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花三月





    “去哪里嘛?”苏顺清的嘴里哈着白气,市郊自己是很少来的,而且是这么破烂的地方。
    看那情形房子似乎要倒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现实版正在上演,一个老头坐在屋子中央烤火。
    “爷爷,我来看你了。”方怡进屋,拉着苏顺清楚的手,“这是我们同学,找你看病来了。”
    “你爸死了没有啊,不死你怎么会来。”老头抖抖索索的拿出一根红梅香艳,方怡赶紧递上打火机。
    “我爸说过年接您回去一趟行吗?他可是诚心悔过,其实做化疗对奶奶真的是有好处的,只是伤的太重了,如果用中医也救不活的你自己清楚。”方怡叹息一声。
    老头打量了苏顺清,“这丫头咋了。过来,伸出舌头。”
    苏顺清乖乖的伸出舌头,把自己身上最近的一些奇怪的现象说了,老头叼着烟,往头上箍了一个宽的橡皮筋,斜插个手电筒,使劲翻着苏顺清的眼皮,又在耳朵里照了照,烟灰落的苏顺清满身都是。
    忽然,声音变得洪亮,“还好你今天来找我,不然你明天就要见马克思去了。”
    老头从床沿拿出一个小木箱,上面有个红色的十字,箱子里许多药瓶和工具,又拿出一个盆,叫苏顺清躺下,到厨房拿了块油抹布塞到她嘴里。
    床单很硬,抹布散发着鱼腥味,也许老头中午吃的就是鱼。
    “别怕,我爷爷以前是老中医,治病很灵的,你躺下就是。”方怡安慰道,一边凑过来看。
    老头拿出一个装酒精的瓶子,里面是黑色的药水,涂抹在手掌上,顺着苏顺清的脸上一擦,顿时觉得一阵冰凉,脸上的皮整块的掉落下来,但不见有新的皮屑生成。
    “你千万别动。”老头拿出一根筷子长的软竹丝,上面抹了些糨糊一样的药水,尖端带着小的钩子。
    从耳朵里伸进去,开始很痒,继而很痛,苏顺清咬着抹布,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三五分钟过去了,老头猛的将软竹丝一抽,手指伸进苏顺清的耳朵,用力一捏,一条十来厘米的粉条般粗细的黑虫抽了出来,虫身上沾满黄色的粘液,老头立即把虫丢在盆里,它在盆里活泼的扭动。
    苏顺清的抹布被一下抽开,喉咙一阵发痒,胃里翻滚着热浪,哗啦啦的吐了一堆,红色的、黑色的还有肉色的,几十条虫就像面条一样堆在盆里,散发着热气,挤成一团。
    旁边的方怡早就到躲到门口去了。
    房间里布满怪异的味道,老头擦擦汗,把盆里的虫拿开水壶烫死了,倒在旁边的垃圾堆里,对方怡道,“孙女,别担心了,你这同学没事了,带她去洗把脸。”
    苏顺清的脸被水一冲,果然好了许多,仿佛卸下一副重担,分外轻松。回来便问老头,“爷爷,我怎么会这样?”
    “去查查你身边谁会下蛊吧?或者是少数民族的人,吃了什么怪东西也要查。”
    “我们在宿舍吃的东西都一样的呢。”方怡说,“我一点事都没有的。”
    “ 这些虫如果钻到脑子里就会出现幻听、幻觉,重则崩溃死亡,有绦虫、蛔虫和线虫,正常人是不会一下子误食这些的。除非是有条件能够将虫卵放在一个密封、潮湿的地方。”老头又开始抽烟,“我孙女喜欢喝可乐,我都说这是垃圾饮料了,但也许色素加上碳酸这些垃圾玩意能够救她一命。”
    孔兰吃剩的蓝莓酱被送到警察局,法医开始解剖孔兰还未来得及掩埋的尸体,实习生吐了。
    谁也想不到三百多个虫卵在肚子里会是怎样的情景。
(十)下一个就是你
    审了他三天,始终一言不发,最后他父母来了才一声大哭,说爸妈我对不起你们。
    “ 我以前是稀罕孔兰的,可她喜欢的人是李子轩不是我秦川,她不止一万这次的跟老子说这个男人多有钱、多能干、多帅,她宿舍的苏顺清过的多幸福,用多少钱一瓶的化妆品,妈的老子每天送早餐给她吃是犯贱,她不舒服老子连内裤都帮她洗也是犯贱,什么事情都依着她的主意,她为什么还不满足。那个男人真的有那么好,她老婆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了。”秦川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对提审的警官道,“给我一根烟。”
    没有人理他。
    苏顺清坐在听众席上发抖。
