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拔牙





  室内传来了宝石叫他的声音。邦德一进去,就闻到了巴黎巴尔曼“黛维持”香水的香味。她正用手肘支着身子,从上面的卧铺上,看着他走进来。
  她已拉起被单,掩住了肩头。邦德猜测,她这时一定赤裸着身子。她的头发好似黑瀑,从枕头边垂落下来,身后有一盏开亮的床头灯,她的脸庞刚好处在阴影之中。
  邦德登上窄窄的铝制小梯,正要俯身吻她,没想到她猛地向他伸出双臂,赤裸着的肩头从被单中显露出来。
  “你想干什么?”邦德一阵惊慌。“你……”
  她用手把他的嘴唔上。
  “你称我风骚女子更好一些。”她柔声道。“能和象你这样身强力壮、沉默少语的男人开心调笑,真是太令人兴奋了。你看,你要动怒了。真可惜,现在我只能和你玩这个把戏,而且还不可能玩得太久。你还得多久伤才能好?”
  邦德用劲咬了一口她捂在他嘴上的小手,她轻轻地尖叫了一声。“用不了几天。”邦德回答。“等哪一天你正玩这种小把戏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你象蝴蝶一样被钉住了。”
  她用洁白的双臂抱住他,两人久久地热烈亲吻。
  终于,她仰回头,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快脱衣睡觉吧,”她说道。“我的小把戏也玩完了。”
  邦德从铝梯上下来,替她拉上铺前的帷帘。
  “好好睡吧。”他说道。“明天我们还有不少事要干呢。”她口里咕哝了句什么,床头灯灭了。邦德听见她侧过身沉沉睡去。邦德又把塞在门下的楔子检查一遍,然后脱掉衣服和领带,躺在下铺床上。他伸手关灭了自己的床头灯,心里又开始想着此刻就在他上方的宝石姑娘。室内已是一片黑暗,车轮发出有节奏的哐啷声响。听着姑娘均匀轻柔的呼吸,邦德开始昏昏然,有点睡意了。
  晚上十一点钟,列车已经到了哥伦比亚和佐治亚州萨凡纳之间的广阔平原上。还有六个小时的行程就到杰克逊维尔,还要穿过六个小时的黑暗。就在这六个小时里,巨人比格肯定已经吩咐他手下的人采取行动。趁着整个列车都在沉睡之际,比格派到车上的人,也将会毫不迟疑地从走道上采取行动。
  列车象一条长蛇,穿过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佐治亚州原野,把一个个村庄抛在身后。车前方巨大的车前灯所射出的雪白光柱,象一把巨人的利剑,直插黑暗的心脏。
  邦德打开床头灯,拿起了书,但脑子里却始终安静不了。于是,他把书丢到一边,将灯关掉。他又开始想宝石姑娘,想她的未来,想他们在杰克逊维尔和彼得斯堡即将面临的处境以及他将和莱特重逢的情景。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大约到凌晨一点,邦德马上就要进入梦乡了。突然,在离他头部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碰击声,顿时他睡意全无,手按到了枪把上。
  走道上,有人在轻轻地拧动H 车室的门把。
  邦德一跃而起,光着脚轻悄无声地下到地上。他躬下身子,悄悄抽开车室门下的木楔,把门打开。然后,他穿过隔壁的车室,准备打开通向走道的门。
  锁栓弹回时发出了“嗒”的一声脆响。邦德立即拉开门,一闪身进了走道。一个飞奔的人在车厢的尽头一晃而过。
  要是邦德的两只手都能用上,那他完全可以用枪把这个可疑的人击倒。
  可惜,刚才为了开门,他只好先将手枪插回到裤腰上。他非常清楚,要跟踪追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车上有那么多的空车室,那个人完全可以偷偷躲进空车室之中,关上房门。对这类攻击和反攻击的方式,躺在床上时邦德就早已仔细想过了。他知道,他只能靠出其不意才能取得优势。如果不能将对手立即击毙,那就只能向对手缴枪投降。他向H 车室的门口走了几步,发现门下的地毯上,有一个纸角露出来。他捡起这张纸,回到室内,关上房门,轻轻地开亮了床头灯。宝石还在沉睡,他将手中的纸展开。
  这张纸质量很差,上面有用红笔歪歪斜斜写的字。邦德迫不及待地捧到灯下读起来:“哦,女巫,不要处死我,放我走吧,这身子属于他,当他随黎明慢慢站起,敬神的鼓手们便大声宣告,他将在清晨为你把鼓敲响,早早地,早早地敲响。
  哦,当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女巫就把他们赶入了坟墓。
