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恶梦 作者:赤川次郎





    “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这么想。”
    夕里子说着:“不好意思,今天请各位回去吧。”把三个“拉保大婶”强行请出门去。
    “可是我觉得是个好主意。”珠美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你要是死了也就不需要保险金啦。”
    “别说了!浪费!我会复活自己去领取的。”
    珠美真是爱钱如命呀,夕里子苦笑着想。
    “我要准备晚饭了,你来帮忙。要把手洗干净哟。”
    “知道啦。”珠美拿起小书包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啊,电话。珠美,去接。”
    “嗯——喂喂——是,是佐佐本家——嗯,绫子是我姐姐。”
    夕里子走出来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围绕着她。
    “哎?姐姐出车祸了……”
    珠美顿时脸色苍白,“那么,怎么样了?受伤?保险,好像太低了?”
    夕里子接过电话。“喂喂!我姐姐没事吧?喂喂!”夕里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谢谢。”夕里子规规矩矩地垂头致谢,“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真的哟。”说着,那个男人痛苦地揣着胳膊,“我也从事这个工作多年了,像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碰到。”
    夕里子身旁站着姐姐绫子。
    也就是说,绫子只受了一处伤。相反——令人奇怪的是——受重伤的是车。
    车身上写着“K机动车学校”的车,在倒车进入培训道路的单行线上时,一半的车身陷入了旁边生长茂盛的杂草中停住了。
    “你在干什么呀?培训一天了吧。刚一开出来,我叫你‘向右’你偏向左,我说‘刹车’你却踩油门——别对我说什么对不起。想考取驾驶执照的话等下辈子吧。如果让你这样的人开车的话,就没人敢走路了。”
    听着教官的抱怨,夕里子只能低头一个劲儿地道歉:“真是非常对不起。”
    夕里子和绫子两人出了培训所,“为什么不打招呼就到这里来了?”夕里子说,“你没说过想考取驾驶执照吧?”
    “嗯……我知道的。我知道一定开不过去的。”绫子像往常一样淡淡地说。
    “那,是为什么?”
    “为了珠美呀。”
    “珠美?”
    “因为无论怎样小心,如果在外面走路时被伏击的话,也难以逃脱吧。所以,我想我的年龄是姐妹中唯一可以考取驾照的,如果由我来接送珠美的话,会安全一些吧。”
    夕里子也明白绫子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妹妹们的爱。
    可是……这两个人,就不能想想做点儿其他的事情吗?
    因为是一贯如此的,所以夕里子只剩下叹气的分儿了。
    即便如此——回到家时,还是有令夕里子高兴的事在等着她。
    “哎呀,你回来啦。”
    怎么,国友竟系着围裙迎向门口。
    “国友,你在干什么?”夕里子瞪大了眼睛。
    “珠美说她要准备晚饭,所以叫我来帮忙。啊,我也是很高兴的哟。”
    “不像话!——我来做吧。你到那边坐。”夕里子急忙向厨房走去。
    尽管如此,国友还是一边愉快地摆着餐具,一边听着绫子的“冒险”经历大笑不止。
    “世界上竟有学不会开车的人。别再勉强自己考取什么驾照了。”
    “可是我很受打击呀。”绫子慢悠悠地帮着忙说,“干坏事的人都可以拿到驾照,为什么我就不能呢?”
    “不是这样说的吧。珠美,菜可以从微波炉里取出来了!”
    在夕里子麻利的指挥下,终于可以吃饭了。
    “又有了些日野克巳的情况。”进餐开始了一会儿之后国友说:“他的父母在他8岁的时候——也就是十年前离异的。他还有个妹妹是交由父亲养育的。”
    “那么,他父亲还活着?”
    “名叫迁井静夫,现年47岁,是位贸易商——而其中令人奇怪的就是,就在前两三天他被作为杀人嫌疑犯逮捕了。”
    夕里子停下了进餐的手,“他杀了谁?”
