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安德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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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程漫长而平静。在它结束之时,华伦苔完成了她的《虫族战争史》的第一卷著作,她通过安塞波将它传回了地球,署名为“德摩斯梯尼”。安德在殖民者中蠃得了尊敬,他们不再把他当作神来看待,但依然敬爱他,尊重他。

  他在新世界里努力工作,他总是用说服的方式来代替命令,从不对别人指手划脚。他和每个人一样努力地工作,致力于建立一个自给自足的社会。而他们一致认为,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去探索虫族留下来的设施,从他们的建筑、机械和土地上找出能被人类所利用的东西。这里没有典籍让他们阅读——虫族根本不需要它们。所有的事情都存贮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用思想来交流,当虫族灭亡后,他们的知识也随之湮灭。

  然而,他们建造的房顶异常牢固,上面覆盖着动物的毛皮,他们还储存了大量的食品,安德从中得知了他们的冬天一定十分难熬,这里的风雪将会非常猛烈。他们的篱笆都装上了尖尖的木桩指向外围,他知道这里一定有危险的猛兽来袭击他们的庄稼和家畜。从他们的磨坊里,他得知了他们果园里那种长长的、味道古怪的水果在干枯落地之后,将会成为他们的主食。而且,他知道虽然那些普通的虫族没有独立的意识,但他们确实非常喜爱他们的孩子。

  生活渐渐地安定下来,日子年复一年的过去了。殖民者们居住在木屋里,他们利用虫族城市里的隧道当作仓库和工厂。他们还成立了议会,选出了行政长官。对于安德,他们仍然把他称作领导者,但实际上他的作用更象是一个法官。犯罪与争吵总是伴随着友爱与协作,人群之中有爱有恨。这就是人类的世界。他们不再热切的企盼从安塞波里传来的地球上的消息,地球上的名人对他们来说影响甚少。他们唯一知道的名人就是彼得·维京,他现在是地球的统治者。从地球上传来的唯一消息是个和平的讯息,地球又再欣欣向荣,一支巨大的远征舰队正离开太阳系,穿过了小行星带前往虫族的殖民星球。很快将会有其他的殖民者来到这个世界——安德的世界,他们将会成为邻居。那些殖民者离这还有一半的距离,但没有人关心这些事。当新来者到达之后,他们将会帮助那些人,把所学到的知识教给他们,但如今在他们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谁和谁结了婚,谁又生病了,还有什么时候才到播种时间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他们正在变成土地的主人。”华伦苔说,“现在不再有人关心德摩斯梯尼今天出版了他的第七卷历史著作。这里根本没有人看这些东西。”安德按了一下按钮,电脑在他面前显示了下一页,“非常深刻,华伦苔。你还准备写多少卷?”

  “还有一卷。关于安德·维京的历史。”

  “你会怎么做,一直等到我去世之后才写完它?”

  “不,我将一直写下去,直到写在现在为止,我才会结束它。”

  “我有个好主意。你可以写到我们打蠃最后一场战役的那天,然后在那儿结束。在那天之后,我所做的事都不值一写。”

  “或许会。”华伦苔说,“又或许不会。”

  安塞波传来消息,新的殖民者将在一年内到达。他们要求安德寻找一个地方让他们安置下来,地点要在安德的殖民地附近,这样他们就可以进行商贸交易,但又不能太近,以使他们之间能够分开管理。安德用低空探测船开始搜索。他带上了一个小孩,十一岁大的男孩艾博拉。当殖民地被发现时,艾博拉只有三岁,他只记得现在的这个世界。安德和他坐上低空探测船飞到最远距离,然后在那儿扎营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们步行到四周探查。

  这已经是第三个早上安德感到有一种心神不定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好象曾到过这个地方。他朝四周望了望,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他从未来过。他呼叫着艾博拉。

  “嗨,安德!”艾博拉喊道。他正站着一座陡峭的矮山上,“上来!”

