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之屋
「他周五下午——也就是昨天——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告诉我第二天早晨要走——也就是今天。所以我知道。」比尔的眼睛飘忽不定,「今天,大约是中午的时候,我在办公室接到了这封电报。你看看吧,读完了你对这件可怕的事知道的就和我一样多了。」
德琼从信封里取出电报,埃勒里站在他的背后看这封电报:
今晚见面非常重要一定要来。
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对我很重要。
我在特伦顿南三英里兰伯顿路马里恩车站以南几百码处特拉华河边的一个小木屋里。那附近没别的房子,你不会找不到。前面有半圆形车道,后面有小船仓库。9点整在那里见我。
非常紧急,我有大麻烦需要你的帮助。今晚9点千万别失约。
乔
「奇怪啊,」德琼低声说,「也是从曼哈顿城区发过来的。他上一次出差是去纽约吗?安杰尔?」
「我也不知道。」比尔简短地说,眼睛紧盯着尸体。
「他想和你说什么呢?」
「跟你说,我真是不知道。不过,下午两点半他又从纽约给我办公室打电话了。」
「哦?」
比尔说的很慢:「我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听上去情绪非常低落但也很认真,他说他想确认我是否已经收到了他的电报,是否前来和他会面。他还一再重复这对他有多么重要,我当然说我一定会去。当我问及这栋房子的时候……」比尔用手拍了拍额头,「他说这是他的秘密的一部分。无人知晓这房子的存在,而它也就是我们谈话的最佳地点。但是,原因他暂时不能透露。我没有继续追问他,他就挂断了电话。」
「没人知道,」埃勒里低沉地说,「甚至连露西也不知道吗,比尔?」
「他是这样说的。」
「是啊,这个秘密肯定是非常的重要,」德琼懒洋洋地说,「因为有人怕他泄漏出去就紧紧地把他的嘴永远封上了。不过,有一点他说的不是事实,肯定还有人知道这房子。」
「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比尔冷冷地说。「当我接到电报时,我就知道了。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比尔,」埃勒里说。「你有些失去理智了。对了,你说威尔逊昨天去过你在费城的办公室。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他留下一个大号信封,让我替他保存。」
「里面是什么?」德琼连忙问。
「我不知道。信封是封着的,他也没告诉我。」
「好吧,看在上帝的份上。他总说了些什么吧。」
「他只是说让我暂时替他保管一下。」
「那封信现在在哪儿?」
「在我的保险箱里,」比尔冷静地说,「它本来就应该呆在那儿。」
德琼小声说:「我忘了你是个律师。好吧,安杰尔,我们会去看看那封信。医生,可不可以告诉我死者被刺的具体时间?我们知道他是在9点10分左右死去的。但杀死他的刀子是什么时间插入他的胸膛呢?」
验尸官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肯定时间不长。死者一定是靠着一种坚韧的求生欲望才能坚持这么久。我可以大胆的猜测一下——大约是在八点半左右。但是别太拘泥于这个时间。我可以把尸体抬上车了吗?」
「可以,不,」德琼说,「不,我们还要让他在这儿呆一会儿。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人把他抬上车的。你回家吧,医生,明天早上你就可以解剖尸体了。你能确定就是这把刀要了他的命吗?」
「绝对肯定。但是如果有其他的原因,我想我一定会发现的。」
「医生,」埃勒里慢条斯理地说,「你有没有发现——在他的手上或其他地方——有烧灼的痕迹?」
老先生瞪着眼睛:「烧灼?烧灼?绝对没有!」
「那你能不能在尸体解剖的时候多留意一下是否有烧灼的痕迹?尤其是四肢的部分。」
「真愚蠢。好吧,好吧!」验尸官有些恼怒地走了出去。
德琼张开嘴,正想问些问题。一个胖警探蹒跚地走进来,和他说了几句。比尔漫无目的地闲逛。一会儿,那个胖警探又蹒跚地走了出去。
「我的人告诉我到处都是不同的指纹,」德琼说,「不过大多数都是属于威尔逊的……奎因先生,你在地毯上干什么呢?你蹲在那儿像个青蛙一样。」
埃勒里站起身,他刚才一直在屋子里爬来爬去的,试图在浅褐色的地毯上找出些什么。比尔一直站在大门旁边,眼中闪过一丝奇特的光芒。