  哦,当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女巫就将他们赶入坟墓。
  当他随黎明慢慢站起,他将在清晨为你把鼓敲响,早早地,早早地敲响。
  我们向你真诚祷告,但愿你懂我们的心意。”
  邦德读完,躺在铺上,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把纸条叠起来,放进皮夹。
  第十二章 大难不死
  早上五点钟,火车抵达了杰克逊维尔。两人偷偷摸摸地下了火车。
  四周仍然一片黑暗,这里是罗里达州的中枢站,但空旷的站台上,只有几盏灯发着昏黄的光。从第245 号车厢到地道的进口,只有几步路之远。他们下车后回头看看刚才坐过的火车,发现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下车前邦德就告诉了列车员,要他在他们下车后把H 车室的门关好,窗帘拉上。他想,车到彼得斯堡之前,别人不会发现他们已经消失。
  两人走出地道,来到了车站的售票处。邦德仔细地看过火车时刻表,知道下一趟直达彼得斯堡的火车,叫“银色流星”号,是“银色幻影”号的姊妹车,上午九点到达这里的车站。于是,邦德买了两张卧铺票。然后,他牵着宝石姑娘的手,走出车站,来到依然被黑暗笼罩的街道上。
  街上有几家日夜服务的快餐馆,邦德拉着宝石推门进了一家。这家的门口闪亮着“美味餐”的霓虹灯招牌。这是常见的那种不太干净、服务也不太周到的餐馆。两个满脸倦容的女招待站在锌皮面的柜台后,柜台上放有香烟、糖,平装书和连环画。屋里有一个大咖啡过滤器和一排煤气炉。一扇写有“休息室”的门将餐馆的秘密遮在了门后。旁边一道门上写着“闲人免进”,大概是餐馆的后门。几个身穿工装的男人坐在一张满是油迹的桌子旁边。两人进来时,他们只抬头迅速看了一眼,便又继续低声说话。邦德估计,他们是换班休息的工人。
  进门的右边有四个分隔独立的小餐室,邦德和宝石走进其中一间。
  没过一会儿,一个女招待拖拉着脚步走过来,靠在门口,眼睛直盯着宝石身上的衣服。
  “桔子汁,咖啡,煮鸡蛋,都要双份。”邦德一个字的废话也不想说。
  “好嘞。”女招待答道,又拖沓着步子走开了。
  “炒蛋要用牛奶调。”邦德对宝石说道,“在美国,带壳煮的鸡蛋是没有人吃的。可没壳的鸡蛋看起来让人没胃口。而且,这儿的人都用茶水煮。
  天知道他们从哪儿学来这一套。很可能是从德国人那儿。美国的咖啡是世界上最糟的了,比英国咖啡更难喝。不过但愿他们别把桔子汁也弄得太难喝。
  我们总算算到了佛罗里达了。”一想到在这种不清洁不卫生、向顾客狠敲竹杠的地方要呆四个小时,他便觉得丧气。
  “目前在美国,人人都在随心所欲地赚钱,”宝石说道,“这简直是顾客的灾难。他们一心想着从你身上捞一把钱,然后马上让你开路。等到了海边你看吧。每年这种时候,佛罗里达都是世界上最容易骗钱的地方。在这个州的东海岸,人们是从那些富贾巨商那里敲诈钱财。在我们要去的地方,他们专榨小人物的油水。当然,这也是两厢情愿的事。有人就是专门去那儿把钱花光,然后了此一生的。没有人想把钱带进坟墓。”
  “照你这么说,”邦德有些弄湖涂了,“我们要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在彼得斯堡,人们看起来都跟要死了似的,”宝石解释道。“把那儿称作美国的大坟场一点也不夸张。当某位银行职员,邮局工人或者火车乘务员到了六十岁之后,他就把他的退休金或年金积攒起来,在上帝召见他之前到彼得斯堡去享受几年的日光浴。你知道,人们把那儿叫作‘日光城’,气候很好。那儿一家叫《独立报》的晚报有条规矩,如果出报时不见太阳,当天报纸便免费赠送。可这种机会每年才三四次。这当然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广告了。一到晚上九点,那里的人们便上床睡觉了。白天,那些老人们便聚在一起玩推盘游戏,打桥牌,到处都是一堆堆的人。那儿还有两个棒球队,叫‘羚羊队’和‘骏马队’,全都是七十五岁以上的老头儿!他们有的爱玩滚木球。不过,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喜欢坐在马路边一排排长凳上,在太阳底下吹牛聊天,或者闭目养神,昏昏欲睡。这种景象难道不触目惊心吗?看着他们脸上戴着眼镜,耳里塞着助听器,口里装着假牙,你心里不会没有想法的。”
  “说得太可怕了,”邦德不觉说道。“为什么巨人比格会选这个地方来搞他的把戏?”