  安德爬了上去,泥炭从他的脚下滑落,这里的地层非常柔软。艾博拉指向下方。

  “你能相信这个吗?”他问。

  小山是空的,中央有个很深的洞,它的一部分被水覆盖,水的四周被一圈内凹的斜坡围住,看上去非常险要。从一个角度望上去,小山两边的峭壁形成了一个V字形的峡谷;而从另一个角度看,那块突起的白色岩石,正象一个裂着嘴的骷髅头,它的嘴里长满了树木。

  “就象是有个巨人死在这儿。”艾博拉说,“土层升起盖住了他的尸体。”

  现在安德明白为什么它看上去如此熟悉。是巨人的尸体。在他还是小孩时,他曾无数次在游戏中到过这里。但这是不可能的。战斗学校的计算机不可能知道有这个地方。他用望远镜朝四周观察,心里既是害怕,又是希望能看到其他属于那个地方的物体。

  摇转椅、猴子栏杆都显得异常巨大,但它们的形状依然保持着原样。

  “这个地方肯定不是天然的。”艾博拉说,“看,这个象头盖骨的地方,那些不是岩石,仔细看看它,那些是混凝土。”

  “我知道。”安德说,“他们是为我而建造的。”

  “什么?”

  “我知道这个地方,艾博拉。那些虫族为我建造了它。”

  “在我们到达这里的十五年前,那些虫族全都死去了。”

  “你是对的,这是不可能的,但我有自己的想法。阿博拉,我不该让你跟着我。这或许很危险。如果他们对我的了解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们或许会——”

  “他们或许会给你设下了陷阱。”

  “因为我杀死了他们。”

  “那么不要下去,安德。不要上他们的当。”

  “如果他们想要报复,艾博拉,我不介意。但他们或许不是这么想的。或许这是他们想交流的方式,这是他们留给我的便条。”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书写和阅读。”

  “或许当他们死后,他们学会了。”

  “好吧,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呆在这儿,如果你想到某个地方,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年纪太小,不该冒这个险——”

  “不要小看人!你是安德·维京,不要告诉我一个11岁的孩子只能做些什么!”

  他们一起登上探测船,飞到了操场上空,俯视着那些树木和森林空地上的那口井。在小山的悬崖上,一个壁架正象在“世界尽头”里的情景一样,装在了它应在的地方。而在远处,耸立着一座城堡,城堡上还有着塔楼。

  他把艾博拉留在了探测船上,“不要跟着我,如果我在一小时后还没有回来,你就自己回去。”

  “不,安德,我跟你一起去。”

  “听话,艾博拉,否则我用泥土塞满你的嘴。”

  虽然安德是在开玩笑,但艾博拉知道他是认真的,他只好留在飞船上。

  塔楼的墙壁上有很多突起物,易于攀爬。他们是有意做成这样让他能够爬进去的。

  房间正象在游戏里的一样。安德记得很清楚,他扫视着地板,看能不能找到那条毒蛇,但地板上只有一张毯子,它的一角上绣着一个蛇头。他们只是在模仿,而不是复制,对于这些没有艺术细胞的种族来说,他们做得相当不错。他们一定是从安德的记忆里抽出了这些图象,他们穿越了几个光年的距离找到了他,研究了他脑中最可怕的恶梦。但这是为什么呢?为了把他带到这个房间,当然没错。还是给他留下了讯息?但那些讯息在哪里?他又怎能理解它呢?

  墙上仍然挂着那面镜子。它由一片灰暗的金属制成,里面刮出了一张粗糙的人脸。他们试图描绘出我在游戏里见到的场景。

  安德看着这面镜子,想起自己曾经打破了它,将它从墙上拔了出来,然后一堆毒蛇从隐藏之处冲出来袭击他,用它们的毒牙撕咬着他。

  他们能对我了解到什么程度,安德很想知道。他们知道我常常想着死亡吗?他们知道我并不害怕它吗?他们知道就算我害怕死亡,它也不能阻止我将这面镜子从墙上拔出来吗?

