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旅人





  百里清几人看着熊飞消失,这已经是第十三个死去的紫金卫的幽魂了。几乎每一个紫金卫都是在绝望之后死去,可是奇怪的是,在他们彻底消失之前,最后一个表情居然都是微笑。
  百里清打了个冷颤道:“他们倒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的好汉了!”
  苏寻已包扎好了伤口,道:“别再感慨他们了,有个会土遁术的人,叫蔡紫冠,拿了我的令箭,先去了梁王墓室,再不赶去,就要被他抢先了。”
  杜铭啐道:“这个人就只会这样!鬼鬼祟祟,乘人之危!”
  邹员外急道:“梁王宝藏是当今圣上点名要的,要是被他取走,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百里清笑道:“这人的人缘怎么会这么差的?”环顾众人,道,“既然大家都不甘心让他得手,那还等什么。苏先生,知道路怎么走么?”
  四人便即出发,那苏寻本就有梁王墓的资料,这时当先领路,少了不少麻烦,不一刻已到主墓室。耳听里面呼喝打斗,四人不敢冒进,便藏身门边一探,正看见梁王追着蔡紫冠乱砍。百里清笑道:“哎哟,一物降一物嘛!”
  杜铭冷笑道:“这蔡紫冠的土遁术其实非常一般,遇着坚硬的石头,便十分费力。这回我看他,根本没机会作弊了。”
  忽然苏寻离众而出,踉踉跄跄扑进门去大叫道:“梁王,梁王!我是苏茂之后,肩负复国重任,您快救我!”此举已将众人藏身之处暴露。
  百里清吃了一惊,叫道:“这混蛋把我们都卖了!”杜铭纵身扑过去,脱手一刀,直刺苏寻的后心。
  眼看那刀就要刺中,突然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梁王已经赶到,一刀斩下,正将杜铭的刀砍落,笑道:“哈,有新人来啦?一来就来了四个,都出来吧!”他紧盯着石门后陆续现身的三人,冷笑道,“打我主意的人,还不少嘛。”百里清等人知道他厉害,一个个不敢妄言。
  梁王空洞的眼窝对着众人一一扫过,良久问道:“你们都能来到这里,那么,我的十三个侍卫呢?”
  这话正问中众人的要害。四人方才力挫众侍卫,终令他们魂飞魄散,当时赢得痛快,可是这时见了人家的主人,这主人又威势惊人,不由得都有些心虚。你望我,我望你都不敢回答。
  梁王两眼望天,骷髅的下巴张合几下,道:“你们,杀了他们?”
  苏寻道:“他……他们……已经……”
  “他们最久的追随我三百多年,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弟子和兄弟。当年我大限将至,来到这墓中等死。本来都安排好了他们的前程,可是他们却决心和我一起在这地下守卫江山。我还记得那一天,他们都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战甲,就在我的面前自尽,释放了自己魂魄,先于我成为了这里的守护者。在此后的两百多年,他们的头脑虽然不像在世时那么清楚,可是对我的忠诚却从来都没有模糊过。”
  梁王低下头来,道:“你们,每个人都有份?”
  百里清只觉得透骨森寒,梁王这话说出,显见已是动了杀机。当下暗中已在背后握住了刀柄,要伺机抢攻。一旁更着急的却是苏寻,眼见这样下去,自己也要被梁王追究责任,如何能够甘心,叩头叫道:“梁王,我是为了见您才不得已与他们为敌的!我……梁王,我是苏茂之后,我是我是青云公苏茂之后!先祖与您交好,当年持了你的令箭机密,一心准备一旦国家有难,便来发墓求救。不料第二年却遭奸人所害,冤死狱中。您墓葬的机密,竟因此湮没,以致大难来时,我们居然束手无策。我苏氏满门愧对梁王信任,虽九死而莫能赎。”
  梁王白骨颤抖,被这消息震撼,单手将苏寻拉起,道:“你、你是苏茂的儿子?”
  苏寻一愣,道:“我是青云公第九代孙。”
  梁王一僵,道:“不错,不错!已经过去二百多年了。”忽然回神,道,“你方才说复国?”
  苏寻破涕为笑,道:“不错!我朝虽遭颠覆,但是人心不死,在民间一向有义士集结,梧桐公主静等复国之机。如今万事俱备,只要有您的宝藏相助,我们一定可以成功!”
  百里清低声啐道:“呸,原来这人是个疯子!”邹员外则怒道:“原来是个前朝余孽!”