「噢,我偶尔也恢复一下动物的本性。」埃勒里微笑着,「这地毯真是不一般的干净,德琼。上面连一个泥点之类的都没有。」
德琼有些迷惑不解。埃勒里缓缓地吸了一口烟斗,大步走向墙角的木制衣架。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他那站在大门口的朋友。
比尔突然低下头看他的双脚,皱起了眉头。他弯下腰去弄他左脚的鞋带。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把他的鞋带系好。
当他抬起头,他的脸因弯腰时间长憋得有些红了,他的右手深深插入衣袋中。埃勒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确信在他检查其他地方的时候,比尔在地毯上发现了什么,而且趁没人看见的时候捡了起来。
德琼大步走出屋子,用警告的眼光看着他的手下莫菲。接着大家听到他在门廊大声给他的下属们下命令。
比尔坐到一把椅子上,把胳膊肘靠在膝盖上,向下瞪着死者。这种奇怪的眼神像是在痛苦地问着死者。
「我简直是被你这位非凡的妹夫迷住了。」埃勒里站在衣架前大叫。
「哦?」
「这些西装,你看。威尔逊是在哪儿买的?」
「费城百货公司。他经常在瓦纳梅克清仓大甩卖时去买东西。」
「是吗?」埃勒里翻过一件上衣,露出里面的商标,「那就奇怪了。因为,你看看这些商标就知道了,他经常光顾纽约第五大道上最高级的裁缝店。」
比尔拼命摇头:「不可能。」
「这优雅的款式和裁剪,以及衣服的面料都说明商标不是假的。让我们看看……是的,这儿一共有四套西装,都是第五大街的高级货。」
「这真令人难以置信!」
「当然啦,」埃勒里解释说,「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这房子和里面的东西都不是属于他的。」
比尔有些恐怖地盯着衣架。他连忙说:「当然,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乔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买过超过35美元的衣服。」
「另一方面,」埃勒里皱着眉,从衣架下面的地板拿起了什么东西,「这儿有两双名牌皮鞋,可是,」他补充道,一边伸手去拿衣架上的一顶帽子,「可这顶意大利软呢帽也就值20美元,我很难判断一个衣着考究的绅士会不注重他的帽子。」
「这些不会是他的!」比尔叫嚷着跳了起来。他推开正在打呵欠的警员,跪在尸体旁边,「来,你看?瓦纳梅克的商标!」
埃勒里把帽子放回衣架:「好吧,比尔,」他轻柔地说。
「好吧。你先坐下冷静一下。这些疑问会被解开的。」
「当然,」比尔说。「我希望如此。」他回到椅子坐下,闭上了眼睛。
埃勒里继续在屋子里仔细地巡视,他没有碰任何东西,也不会错过任何东西。偶尔,他会扫一眼他的朋友;这时他就会皱皱眉,加快脚步,好像是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
使他印象深刻的是:整个房子只有一间屋,也没有角落或衣柜可以暂时躲藏。他甚至拨开壁炉里的灰,壁炉很浅,烟道也小得难以藏下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德琼匆匆地跑回来。他开始蹲在桌子后面,忙着检查死者的衣物。比尔睁开眼,他又站起来走到桌子前,用手指撑着自己的身体,从警长厚实的脖子后面往下看。
屋子外面传来很多人嘈杂的声音,他们好像在车道上做着很重要的工作。屋里相对沉默的人们还听到埃拉·阿米蒂用尖刻的声音和警员们开着粗俗的玩笑。
「奎因先生,」德琼先生终于开口了,但他并没有抬头,继续他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
「还没有,但是我会努力的。怎么啦?」
「我一直听说你工作效率很高。」这个大个子的话语中带着讽刺的幽默。
埃勒里笑了笑,从壁炉架上取下什么东西:「你看过这个了吧?」
「什么?」
比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尖声问道。
「是啊,」德琼懒洋洋地说,「你认为它是什么昵?奎因先生?」
埃勒里看了他一眼,把他手里的东西,连包装放在圆桌上。比尔恨不得用眼睛把它剥开。这是一套文具组合:棕色真皮包角的大记事簿;铜制的笔插上有两支自来水笔;一个铜的小便笺盒。在一个角上插着一张白色的卡片。