    “ 男的有点臭钱,再长的稍微好看点,开个破车,身上擦点他妈的古龙水就是有品味了,有女朋友的说自己没女朋友,已经结婚的说自己没结婚,漂亮女人随便就搞上手。那个李什么的垃圾,宿舍那三个女的都喜欢他,便宜让他占尽了。那个米娜不也是跟个大款怀孕了被人甩了自杀的吗,我看不起这样的女人,顺手拿起剪刀插到她脖子里,让她死个痛快。”秦川看了看四周,“其实老子一年前就想好了有今天,那女人给我钱了,我花光了,我觉得很痛快,她不就是让我把姓苏的搞定嘛,这些当二奶的以为人家老婆都是吃素的。当然,虫卵淘宝上就有卖,要几千条都有,好歹我也是医院长大的,弄这些小东西还不是家常便饭,顺便把姓孔的也弄死,姓苏的你命大,你把虫掏出来了吧,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发春……”
    女法官的儿子也在读大学,跟他一般年龄,看着秦川,有点心软,然而还是宣判了死刑。
    那个叫李子轩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留下的卡里也没有钱,开房用的身份证是假的,查无此人。
    苏顺清的夏普美型手机在公车上被同室的病人拿去砸核桃去了,太阳很好的时候,苏顺清一整天会坐在医院的阳台上拿手指慢慢撕开分叉的头发,连护士给她打镇静剂的时候都没有知觉,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下一个就是你。
    太阳下山的时候,走廊上的碎头发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心有千千死结 
(一) 见鬼的夜晚
    遇上岁有龙的那天晚上,天气跟寻常冬天的夜晚没什么太大不同,四周都是一片清冷,茹若忆的黑色小羊皮高跟靴踩在马路牙子上发出咚咚清脆的声音。
    不到晚上十点,没什么人在街上闲逛,大家都搂着各自需要搂着的人互相取暖。风忽然大了起来。仔细听,风中夹杂着凄凉的哭声。
    路边蹲着两个女人,一个老太婆,头发四下散落,满脸皱纹,旁边的一个少妇,鲜红色的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肉球。
    有一个铁桶,里面燃烧着火焰,灰烬在空中盘旋飞舞,凄凉落寞。少妇的哭声听起来像细细的钢丝摩擦玻璃,尖锐迟钝,“你就这样丢下我……我们怎么办……”,老太婆手里攥着一把冥币,一张张丢进火中,她的哀号声像在唱歌,儿啊,儿啊,你要记得常回来看,儿啊,儿啊,如今阴阳相隔多伤心……
    旁边的天蓝色公路牌树立着,上面是一行大字事故多发地段。
    茹若忆紧了紧衣领,想快点通过。
    “给我老公烧几张纸钱吧,姑娘。”少妇突然抬头对茹若忆说道。
    茹若忆愣了愣。
    “撞死他的人到现在还没找到,冤气重,路过就烧一张吧。我丈夫的脸都压烂了,你说现在这年头,人怎么这么狠心啊,他只是在等车啊。”少妇哭的嘴巴肿起来。
    “不,不,不用了。”茹若忆抽起脚赶紧往前跑,耳后还有少妇的声音,“慢点啊姑娘,小心高跟鞋跑断了。”
    “小雨”KTV里面灯火通明,茹若忆从学校到这里步行只要二十分钟,按照王院长的说法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在宿舍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问了同舍的其他两个女孩要不要出去宵夜喝酒,都被拒绝了,理由是天气这么冷,你给我们打包回来好了。
    出了校门才知道女孩跟女孩友谊的脆弱,还是高中时候的闺蜜张可萍好,到哪里都可以叫着,两人拿着啤酒坐在操场的大看台上,说着烦恼和将来。
    张可萍没考上大学,只是说在沿海城市打工,已经四五年没见了,也没了联系。朋友总是在你热闹的时候被你忘记,在你孤独的时候被偷偷想起。
    一年前的今天,生日宴会时茹若忆被男朋友甩了,最后一句话是,“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遇见你才是见鬼了。”
    为什么他不相信有鬼呢,茹若忆叹息的看着他的背影,“我只是想把我看到的告诉你罢了。”
(二) 绯闻的魅力
    这个冬天,岁有龙带着她参加同学的聚会,接她下课,送她雪地靴,整个学校都在流传茹若忆的绯闻,有人叫她灰姑娘。
    茹若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丁玲玲在淘宝,看着电脑上那些衣服图片不经意的说道,“我听岁有龙班上的女生说他在加拿大的女朋友马上就要回国了。”
    茹若忆楞了一下,“谁,你说谁。”
