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之眼
轻轻吸了口气,奥拉西斯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身返回书桌边,那上面平展着的地图上,压着雷伊从努比亚捎来的信。
雷伊说,10天之内,努比亚坚固的防御必将重新成为凯姆?特最完美的盾牌。
10天,他要10天,就给他10天。虽然就眼前的形势来讲,实在还看不出一点端倪。
这场对自己附属国的镇压战,有不少人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态从6月看到现在的。对这位年仅19岁的少年将军,他们怀有强烈的不满和排挤心,尤其是那些先王留下来的老臣。大家认为他太自信,大家认为他太骄傲,而这些,却恰恰是自己想要的。
长年安逸和平的生活让老刀蒙上避免不了的腐朽,在周边国家军事力量越来越发达的今天,他——奥拉西斯需要的是一头雄师,一只桀骜的苍鹰,为凯姆?特尘封在华盖下苍白皱裂的爪,注入新鲜的血液。
这一仗,雷伊必须胜。
“呜……”一阵响动,突兀打破了午后议事厅内的寂静,亦拉回了奥拉西斯游离于外的思绪。低下头,他朝发出响动的桌底下扫了一眼,随即,嘴角轻轻扬起:“是你。”
琳的宠物,这只名叫阿努比斯的小动物,此刻正钻在桌子底下把上了光蜡的桌腿当它的磨牙石,兴致勃勃地啃着。几个月的时间,它的体态已由原先的浑圆逐渐抽拔出了狐狼成年后的修长,虽然那个一头红发的异国女孩,至今还固执地称它为“小狗”。
弯下腰,他伸手朝那团毛茸茸的身体探去:“过来,阿努。”
却在隔着几公分远的距离,那小家伙就地一个翻身,蓦地退开几步远,瞪着碧绿的眸子无比警觉地望向他。
奥拉西斯眉峰轻挑。
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养着什么样的宠物。就连警惕的表情,都跟那姑娘几乎一模一样。
窗外飘进一阵笑声,隐隐约约,但很熟悉。阿努倏地抖抖耳朵朝门外蹦去,一路发出欢快的哼哼声。奥拉西斯不自禁地抬头看向窗外。
一眼望见一束暗红色的发,在那些晃动的枝叶间,随着风像一小团跳动的火焰。
他目光轻闪。
从初见到现在,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得那么自在。没有任何顾及的笑,阳光揉着她的脸,她目光在这样开心的时候,原来是像撒了层糖晶般甜蜜。
甜蜜得让心变得柔软的味道。
很熟悉的感觉,但不知道这感觉的记忆究竟来自何方。困惑,无解,就像无法解释那天为什么会把对俄塞利斯即将远行的失落嫁接到她的身上。挑衅,对,她说得对,挑衅她,看着她眼里的兽在他话语下张扬,他失落的心会变得平静。
远处又一串笑声响起,一道身影从旁边闪现,半蹲在她的身边,栗色长发下一双总是快乐,也总是让人快乐的琥珀色眼睛。
是路玛。
他在对她说着些什么,靠得很近,她很开心。一团火,一团金,相似的气息总是能相互吸引,就像阳光总是能吸引一些灿烂的东西。
手里的笔轻轻一偏,他低头望见地图上那条多余的漆黑色痕迹。
抹不去。
搁下笔,他靠向椅背,单肘支着扶手,朝门口斜睨:“来人。”
“王,路玛大人到。”
闻声,并不抬头:“让他进来。”
“路玛已经进来了。”话音未落,一道修长的身影伴着外面火烫的太阳的味道,悠悠然迈了进来:“路玛叩见我王。”
单膝跪地,发丝随气流缠卷着披风,散落在耳侧,像微微摇曳的栗色波浪。
手轻轻一挥,侍卫立刻安静地退了出去。奥拉西斯摊开面前的卷宗,并不作声。
“王,努比亚有消息来了?”
