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之眼
娜瞬庞行А! ?br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才睁开眼,我便看到阿森那张略带苍白的脸,由模糊到清晰。
不知道在我面前站了多久,他看着我的神情有点古怪。身后跟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有着一头柔软干净的发,那颜色,让我想起哥伦比亚咖啡。女的短发如火,长得很像某位电影明星,不过,本该妩媚的眼眸却敏锐而犀利……她让我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优,”伸手把我从地板上拉起来,阿森对我说:“这位是罗扬少校,这位是展琳警官,从公安总局来的。”
总算明白为什么现在银幕里的新星们会一个比一个难看。原来真正的帅哥美女,都跑去当国家公务员了……不过现在让我不明白的是,接受审讯时,为什么我脑子里想到的居然会是这个。
〃黎小姐,能不能回忆一下你昨天下班前都干了些什么。”
〃我去盥洗室洗脸,后来觉得头有点晕,所以在里面坐了会儿。”
〃有没有见到过什么人。”
〃没有。”见到过一次流浪的魂魄,不知道算不算。
〃之后你干了些什么。”
〃换衣服,回家。”
〃有没有碰到过谁。”
〃没有。”
那位姓展的女警官手里的笔忽然停了停,抬头,她扫了我一眼:“据我所知博物馆员工更衣室是非独立的,下班时间,怎么会一个人都没碰到过。”
〃我也不知道,进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天晓得到底有没有人。
〃据当天值班的门卫说,他们没有看到过你离开博物馆。”
〃嗯……”我点点头:“我离开时好象也没看到他们,挺奇怪的。”隔壁楼死于煤气中毒的心理学研究生曾对我说过,要让别人相信你的谎言,首先你得不认为自己说的是谎言。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两人似乎对望了一眼,然后,我听到那位罗扬少校干净柔和的声音:
〃黎小姐,听说你经常服用大量的药物。”
〃是的,抗抑郁的,助睡眠的……”
〃好,谢谢你的合作,”说话间,两人站了起来。当然,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坐着。
〃等你的血样报告出来后我们可能还会再见面,”女警官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带我出门,忽然发现,她收敛了锋芒的眼,看上去相当可爱:“今天就这样吧,我们以后见。”
〃好的,再见。”和她伸出的手握了握,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相信他们既然会来找我,必然不会放过我那不足四十平方的小窝。既然问了那么一大堆问题却没有点到最重要的物证上,可见,他们应该并没从我房间的桌子底下发现那四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发现,那样一目了然的地方。或者,归功于幸运好了。
是的,我很幸运。
出警局大门时,望着天,我不由自主轻轻吸了口气。
今年秋天似乎格外多雨,刚才太阳还在张扬着夏末秋初的辉煌,转眼间就横风斜雨,让人从骨子里随着那锅灰色的天空生出股寒意来。
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出租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躲避不及,被它从坑里溅起的脏水泼了一身。我就此呆了呆,却并非是因为这个原因。回过神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是喇叭身一片,四周行人对我指指点点,急急忙忙跑上人行道,心存疑惑地再朝刚才引得自己蓦然呆立的地方看了一眼。
风大雨大,车忙人忙……一切,似乎没什么两样。
但我发誓刚才看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就在那辆车经过身边令脏水溅了我一身的瞬间。