  梁王点头道:“梧桐公主?她又是谁的血脉啊?听起来倒有点意思!若是能够复国,我当然愿意助你!我这梁王墓,本就是为了我们的国家社稷建的!嗯,若真能成功,紫金十三卫也算死得其所了。”
  忽听蔡紫冠叫道:“你那王朝已经失去民心,本就是被百姓推dao,如何能够再次复兴?你们口口声声为国家,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忠君爱国’的名声。你们什么时候真的为国为民想过了?”
  邹员外听出窍门,突然抓住了最后希望,叫道:“你若只是要名声,其实大可不必费此周章。这里的陪葬是当今圣上点名要的,你马上把它交给我,我再交上去,包管龙颜大悦。”说到这里还有些心疼,但是再一想,如今强敌环伺,这宝藏自己还真未必吃得下,还是交上去稳妥些,续道,“到那时树碑立传,少不了你的……”
  话音未落,梁王已经大怒,叫道:“你这奴颜婢骨的小人,如何晓得忠臣烈士的气节!”挥手一刀,朝邹员外砍下。邹员外见他动手,也不客气,双手一合便将朴刀夹住,这一刀接下来,觉得力量也不见得有多大,不由得意起来,笑道:“你死了几百年了,还想逞什么威风……”突然间梁王刀一翻,血光飞处,邹员外一双金刚猿臂飞上半天。邹员外痛极而呼,才一张口,人头也被砍下。
  血雨飞洒,梁王狰狞道:“这样的小人也来打我陪葬的主意,真是恶心。”将刀一指杜铭、百里清,道:“你们,杀我的侍卫,扰我的清静——为什么要我的陪葬?”
  他的刀好快,好猛!百里清和杜铭方才虽见他砍伤蔡紫冠,但离得远也没看出其中的奥妙,这时在近处一看,顿时震怖不已。他二人都是自幼习武,最是识货,这时见到这样的使刀境界,各自在心中盘算,都觉得自己撑不过三招,不由都怯了。被梁王一问,气为之夺,百里清道:“我……我……”杜铭道:“我……我也是……”
  梁王见他们已经失魂落魄,冷笑道:“不说,就去死!”
  “刷”的一声,一刀向杜铭砍去。
  金风破空,杜铭头脑却是一醒!他出生入死多年,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最能激发他的潜力,这时见梁王动手,自己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反而让他放下了包袱。他当即将牙一咬,暴喝道:“老子和你拼了!”
  只见青光晃动,十三道青魂一起从他背后现身,其中六个持刀,七个赤手,同时向梁王冲来。梁王不料他有这样的本领,略感意外,往旁边一闪,只听“叮”的一声,六把刀几乎同时砍在梁王方才站立之处。
  梁王赞道:“好!”
  忽觉背后恶风不善,回手一推,“当”的一声,一刀格开了背后百里清的偷袭。
  百里清叫道:“活死人,攻他上面!”原来他在片刻之间已经想到,梁王好杀残暴,杀了杜铭之后,断断不会放过自己。那杜铭人品虽差,真打起来却是一个强助,若是两人能够联手,倒还有一线生机,于是这才主动偷袭梁王,要与杜铭双战强敌。
  苏寻一见梁王吃亏,急忙反手去拿背后的卷轴。梁王笑道:“重孙子,你不用插手。盯着那个盗墓贼蔡紫冠,别让他跑了!我一会还要拿他玩耍。”
  苏寻回过头去,只见蔡紫冠抚肩坐在地上,胸膛起伏,状甚激动,可是瞧那样子,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这才放心,又去关注场内争斗。
  只见场中杜铭化作一大团青光,青光外刀光流溢,宛如一大朵风雨酝酿的乌云不断向梁王压来。百里清却如一道闪电,忽前忽后倏来倏往地偷袭,一击即退。在乌云闪电中间,只见梁王的金色身影岿然不动,只以朴刀前后招架。杜铭百里清的攻势快得宛如幻影,梁王的招架却快得仿佛停顿。只见他前一刀后一刀前一刀后一刀,朴刀从前至后,从后至前,竟然快到完全看不见。只能看见那把刀每每都在杜铭二人的刀路上等着,仿佛从很早以前,就待在那里没动过似的。
  眨眼间数十招已过,杜铭百里清一味强攻,早已累得汗流浃背。只听梁王居中叫道:“慢了、慢了!快一点!让你们快一点!”突然间刀势一变,叫道,“没意思!”