  他走向镜子,将它拿开放到一边。没有毒蛇冲出来,它后面只是一个空穴,里面摆放着一个白色丝茧,少许被磨损的丝线散落得到处都是。这是一只蛋?不。它是一个母后的虫蛹,已经和幼小的雄性虫人交配过,它正准备孵化,繁衍出数十万的新虫族,包括少量的母后和大量的雄性虫人。安德可以看到长得象鼻涕虫一样的雄性虫人粘附在黑暗过道的墙上,而成年的虫人正把刚出生的母后送到繁殖室;每个雄性虫人依次与她交配,他们入神地抽搐着身体,然后死去,掉落在过道的地板上干枯萎缩。尔后,新母后躺在老母后面前,神情高贵,身上覆盖着两片微微发亮的羽翼,虽然它们已经一早失去了飞翔的功用,但它依然象征着权威与尊严。老母后吻了吻她,在她的嘴唇上粘上了一些软性毒药,使她陷入了沉睡,然后用羽丝绕着她的腹部包裹起来。老母后命令她取代自己,去带领一个新的城市,一个新的世界,繁衍出更多的母后和更多的世界。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安德想。我怎么能看到这些情景,它们就象储贮在我的记忆里。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他看到了他第一次与虫族舰队作战时的情形。他曾在模拟器里看见过,但这次他是从母后的眼里看着它。虫族将舰队集结成球状,然后人类可怕的战机从黑暗中冲出,“小医生”带着炫目的光芒毁灭了他们。他能体会到那时母后的感觉,从她的战士眼里看到死亡在迅速逼近,他们知道自己无法逃脱。然而,她的记忆里没有痛苦和害怕。她只是感到悲伤,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在她看到人类来消灭他们时,她并没有想到这些词语,但安德明白她的意思,他们没有原谅我们,她想。我们一定会被杀死的。

  “你们如何才能重生?”他问。

  在丝茧里的母后没有回答他;但当他闭上双眼冥想时,他的脑中出现了新的情景。把虫茧放到一个阴暗清凉的地方,那地方要有水,以使它避免干枯。不,不仅仅是水,水里必须混入一种特殊树木的汁液,还要保持温热,孵化进程将会在茧里发生。然后等待着,几天或几周,幼虫在会里面发育成长。尔后,当虫茧变成深棕色时,安德看到他自己打开了虫茧,将发育成熟的小母后抱了出来。他看见自己牵着她的前肢,扶着她从出生地走到栖息之处,那地方地表柔软,枯黄的叶子铺在沙石之上。然后我将重生,他的脑中感知了一个想法。然后我就苏醒过来,繁殖出数万个孩子。

  “不。”安德说,“我不能这么做。”

  他感到从母后身上传来的痛苦。

  “你的孩子对我们来说是个恶梦。如果我让你苏醒,我们将不得不再次杀死你们。”

  他的脑子里闪现出数十幅人类被虫族屠杀的图象,一股强烈的悲痛让他无法释怀,他替他们擦去了眼泪。

  “如果你能让他们感知到你现在让我感知的事情,或许他们会原谅你。”

  只有我才能接受他们的信息,他意识到。他们通过安塞波找到了我,并沿着它分析了我的思想。从我在恶梦之中所经历的痛苦里,他们了解了我,而那时我正在和他们作战。他们知道我对他们的恐惧,但他们也明白我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屠杀他们。他们花了几个星期为我建造了这个地方,建造了巨人的尸体、操场,还有“世界尽头”的悬崖,以使我能通过自己的眼睛发现这个地方。我是他们唯一了解的人,他们只能和我交流。我们与你们一样,一股思维波闪现在他的脑中。我们的屠杀不是故意的,当我们了解之后,我们没有打算再次入侵。我们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命,直到碰到了你们,但我们绝没有想到那些不能接收别人思想的个体生物也是有智慧的生命。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本来是可以和平相处的,相信我们,相信我们,相信我们。

  他把手伸去洞穴,将虫茧拿了出来。它带着神圣的光华,一个伟大种族的所有希望和未来都包含在里面。

  “我会带着你。”安德说,“我将周游宇宙,直到在适当的时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让你安全的苏醒。我会把你的故事告诉我们的人民,或许他们也会原谅你,就象你原谅我一样。”

  他包起母后的虫茧放进夹克,把它带出了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