明义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雪花飘过他的额角,轻轻触碰,洁白的温润中映照出决绝的光泽,“鉴印大师,你从来没有深究为什么菩提会失败,你只是单纯地觉得他没有那个机缘,没有踏进去正确的路。其实,他早已找到了正确的路,甚至找到了正确的方法。他离成佛仅有一步之遥,然而,没有人知道,那一步的迈出需要付出多大的艰辛,那一步的跨越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那一步的完成需要下定多大的决心。可他……可他……最终还是没能跨出去。”
“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最终勘破大义,悟破轮回,成就金身,荣列佛尊,这是连三岁小孩都耳熟能详的故事。世人都以为彻悟是最难的一步,这个观点既对也不对。说它对,是因为凡人真的很难彻悟,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说看破生死就能看破生死,说领会因果就领会因果,否则人人都可成佛,除非经历过大风大浪,大灾大难,从生死边缘爬过来的人或许能有所悟,但那也决不到佛的高度;说它不对,是因为彻悟之所以难,不在于彻悟的本身,而在于彻悟的前提。你要彻悟,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舍弃一切。”
“佛祖为了成佛,先后舍弃了自己世俗的家庭,舍弃了所有牵绊,才得以大慈大悲之像普度众生。这个神话听起来多么美好,可是在历史滚滚的洪流中,有几人能够做到?为什么自释迦牟尼之后,再无人成佛?彭祖成仙,张三丰飞升,他们不过就是延年益寿,腾云驾雾,远不到慧眼乾坤,掌控天下的境界。洪元圣祖师道心那么坚定的人,断了红尘遁入道门,到头来不也放不下自己的女儿,甘愿身受一刀,以还愧疚?都说放下舍弃,可谁能真正舍弃?所以,轮回才一世世地失败。”
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从郭明义的口中娓娓道来,尽管他语气和缓,神情温柔,音调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但听在众人耳中,尤其是鉴印大师耳中,却如晴天霹雳,让他全身僵硬,冰冷彻骨。
只听郭明义继续娓娓的道:“菩提看到了这一点,也悟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判断就是,凡人若想成佛,必须采用非常手段。既然不能舍弃,那就不如了断。当你所牵绊的东西不存在于这世间,也就无所谓舍弃不舍弃了。这就是洪元圣祖师说的‘无根无长’的含义,没有根的感情就不会滋长,只会枯萎。而人世间最大的情感无非三种:亲情、爱情和友情。菩提自小受父母抛弃、师门驱逐,孤身长大,因此无所谓亲情;他同时修佛道两家,清心寡欲,对红尘女子毫无眷恋,因此也无所谓爱情,这是他的幸运,因为他只需要跨越一道感情;可这也是他的不幸,没有前两道的磨练,他便以为这事轻而易举。”
郭明义的目光渐趋尖锐,越过灵霄派的众人,直奔早已脸色苍白的鉴印大师,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刃,剜进鉴印大师的心里,一下,两下,几乎要把所有围着心脏的经脉血管都尽数砍断,惟独剩下那颗红彤彤的心脏还在孤独地跳动。
那一刻,鉴印大师想起了多年前以为已经被自己遗忘的往事:菩提举着匕首在他的门口徘徊不前,他那清秀无比的脸上出现了无比落寞和凄清的神情,最终慨然长叹一声,掉头离去;自己由此心神不定,断定他成佛失败,已经入魔,所以痛下杀手。
那一晚,他顺利地潜入菩提的房间,从来不喜睡觉而只是冥思打坐的菩提却反常地躺在床上,面色安详,月光透过窗棂投射在屋内,有种异常的宛如死去般的安详。鉴印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害怕,他颤抖着手将匕首狠狠扎向菩提的胸膛,喷涌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睡袍,可菩提的眉眼之间依旧蕴含着那温柔的笑意,仿佛完全没有痛苦。一直到七日后举丧出殡,鉴印都还死死地记得菩提那彷如在生的面庞,看着棺盖被缓缓地盖上,他甚至有种菩提仍在世间的错觉。
从此,那一天的记忆就被他完全封闭,他不去回想有关菩提的任何事情,也不再思考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只是全力以赴去完成寻找下一世的使命,他从来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却丝毫没想过为何那晚可以那么顺利地潜进房间,向来谨慎细密的菩提何以毫无防备。
那些因为事实被掩盖而得来的心安理得、大义凛然在真相被揭晓的一瞬间都变得苍白无力、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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