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之眼
它真的是一艘依靠手动朝前行走的轮船……不是开玩笑,在海上走了那么久,如果是伪装,谁吃饱了饭没事要干这种事。
荒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题一定出在博物馆。想来,在遭到袭击昏迷后自己身上一定有事情发生,如果时光能够倒退,她真的很想回到当时当地去亲眼看一看。
而现在……
桌上豆大的油灯轻轻一闪,映得她在镜子里的脸色有点可怕。突然整个船身猛地一晃,油灯从桌子上直跌了下去,啪的一声落在地面,船舱内顿时一片漆黑。
而船身在那一波巨震后显见并未就此平静下来,不断起伏跌宕的感觉,伴随着外面猛烈的风声和浪声,整个船舱瞬间充斥着凌乱的步伐和男人低沉的咒骂。
出什么事了?!
在剧烈摇晃着的船上勉强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门一把推开,她向外踉跄着跑了出去。好不容易拉开通往甲板的舱门,展琳随即被眼前的景像所骇住。
那是真正的海上暴风雨。
刚才还安静得像团棉被的夜空,此时被滚滚浓云压得极低。那蒸腾翻滚着的云层,涌动着,挤压着,在天空发出可怕的呻吟,抬头间几乎触手可及。漆黑的浪被狂风席卷起千层巨墙,又好似一张张巨大冰冷的手,在一片狂乱的黑暗中玩弄着在天地间显得如此渺小的帆船。
甲板已被暴雨和不断冲刷上来的浪所吞噬,而更糟糕的是,由于暴风雨来得突然,那船上巨大的帆竟然还未来得及被降下。在强劲而混乱的狂风下,那三道帆被扯得暴张,引得船身在挣扎中摇摇欲坠。
“ξστ!!!ξστφχψ!!”风中隐隐传来几声粗哑的怒吼。桅杆下的人们竭尽全力在扯帆,然而早被飓风控制住的帆,又岂是小小的人力所能改变的。
一片混乱和喧嚣。
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暴雨和狂风下挣扎着朝桅杆上爬去。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那些身影在低沉压迫的自然中渺小得可怜。突然一声惨叫,一道人影被狂风陡地拔起,来不及发出第二声呼叫,整个人瞬间被高高涌起的浪所吞没。余下的人停滞了片刻,当云层中摩擦出的闪电映亮天空,众人看到屹立在船首、被风吹得如飞仙般鬼魅的白色身影时,又不约而同地奋力朝上爬去。
展琳用力合上门,贴着舱壁一步步朝着桅杆处移动。风吹得她身上的衣服风花般四散开来,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而她却浑然不觉。她的目光锁定在已离绳索越来越近的那几道人影身上。
剧烈摇晃的船身,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身体,那些人暴露在狂风骤雨下脆弱得不堪一击……有种相当不妙的预感。
眼见一道近十米高的水墙从沸腾的海面呼啸而来,展琳不顾一切地对着桅杆上的人尖叫:“别动!!!抓稳了!!!!”
然而,她拼命发出的叫声顷刻间被淹没在自然雄壮的气息中。不出几秒,那高大的浪头在刹那间击中船体,不但桅杆上的人,甚至包括甲板上那些攀着围栏的船员,也一并随着脆弱的围栏被汹涌的巨浪吞进大海。
“στφχψ!!ψγδε!!!”一眼看到展琳朝着桅杆方向踉踉跄跄过来,站在桅杆下努力扯着帆的男子红着眼朝她大吼。
听不懂,也装作没听见。从容地在地上抽起一把插在甲板上的刀咬在口中,腰间缠上缆绳,她一步步朝着他们靠近。
“ψγδε!!!”
“στφχψ!!ψγδε!!!”