  蔡紫冠把眼一闭。苏寻只见刀光如龙卷风般从地下卷起,百里清离得较远,大叫一声,向后飞起,摔出七八丈远,落在地上动弹不得。杜铭离得较近,手中六把钢刀、一把辟易刀一起震碎。刀屑星尘之中,杜铭的身子笔直向上飞起,撞上墓室天庐,又重重地摔下来。
  梁王将刀一挥,傲然道:“这样的本事,也敢来我面前动武?”眼见百里清倒在地上,胸膛起伏还未死,便大步来到他身边,以刀相逼,道:“现在,你说,你是为什么来争我的陪葬?”
  百里清只觉得四肢百骸痛不欲生,可他也是个硬脾气,死到临头,反而不怕,道:“老子看你钱多,来分一点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要拿你的陪葬去买酒买女人,你管得着么?”
  十三
  梁王一愣,忽然哈哈大笑,道:“为钱?原来你们不知道我的陪葬是什么。”他往后一退,飞身来至棺材旁,一把抓起那根竹筒,笑道:“用我的陪葬去买女人?我所有的陪葬,就全在这根竹筒里!”他将竹筒稍稍一倾,倒出一线晶莹洁白的大米,淅淅沥沥地溅在地上,道,“其实我不是梁王,是‘粮’王。当日我平叛反贼,大小百十余战,靠的就是粮草充足、士气高昂才能获得最后之胜。所以后来为防天下再变,才和圣上商议,以我的墓陵为仓,暗中存贮百万大军三年的军粮。有了这些粮米,必可保障军需充备,江山十年不倒。”他将竹筒扶正,笑道,“怎样,你们还想要么?我这陪葬虽然价值不菲,可是却不是真金白银。你们是想这一辈子都有白米饭吃,还是想做个米铺的掌柜呢?”
  百里清勉强坐起身来,道:“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一竹筒米百万大军吃三年?你以为你养的跳蚤?”
  梁王笑道:“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不错,我这墓室当初建得这么大也就是为了囤粮,可是后来粮食运到墓里,我却听说了丐帮有这根竹筒,于是我便派人抢来,将米都装进竹筒里了。”
  却听杜铭吭哧吭哧地爬起来,一身的刀片满脸的血,居然仍然未死,呻吟道:“一根竹筒,能盛多少米?”
  梁王大笑道:“‘一根竹筒,能盛多少米?’蔡紫冠,你说,这一根竹筒,能盛多少米?”
  蔡紫冠喘了口气,道:“这根竹筒不是凡物,乃是丐帮镇帮法宝,自春秋传下,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最是能装能容。据说当日孔子率领三千门徒被困于陈蔡,便派子路去丐帮范丹之处借米,几番争取,才借来这一竹筒米。结果三千人吃了三个月,那米却连一半都没吃完。到后来孔子脱困,要还米时,那竹筒更如无底洞一般,任你车载斗量,却连个筒底都填不满。逼得孔子后来立下规矩,后世儒家门人弟子,凡有乞丐上门乞讨,都要替他这祖师爷还米。”他喘一口气,道,“这根竹筒,就是丐帮的‘无量斗’。”
  梁王哈哈大笑,道:“不错,这就是无量斗,我把三年的军粮都装进去,才将它填满。两百多年来,有神器保护,大米色泽如光鲜,仍是新米!你们,要不要啊?”
  百里清面如土色,万料不到传说中的梁王宝藏居然是一筒大米。与杜铭看一眼,一起摇头。他们赶来盗墓,一方面是图财,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好奇。如今盗墓挖出一堆大米,即使能卖出去,也觉得满不是个味,气馁道:“不要了。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梁王转向蔡紫冠道:“你还要么?”
  蔡紫冠啐一口血沫,道:“要!我就是要米!金银珠宝我还不稀罕呢!”
  他自始至终态度异常坚决,便是梁王也不由得好奇,道:“你居然要米?你到底想干什么?”
  蔡紫冠挺胸道:“外面又出现荒年,多少人流离失所。情况已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再没有粮食赈灾,十天之内,就会大范围饿死人;一个月之内,一定会出现易子相食的惨剧。我要你的粮草,去救那些有血有肉要吃饭的人!”
  梁王冷笑道:“你是现在这个皇帝的官?”
  “我是盗墓贼,我是个草民。”
  “你想借此立功?然后去当官?”
  蔡紫冠摇头道:“我不爱当官,我喜欢当盗墓贼。”
  苏寻插口道:“赈灾放粮,那是现在的皇帝该做的事。他昏聩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