    “听说那女孩叫常思,以前也在这里读书,大一没念完就出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又要回来,我看你那白马王子要让给原配了。”
    茹若忆的脸一阵发青,搞了半天,原来只是拿我当寂寞时的玩伴,心里一阵憋闷,“我去洗手间,你慢慢玩。”
    隔壁的那些女生们都缩在被子里,即使这样,大部分人睡到天亮脚尖还是冰冷。
    关上厕所的门,一切都变得安静,只有漏水的莲蓬头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走廊的尽头传来脚步声。
    茹若忆已经有一个星期没看见那些脏东西了,不知道为什么,刚蹲下就有种不详的预感,身后阴风阵阵。
    后面有东西。
    即使见过那么多次鬼,茹若忆还是吓坏了,那个从百货大楼上跳下来的妇女空着腹腔手里拿着一个圣诞铃铛,手臂灰色,上面长满了尸斑,头上带着顶白色的圣诞帽。
    茹若忆努力揉了揉眼睛,那红毛衣妇女也学着揉下眼睛,把眼珠子揉了出来,两个偌大的黑洞对着茹若忆。
    “你来找我干什么,我没有干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没有!”茹若忆提起裤子,抬起脚对着那女的一脚踢过去,“给我滚开,滚开!”
    影子逐渐淡下去。
    岁有龙坚定的拍了拍茹若忆的头,“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如果有,为什么我没有看见,还有,常思以前的确是我女朋友,但我们分手,我现在只喜欢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喜欢,可以吗?”
    茹若忆的花猫脸被岁有龙擦干净,露出一丝笑容,“那她来找我要回她男朋友怎么办?”
    “你说我爱你就行了。”岁有龙若有所思,“我们分手已经快一年了。”
    圣诞节的那天,茹若忆果然见到了常思,穿着平跟鞋仍然比自己高一截,皮肤雪白,笑起来还有两个漩涡,卷发盘在头顶,是时髦的,全身都散发着活泼的气息。茹若忆叹息一声。
    “你要找也要找个比我漂亮的,这是什么货色?”常思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了,“你也太打击人了。”
    “他爱我。”茹若忆像个傻子一样说出这样一句话。
    餐厅的烛光下,岁有龙拿出个小盒子,仿佛忽略常思的存在,拿出一条心形吊坠项链戴在茹若忆脖子上,“圣诞快乐,我爱你。”
    常思的脸憋的通红,“你说你是不是被鬼迷住了,我不相信,我怎么都不相信。”
    “你可以去问你认识的所有人。”岁有龙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若忆比你温柔,比你乖巧,比你可爱,你这个刁蛮的大小姐还是去找受得了你的那些男人去吧。别再来骚扰我。”
    当常思哭着跑出去的时候,茹若忆忽然觉得有点内疚,但接下来的圣诞狂欢party马上让自己的不快乐烟消云散。他那些哥们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有叫龙嫂的,把茹若忆逗得直笑,岁有龙也笑,举起酒瓶就是一杯,噪杂的音乐声中,茹若忆的视线模糊,她看见了常思的影子,头发向前披着,遮住脸,全身赤裸的在舞池中间摇摆。
    她是鬼,她的那没有手指的手,站在原地扭动着,挥舞着。
    茹若忆想说点什么,却又昏睡过去。
    包房里有人在吸粉,用报纸垫着,很多人已经不关心报纸上写着什么:
    “ 飞车逆向行驶冲上公交站台,宝马车深夜撞飞候车乘客……今年11月23日,发生在本市宇碧路建国新村附近的这起交通肇事逃逸案终于告破,凶手在晶晶百货大楼畏罪自杀。据知情人描述说,这名妇女看上去年过40,事发时为深夜十一点三时,从十三楼落到一楼地面时,被商场布置的圣诞树戳穿,当即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当时商场内还有不少电影散场后的观众,大家见状,赶紧拨打120求救,医生到场后判断,她已当场身亡。随后,警车赶来,警察对死因展开进一步调查,确定死者是11月23日交通肇事者的司机。直至凌晨1时30分,死者尸体才被运离商场。”
(三)注定是巧合
    茹若忆在课堂上经常发呆,老师点名叫她的名字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