    “是他的恋人,一位酒吧小姐。不过他本人否认了罪行。”
    “听起来像搞错了吧?”
    “嗯……我不是负责人所以不太清楚,不过除了状况证据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重要的物证。”国友说,“只是,听说有目击证词,而这是否可信好像还不能下定论。”
    “迁井静夫……在报纸还是电视新闻中见过这个名字。”夕里子说,“珠美,要添饭吗?——那么,少一点儿?”
    “唔唔,一般的。”珠美的食欲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可是,这可真是奇怪的巧合呀。”绫子说。
    “基本上日野聪子和迁井是完全没有来往的,现在变成这样,她更是连个投靠的地方也没有了——好像因为她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使得认识的朋友也都离她而去了。我问了好几个人,大家都众口一词地说她是‘变了一个人’。”
    “不能以‘变了一个人’这句话来下判断吧。”突然绫子生气似的说:“如果这样说的话,那像我这样的已经杀了几十个人了。”
    “不,当然不是。所以才要问为什么呀。就是为了不把因这种评判造成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带入到调查中而自戒呀。”
    “不愧是国友呀!夕里子,我允许你和国友交往了。”
    “现在你才想说不允许也可以呀。”夕里子笑着说:“——好啦,吃饭吃饭。不然收拾完就太晚了。”
    “我来收拾吧。”珠美冒出少有的话来。
    “哎。多少钱?”
    “我只是觉得给姐姐们添了很多麻烦,很抱歉,所以才想做事的。”
    珠美……夕里子也相信珠美的这种转变。
    “那就拜托了,就是说我可以和国友过二人世界喽——是吗?”夕里子笑盈盈地说。
    “吃煎饼吗?”
    绫子像往常一样破坏了安静的氛围…… 
  
  第三章 接近
    “欢迎光临。”
    女服务生拿来了餐牌。
    厚子点了一份意大利面,叹了口气,打开了放在旁边空位上的学生包,从中取出试卷开始看。放学途中的女高中生。看起来和哪儿的高中生都一样,没有变化。虽说父亲被作为杀人嫌疑犯逮捕了,但也不能做出特别无精打采的样子来。
    在学校里,迁井的事当然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不过也并没有人说什么。
    只被班主任老师找过一次,他同情地对厚子说:“如果有什么不便或受到困扰就告诉老师。”
    就这个,也是因为父亲迁井静夫为学校做过许多事,是位值得感谢的父亲。实际上也是学校家长会的负责人,在国外工作的时候,为了出席家长会回国再马上返回国外工作的事,对于迁井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连班里的孩子们,也没有因为这次的事件把厚子拒于团体之外。“上电视出镜好棒呀。”有这种感觉的孩子倒是有的,这些因为关系到厚子所以也没人说。采访的人是在最初的两三天里在学校的正门等着,也有人在学校旁边进行抗议的,现在这些担心都已经过去了。对于厚子来说,除了必须一个人吃晚餐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不便。家里虽然也请了佣人,但她害怕一个人面对着餐桌的感觉,所以就决定在热闹的地方吃晚饭再回家。
    “让您久等了。”口齿清晰的女服务生把意大利面摆在了厚子面前。
    “谢谢。”厚子拿起了餐叉。
    一转眼,对面的椅子上就坐下了一名男子,“也给我一份意大利面。”男子说,“快一点儿。我马上还要走。”
    “永田先生!”厚子顿时笑逐颜开。
    “对不起。没有和小姐联系。”
    父亲迁井的秘书,永田30出头的年纪。厚子从小学起就非常熟悉的人。
    “没关系。我没问题。”
    “不,可是社长很担心呀——连我也被警察审讯了半天,所以一直也没能和您联系。”
    “重要的是,我爸爸怎么样了?”