空气里忽然溢出一种奇特的味道,那味道让人很不舒服。低头,手臂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
在路上逛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坐车经过博物馆,那里停了好几辆警车。
我见到了阿森,和一外国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转弯时,隔着车窗瞥见他似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
借审讯为由我请了一天的假,并非偷懒,只是迫不及待想回家看看。
家里果然被翻得彻底。当然,绝对不是因为满屋被翻得狼籍,而是因为,房间里太过干净,比我自己平时收拾得要干净许多……此外,昨晚出门时窗是开着的,但现在却关着,估计是他们离开时已经在下雨,所以顺便帮我把窗给关了。
很细心,也很有职业道德的一群人。
可是……
为什么经过了如此缜密的搜查,却没人能够发现我桌子底下的四个罐子?那些脚一踢就能够着的东西……蹲下身,我在那些圆滑的罐身上摸了摸。这还是第一次能亲手触摸到几千年前的东西,略带粗糙的手感,每一寸都仿佛历史在轻舔着我的手心,告诉我它们是如此实实在在的存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为什么他们居然会没发现。
灰白的罐身在黑暗里似乎无声散发着层淡淡的光,那颜色,让人觉得有些冷。
古埃及人把尸体里的重要器官取下,经过处理后放在荷鲁斯四子守护的瓶罐里密闭保存,目的只有一个——复活。长时间以来,他们执着于此,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确实重生了,籍由这些古老的器具。
只是这令时间都为之折服的东西,在吃饭的时候观赏,实在是比较煞风景。
虽然泡面的味道够香,香得一房间都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那浓郁的气味。不过,这些罐头总不失时宜地能在我过于敏感的大脑里,勾勒出一幅幅干瘪内脏的画面。于是,牛肉汤熏人的香气中……不知不觉掺上了一点点腐味。
盯着罐子看了足有一个下午,其实脑子里只在考虑一个问题——博物馆消失的文物在我家,这事实究竟对阿森说还是不说。
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他回来了。我听到他汽车驶进小区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他今天的步子听上去挺沉,满腹心事的沉。阿森住在五楼,和我家一层楼板相隔。记得他曾经说:‘优,如果有强盗闯你家,你拿根棍子捅捅地板我一定能收到你的电报。’
脚步声到了五楼却没有消失。我听到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朝着六楼方向走来。不到片刻,如我所料,门被敲响了。
我的心跳得很快,有种贼被捉赃的感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把那些罐子一骨脑撸到了床底下,换睡衣,穿拖鞋,最后,才磨蹭着去把门打开。
这期间,敲门声不断。不怎么响,有节奏,并且耐心。
“有事?”
阿森侧倚在门框单举右手一直不停在敲,门开的瞬间,差点一个暴栗敲在我脑袋上。被我突然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他举着的手有些尴尬地缩回,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能进去坐坐不?”
难得今天会看到他一身正经打扮,有点像商务楼跑出来的小K了。衬衣领带西裤,一头金红色的发服服帖帖梳向脑后,还扎了根小马尾。真是,装正经还弄得像黑社会。
看他一脸颓废样,想来今天麻烦不少,我有些心虚地瞥着他点了点头,把他让进屋里:“不许乱碰东西,不许抽烟,如果有不轨企图我会喊非礼。”
“靠,就你那小样……”
“怎么!”
“没怎么,大姐说得是。”
“别给我装嫩。”
“……”
“晚饭吃的泡面,还红烧牛肉的。”不得不承认某人的鼻子和狗一样敏感,傍晚五点吃的面,到十一点他居然还能嗅得出。丢给他一罐可乐,我没理他。
“老吃这种东西对胃不好,下次我请你。”
“必胜客。”
“你还真不客气。”
“客气能吃吗?”