  “这地方对他是再好不过了,”宝石严肃地说。“除了打桥牌和加纳塔时有人搞假、耍小动作以外,这里没有什么犯罪现象,所以,警察的量十分单簿。海岸警卫站倒是很大,但他们主要对付坦帕和古巴之间的走私活动。
  我还真不知道比格在那儿干了些什么,只知道他有一个叫鲁贝尔的得力干将在那儿。我估计和古巴有什么联系。”她沉吟片刻又说道。“很可能同古巴人有勾搭。我总觉得哈莱姆、甚至整个加勒比群岛的幕后指挥者都是古巴人。”
  “所以,”她继续说道,“彼得斯堡是美国犯罪率最低的城市。人们在那儿会觉得没有什么约束,很随便。当然,那儿也有个‘康复中心’,专门帮助酗酒的人戒酒,但那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了,”她笑了一笑。“而且对任何人都有好处,你会爱上那地方的。”她意味深长地朝邦德笑笑。“说不准你也会在那儿终身定居,将来也在那里度过晚年……”
  “那是不可能的”邦德坚决地否定道。“听起来,那儿与英国海滨胜地伯恩默思很相似。不过,在我眼里可没那么可爱。但愿我们跟鲁贝尔和他的朋友们别发生摩擦,大开杀戒。那样一来,肯定会把几百个老年人的心脏病吓出来,或者最后让他们进了坟墓。那儿有年轻人吗?”
  “当然有,”宝石觉得他的问题很好笑,“而且还不少呢。其实,就是这些年轻人想尽办法从老人们身上赚钱。如果你在那儿开一个小酒店肯定能赚一大笔钱。我来给你当招待,到酒店外边去为你招揽顾客。”她伸过手来压在邦德的手上。“亲爱的,你会在彼得斯堡定居下来,和我在那儿共度此生吗?”
  邦德身子向后一靠,审视着她。“我想先和你快活一阵再说,”他边说边笑。“对吃喝玩乐那一套,我可行了。再说,那儿九点钟就上床,这很对我的胃口。”
  她也忍不住朝他笑了。女招待端来了早点,宝石把手从邦德手上拿开。
  “好吧”,她说道。“你九点钟上床,那我从后门偷偷跑出去,去找那些羚羊和骏马幽会。”
  邦德一点也没估计错,早点简直糟透了。
  付过帐以后,两人起身离开餐馆,慢慢走到车站的候车厅。太阳已经出来了。拱形的候车大厅里这旷无人,阳光将铁路栅栏影子投映进来。在“银色流星”号车来之前,邦德和宝石一直坐在一个角落里,倾听室石谈论巨人比格和他的活动的情况。
  在和她谈话时,他经常把一个日期或名字记下来。但总的来说,他没有从她那儿得到什么新东西。过去一年来。她一直住在巨人比格那个哈莱姆街区。她自己有一套房子,但那种生活和囚犯没什么两样。她有两个粗鲁的女黑人“陪伴”,身边没人跟着是绝不可能出门的。比格常常把她带到邦德去过的那间房子,每次进去,椅子上都有人绑捆着。比格要她去判断被捆着的人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她的回答完全是随她对这人的印象而定。她知道,她的回答常常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只要她觉得她的对象充满了邪恶,那她就冷冷地说出毁灭性的证词。这些人中,几乎没有白人。
  邦德记下了宝石去那间屋子的时间和许多细节。
  她所讲出的一切都使邦德脑子里的那幅画面更加清楚。比格是个势力极强,活动猖獗,冷酷残忍的家伙,他控制指挥着一个庞大的活动网。
  于金币的情况,她所知道的只有几次。她被带去向被绑在椅子上的人提问:他出手多少,开的是什么价。对于这两个问题,她一般都说对方的供词是假话。
  邦德十分小心,很少谈及自己对某件事情的判断。由于职业的关系,他觉得,尽管自己越来越喜欢宝石,欲望渐渐高涨,但那只是因为暂时呆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