    “嗯,精神还是很不错的。现在不管怎样要给他送些东西。”说着,永田点头请厚子用餐,“啊,意大利面就要凉了。您快请用吧。”
    “没关系。您很着急吧。先用吧。我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而且还不饿。”厚子说着把意大利面的盘子推到了永田面前。
    永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还了一礼,“那,我就不客气,拜领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仿佛是在看电影中的滑稽片断,永田的吃饭速度令厚子目瞪口呆。全无礼仪可言,滋噜滋噜的声音令人感觉到面条正被他吸入口中。
    “谢谢,我吃好了。”
    到永田拿纸巾擦拭完唇部,他的进餐全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好厉害呀!虽然听说过,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厚子笑着说。
    “跟随着社长渐渐就变成这样了。因为他会对我说:‘慢慢吃也来得及,慢慢吃吧。’但两三分钟一过就会又说:‘要走了哟。你要吃到什么时候呀。’”
    永田的体格健壮,没有优雅高贵的气质。一眼看去倒像是贴身警卫的角色。但是迁井却非常中意,已经将他作为秘书任用多年了,他大概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吧。
    “永田先生。我父亲真的杀了那个女人吗?”
    “怎么会!”永田说着摇了摇头,“他本人也否认了呀。”
    “嗯,这个我知道呀。可是……我父亲说过他没有女朋友呀。”
    永田稍稍犹豫了一下,点头认同:“确实,关于那个女人的也是在说谎。”
    “我也这么想。”
    “是吧?”永田松了口气,“不过,社长总是非常惦记厚子小姐呀。”
    “我知道。”厚子点点头说:“可是——听说被杀的女人是爸爸的……”
    “嗯,这种事的话,我也不知道呀。”永田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应该说社长并没有杀人——啊,我必须要走了。”永田站起身来,“有什么困难的话就请告诉我。我的手机号码——”
    “我知道。没问题的。”
    “我会尽量来看您的。”永田说着拿起了餐费单,“我领了很多经费呀。”笑着说完,几乎是跑着出了门。
    厚子愣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是个不错的人呀。”喃喃自语后抿了一口水。
    “让您久等了。”
    意大利面端了出来。
    “好快呀!谢谢。刚才的那个人已经付过账了。”厚子拿起了餐叉。
    “您请慢用。”女服务生说,“你真是个吃饭很慢的孩子呀。”
    女服务生的声音变了——厚子抬起头来。
    “——妈妈?”厚子问。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会这样问话。
    “嘘!”女服务生把手指竖在唇前,“有客人。一会儿再说。”
    “可是——”
    “店里的工作再有一小时就结束了。能等吗?”
    “嗯。”
    “欢迎光临。”女服务生又恢复了高亢明亮的声音,伸手拿了餐牌,“您是一位吗?”
    厚子对于在记忆中的母亲竟然几乎没有变化而感到吃惊。和母亲分开已经十年了。母亲大概应该是——四十一二岁吧。但在服务生制服包裹下的身姿灵动非常,看起来连三十岁也不到。
    可是——为什么妈妈会在这里工作呢?
    厚子迷惑着想起来:“啊,面条!”慌忙用餐叉卷起送入口中。
    和永田不一样,厚子可没有三分钟解决完意大利面的才艺。不,应该说是正如她母亲所说的,父母离婚后,被作为“独生女”养育的厚子吃饭是很慢的。
    “对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是迁井厚子小姐吗?”厚子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我是国友。”对方出示了警官证,“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您请。”厚子说:“也要逮捕我吗?”
    “我并不是你父亲案件的负责人。”国友警官说,“我只是有点事想问你。”
    女服务生过来了,放下了餐牌和水杯。是妈妈。
    “您想要点什么?”
    “给我一杯咖啡。你,喝什么?”
    厚子还未作答,女服务生就说:“奶茶吧,稍微有点儿温的。”
    “嗯——谢谢。”
    对于母亲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怕烫的毛病,厚子非常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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