对他们的怒吼充耳不闻,紧走几步跑到桅杆前,在又一波浪头退去的瞬间用力攀住了桅杆。风很大,吹得人几乎能飞起来。展琳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将湿透了的短发掠向脑后,随后深吸一口气,顶着风雨,朝着桅杆上爬去。
有点像蛇行,她攀爬的路线走的是螺线形,一点一点,那拖在身后的绳索就这样一圈圈绕在了粗大的桅杆上,将她的身体与桅杆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湿透的斗篷牢牢地黏贴在她身上,倒也有效地防止了被飓风吹起的尴尬。
即将到达系着帆顶绳索的瞬间,展琳听到下面混乱的惊叫。眼角随即瞥见一波比刚才更为巨大的浪头,正挟带着呼啸的风和四溅的水沫,朝着自己的方向不偏不倚地压来。
手脚用力缠住桅杆,借助着绳索的阻力迎接巨浪。当那冰冷的水墙从她身上排山倒海般掠过时,她感觉到巨大压力带来的窒息般的疼痛,亦感受到整个身体仿佛被一个巨大磁石牢牢吸引着,牵扯着……却也终于靠着那些绳索,她只是朝下滑脱了几分,却在巨浪过后依然牢牢地攀附在桅杆上头。
不再犹豫,她迅速上蹿,到达手可以够到绳头的地方,将刀从口中取下,起手,对准绳头用力剁了下去。
“刷!”饱浸水分的巨帆,凌空一阵抖动,随即从那高高的桅杆上无力地滑落下来。与此同时,另两道帆也落了下来,原来是路玛,还有那个美得混淆了性别的年轻男子。
船身瞬间稳了许多。
攀附在桅杆顶端,那男子一头漆黑色长发缠着身上雪白的衣在狂风中四散张扬,在昏沉的乌云与咆哮的黑浪间,兀自醒目。一道闪电划过,他眼里隐隐翻涌出一波暗蓝色光泽,稍纵即逝。
“轰!”突然一声惊雷不偏不倚在展琳头顶轰然炸开!
强光中她只感觉到全身电击般猛地一震,随即,耳朵出现了暂时性的失聪。空白一片的大脑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伴随喀嚓一声脆响,整个人被缆绳缠着,随着那折断的桅杆朝船下咆哮沸腾的海面直坠而去!
真实的恐惧。当她的身体从桅杆上飞离的瞬间,她依旧清醒着,清醒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海面,如一座座喷发的火山,向着她奋力攒动……
放弃了所有的期望,她任命地闭上双眼。这种境况下,想要获救简直是奢谈。没有人会有那样敏锐的反应力和快速精准的行动力,没有人。
“啪!”一道绳索,在她脑中刚刚念叨出“没有人”这三个字的瞬间,突然间将她的腰缠绕住。下一秒她已凌空飞起,还没辨别出目前的现状,整个人已跌入一个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之中。
被雨水冲刷得几乎没有一点温度的胸膛,依托着展琳的身躯缓缓起伏,平静而淡定,却能清晰听到那胸膛中急鼓般强烈而快速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自己那刚刚恢复听觉的耳膜……慢慢睁开眼,一缕乌黑柔长的发丝,被水凝结着,映入她微微有些颤抖的眼帘。
是他……
为了承受住她冲力极大的身躯,他整个人被迫撞在船舱结实的舱壁上。嘴角一丝鲜血,随着脸颊不停流淌的水珠,静静地滴落下来,在他被水冲刷得有点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的艳丽。
“谢……谢谢你……”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展琳在他靠墙而坐的身体上挣扎着试图起身。却不料他修长的指蓦地收紧,几乎是不可抗拒般,她重新落入他的怀中。那湿透的、冰冷的怀中。
她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海平面。
远方低矮浓重的云层与海面蒸腾而起的浪牵扯出巨大的漩涡流,密集的雷电利刃般割破乌云,在大海上盛开出火树银花……
真实的华丽,真实的恐怖。
有种温度从他原本冰冷的指间一点一滴融化进她微微僵持的肌肤中,她感觉。
醒来后的天空和她的大脑一样,空洞却又五彩斑斓。她发现自己靠着厚实的围栏半躺在船头,淡紫与橙红交织而成的天空连着蔚蓝得剔透的海,越过那些栅栏,无声无息将她凌空包围。船在平稳行驶着,她却似乎在海面上轻轻飞翔……
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似乎是场遥远而真实的梦,同那片自己坠身的海域一般,已经成了一种过去。
肩膀略微移动,身上覆盖着的那层披风便水泻般地从肩头滑落下来,上面还残留着主人的味道,淡淡的,似香非香。她起身朝边上看了一眼。
甲板上凌乱躺了许多人,昨晚那一夜的挣扎,每个人都困乏到极点,甚至没有回舱,直接倒在满是海水和鱼虾尸体的地板上睡了过去。