“呵呵……”他忽然咧嘴一笑:“优,你是不是饿了。”
胃咕哝了一声代替我的回答。六个小时,一袋泡面哪儿够消化的。
肩膀上被重重一搭,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走,我请客。”
“哦,谢谢了。”不要以为我脸皮很厚,阿森请吃的东西,无非小区外头五块一碗的馄饨而已。阿森的大方从来只对他有兴趣想泡的马子,而我只是他邻居。
虽然已近半夜,馄饨店的生意还是不错。一群学生模样的几乎承包了整个店,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这里的馄饨馅儿不多,但汤料极鲜,入口醇醇的,从舌尖到舌根的诱惑。
我和阿森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吃得淅沥哗啦。确切的说,是我吃得淅沥哗啦。阿森在馄饨端来后只象征性舀了两勺,之后便是用调羹虐待馄饨的全过程,直到馄饨皮在汤里被搅和成一团稀粥。
他看着身旁的玻璃窗,窗上折射着我的脸。
我知道他在看我,我也知道他有话想说。
可我心虚。
“优,”终于还是开口,声音里似乎透着种疲惫。我的手不由自主一抖。
“我碰上麻烦了,优。”他丢开汤勺,身子后仰懒懒伸了个腰:“大麻烦……”
“麻烦?为了那四个失踪的罐子?”我低着头,鲜美的汤在嘴里已经品不出一点滋味。继续心虚。
“罐子?”他轻轻地笑,伸手在我微卷的发上揉了揉:“不是。是木乃伊。”
“木乃伊?”我想起了那口石棺里,被一层层在我看来似乎是还比较新的亚麻布,密密包裹得连形状都基本看不出来的尸体。
“木乃伊,今天晚上突然失踪,就在我们刚摆平那几个罐子问题的时候。
“失踪?怎么可能?”古埃及盛装内脏的容器被盗,令博物馆几乎处在全面戒备的状态——临时停展,警察值勤……是谁能在不声不响的情况下于众目睽睽中把一具木乃伊偷走?又不是能揣在兜里的东西。
“别瞪着我,我也认为不可能。到处都是警察,离上次被盗只隔一天,我实在猜不出有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本事二度偷窃,偷的还是这么大一具木乃伊。可,这是事实。”点燃了烟,阿森的脸在一片淡淡的烟雾中忽隐忽现。
我胃里忽然有种想吐的感觉:“阿森,我们回去吧……”
“好。”
阿森没有跟去我家,他说他累了,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有睡过觉。
我一个人回房。
开门的时候,扑面一阵风,吹在身上觉得有些寒。
可能是窗没关的缘故。不到天冷,我总也没有关窗的习惯。
摸索着走进屋里。门厅里的灯好象坏了,进门打开时亮了一下,随即就没了反应。风在漆黑的厅里穿梭,窗帘一起一伏晃着,有点像电影里的鬼影,不过也没啥好怕的。单身住在这层楼,我不怕黑,不怕鬼,只怕强盗和小偷。
走到房间开灯,灯同样闪了一下立刻就灭。床头灯,厕所灯……挨个试下来,都是如此。奇了怪了,没见过灯泡说坏一起坏的,难道是电压不稳?
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照明的东西,眼睛倒是已经适应了黑暗。房间里很冷,我不得不关上了所有的窗户。在外头倒也没觉得冷,为什么屋里反而冷过外头?
坐在床上轻轻哈了口气,夜色中,悄然凝成一团淡淡的白雾。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吃药了。
“蓬!蓬蓬!!”起身倒水的时候,窗玻璃突然颤抖起来,仿佛有谁正攀着窗框,使劲摇撼着。
沉闷急促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得让人吃惊。
我紧盯着窗,呆呆站在原地。
半晌,窗外疯狂摇撼的树枝才让我渐渐明白,原来是风。记得回来时路上风就不小,距地六层楼,那力道想来也被扩张得更猛了。慢慢的有种类似呜咽的声音在窗外一波波流窜,看来,过会儿逃不掉一场大雨。
感觉血液又重新流回到了腿上,我走过去抬手把窗帘拉拢。然而回过身准备到茶几上取杯子时,抬头瞥见的景象,再次让我吃了一惊。
窗帘上大块的花纹在对面墙上映射出一片片扭曲凌乱的影子,被窗缝吹进的风摇晃着,微微起伏。而那大块大快的黑影中,赫然勾勒着一片巨大的阴霾,如同一只低垂审视的头颅,一动不动将我僵立于墙面看上去模糊而渺小的影子笼罩其间。
窗外没有阳台,一通到底的楼墙……这阴影到底会是什么。不可能是小区里那些孤魂搞的花样,这些年来他们那套把戏用得早就烂到不能再烂,而且……我望着那随风蠕动的影子,轻轻咽了咽唾沫:任谁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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