白卡片上只有一行用蓝色墨水写的题字,字体刚劲有力,非常整齐:
送给比尔,露西和乔。
「安杰尔,你的生日快到了吗?」德琼亲切地问,同时眯着眼看死者胸前口袋里的一个纸条。
比尔转过身来,说:「明天」
「你这个倒霉的妹夫想的还挺周到,」警长笑着,「这个,和卡片一样,也是出自威尔逊之手。不必怀疑,我的手下已经验证过威尔逊的笔迹了。你自己看看吧,奎因先生。」他把手中的纸条扔在桌上,那不过是无意义的胡写乱画。
「呃,我相信你。」埃勒里还在看着那套文具。
「看来你对那玩意儿挺感兴趣,」德琼一边说话,一边把各种物品堆到桌上,「上帝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总是准备识破各种诡计,看她能不能逃脱我的眼睛?」
「由于我没兴趣观察你的工作,德琼,」埃勒里低声说,「所以我也就不可能对你观察力的准确度作出判断。不过有些细节应该是很有趣的。」
「你不打算说出来吗?」
埃勒里拿起包装纸:「首先,这套文具是在费城的瓦纳梅克买的。我承认,这并不重要。但是……从它身上可以发现一个事实,或者说一些事实。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德琼从桌上那一堆东西里找出一张收银条,「这是在他的衣袋里发现的,已经被揉成一团了。是的,他是昨天在瓦纳梅克买的,他付的是现金。」
「我怎么知道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认得瓦纳梅克的包装纸,今天下午我途经费城时刚在那儿给我父亲买了个小礼物。当然还有,」埃勒里继续说道,「你应该注意到包装纸的状况。它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谁打开的这个包装?」
「我不清楚为什么要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德琼说,「不过我也想知道,是谁干的?」
「我只能说是除了可怜的威尔逊之外的任何人。比尔,今天晚上我来之前,你有没有碰过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没有。」
「你的手下有没有打开这个包装,德琼?」
「在壁炉架上发现时,就是你手里拿的这个样子了。」
「那么,很可能,打开它的人就是凶手——威尔逊死前告诉比尔的那个『戴面纱的女人』。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也可能是被第二个闯入者打开的,但绝对不会是威尔逊打开的。」
「为什么呢?」
「这套文具是被买来当礼物的——有卡片为证。它包装得也像是被作为礼物——商品的价签已被撕掉,收银条也在威尔逊的口袋里,而不是在包装里。所以,买这个礼物的人最初的想法是要当面送给比尔·安杰尔。那么,几种可能性是:首先,威尔逊本人买的礼物;其次,即使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派人去买的礼物,这个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威尔逊没有理由在这里拆开包装……」
「我不这样认为,」大个子反驳说,「假设他在商店没有写礼品卡——所以他在这里打开包装用这里的笔在卡片上写赠言。」
「这里所有的笔都没有墨水,我已经确认过了。」埃勒里耐心地解释,「当然,他也一定知道这一点。但即便是他可能为了什么原因在这里打开了包装,作为赠送礼物的人,他也没理由揉烂包装纸啊!」——埃勒里用拇指轻轻地展开包装纸,它已经被无情地撕裂了——「这个包装纸已经被撕得不可能再用了,而现场又没有其他的包装物。所以我说,至少撕开包装的人不是威尔逊;因为即使是他一定要打开,他也会小心翼翼地而不会把它撕坏。换而言之,如果是凶手的话,就没有必要有这种考虑了。」
「那又怎么样呢?」德琼说。
埃勒里看上去没什么表情:「我亲爱的德琼,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啊!现在我们只能关心罪犯在犯罪现场都做了些什么。至于原因和重要性,稍后我们再研究……现在,那把裁纸刀,也就是凶器,毫无疑问地是从这套文具中拿出来的……」
「当然,当然,」德琼大声说,「那就是为什么那个女人要撕开包装——为了拿出那把刀。我早就应该告诉你是凶手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