然后看到了那个男人。
一身干净的白衣,他倚墙席地而坐,清凉的晨风纠缠着他四散飘扬的黑发,抬头对着天,静静地闭着双眼。天空很美,由深至浅的紫罗兰色,搀杂着淡淡的嫩绿与浅红,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他很美,在这么美丽的天空下,美得干净而纯粹。
远处忽然咔啷一声轻响,在此刻安静无声的甲板上,清脆得有点突兀。
视线匆忙移开,展琳循着声音看了过去,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坐了起来,拉拉衣服正要站起身,冷不防船舱拐角处一团黑影朝角落里飞快一闪,迅速吸引住她的视线。
飞速滚动的一团东西,就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皮球。什么东西?下意识跳起身追了过去,眼看着那团黑影就要朝一堆杂物里钻进去,出手如电,一把揪住它露在外面的后半截往外用力一拉。
“嗷!”一声细嫩的尖叫。
展琳一怔。柔软的感觉,像捏着一团丝绒。
等看清楚后,才发现自己拉着的是只不到两个月大的小黑狗,肥肥的屁股被她拽在掌心,半个身体倒吊着,鼻尖一耸一耸,它愤怒地扭着自己的身子。
手一松,它啪地掉在地上。随即一声不吭打个滚从地上爬起,葡萄般溜圆的两粒眸子委屈又惊惶地瞪着展琳,又瞅了瞅身边的杂物堆。
“小狗?”展琳把手朝它伸了过去,小东西当即尖叫起来,猛地后退,一屁股撞在杂物上。随即砰的一声闷响,不知怎的就那么巧,一块木头不偏不倚正砸在它不足两厘米长的短尾巴上。
“嗷——!”一声惨叫,它突然间就窜得没影了,独留展琳一人坐在杂物边,尴尬地对着身边被惊醒的一众视线。
那靠墙沉睡着的男子也被吵醒了,半敛着双目,他朝她的方向轻扫一眼,随后站起身。周围那些人也都起来了,在那男子站起身的同时不声不响地走进船舱。直到最后一人的身影在舱门口消失,他转身往她的方向径自走来。
展琳垂下头,忽略他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等待他的脚步声从身旁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存在总让人有种莫名的紧张感,尤其是在昨晚暴风雨中……那让人感觉有点突兀的举动之后。
他的脚步声忽然顿了顿,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
展琳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却见他眉梢轻轻一扬,抬手,一团漆黑的东西便朝她直飞了过来。
下意识出手抓住。
“嗷嗷!!”一声尖叫,两手间一阵疯狂蠕动。
来不及抓稳,那团黑毛球已从她掌心挣扎而出,屁股一落地立马跳起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舱门。抬头望见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伴着一缕长发从眼前扫过,那男子径直走进舱内。
这一天过得很快,因为所有人都非常忙碌。似乎昨夜那场风暴打偏了他们的航线,一早他们就在调整航道,并且打旗语同远远跟在后面的几艘船进行繁琐的联系。这才知道原来这艘船是一个船队的领船,也不晓得暴风中有没有船只被打散。
白天看这些船是分外气派的,虽然它们是那么的古老。两头弯翘的流线体造型,在夜晚呈暗色,到了天明则是一层暗赤色的金。被海风鼓吹起来的巨帆上描绘着奥西里斯神的肖像,高高在上眺望着大海,交叉双手掌握着代表王权的鞭子和权杖。
白天一直没有见到那个男子和路玛的身影。展琳走来走去参观着船员的忙碌,而船员们则在忙碌间参观着同他们外表很不一样的走来走去的展琳。
直到晚饭时,才再次见到那个男子的身影。她至今不知道该叫他什么,这个美丽却又让人不自觉感到有点不安的男子,迄今为止,她只能称他为“那个男子”。
他很安静地用着晚餐,很安静地时不时同坐在身旁的路玛说上一两句话。整个舱室里只有他、路玛和她三个人,送菜倒酒的奴仆手脚极轻,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排雷,以致氛围静寂得让人忍不住想打瞌睡。奴仆,哈,她现在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念出这个词,她想她的心理素质的确已经可以让人感到佩服。
事实上展琳真的有点在打瞌睡了,她想可能是昨晚体力的透支还没有完全消除。昨晚真的够累,又刺激又累,否则她也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