“你消息倒是灵得很。”
“每次依哈奴鲁将军脸色不太好的时候,通常就是从您这里得到努比亚的消息了。”
“你对努比亚的关心不亚于他。”
“路玛关心的是雷伊回来后王跟路玛的赌注。”
“你输定了。”目不转睛,奥拉西斯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卷宗。
“王……”
“什么?”
“路玛还跪着。”
眉峰轻轻一挑,视线却并没有离开卷宗:“哦,我忘了。”
“……王是不是心情不好?”
“怎么?”
“王心情不好的时候路玛就会倒霉。”
“知道就好。”
“不如路玛说些王感兴趣的事让王高兴高兴?”
“说。”
“路玛听说今年的竞技场里出了个英雄。”
“哦?”目光一闪,奥拉西斯终于抬起头,朝路玛投去一瞥。
“传言自开赛以来,他已经连续50场不败,所以,被人称作战神。”
奥拉西斯放下了手里的卷宗。
“他是个希伯来人。”
眉峰轻挑。
“宫里宫外都把他传得神乎其神,所以,明天我打算和琳一起去看看,那个传闻中的战神,他究竟有多神。”
“和琳?”
“对。”
“明天有议会。”
“可是王……”
站起身,奥拉西斯微笑地看着他:“就这样。”
“希伯来人!希伯来人!希伯来人!希伯来人!希伯来人!!!”排山倒海的声浪,所有人都在吼着同一个声音,整个宏伟的竞技场在烈日下像只沸腾的油锅。
腰上猛地一紧,当展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被拥挤的人流推到了被数根粗绳隔离着,与竞技台仅数步之遥的场子边缘。
勒得她腰生疼的就是那些如小孩胳膊粗的麻绳,被身后激动的人群压在绳子上直不起身,展琳只觉得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都要被生生地从胃里挤出来了。不过视野确实清晰开阔了很多,同刚才踮着脚在后面跳来跳去相比。几乎伸出手就能够着竞技台了,甚至连台上的人粗重的呼吸和骨骼舒张的脆音,都清晰得近在耳畔。
竞技,这是以前古埃及保留的传统活动之一,各种各样的竞赛活动,早在筹备前就一直听宫里人兴奋地谈起。所以抽了个空子,展琳从宫里溜了出来,反正书吏这活儿……想起最近一连串的打击和奥拉西斯面对她出错误时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胃里一阵抽搐。
台上正进行着今天以来第8轮的比赛,擂主正是那个所有人口中疯狂喊叫着的希伯来人。听说自开赛以来,他已经连续50场不败,被称作底比斯的奇迹。
能击倒他的人可以获得50倍的赔金,难怪周围观看着的人,都快疯了。
但相对的,要击倒他,也可以说是种奇迹。正像他每次将对手击倒时人们口里尖叫的“战神!”没错,他确实像个战神,不论体魄还是武技。
一个几乎战无不胜的战神。
展琳本抱着看奇迹的心跑来竞技场,她想看看最近在宫里随处可听到议论的那位偶像英雄,比赛中到底怎样的了不得。可是看过后却后悔了,这古代的竞技,哪里叫比赛,简直是残杀!
满地的血腥,来自一天下来所有败给他的凯姆?特武士。那几乎超过两米高的希伯来人不但有着在他这体魄难以达到的灵敏身手,而且每次出手,必然准而毒辣,以致当那个矮了他一个头的武士被打得跪在地上,随即吐出一口夹带着破碎内脏的血后,展琳当即起身掉头离开。
却不料在走道时被拥挤的人流重新推了回来,还离那血腥的屠宰场更近了。
埃及人的竞技赛其实并不血腥,同罗马人相仿的以奴隶进行的角斗除外,一般来说,都是传统的点到为止。但这名希伯来人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第一天他用他毒辣的拳头轻易赢得了满场胜利,也引起了所有凯姆?特人的愤慨,因为他下手太狠,被他打败的人几乎全都五脏俱伤,连卧着都无比艰难。他们说胜利当天他站在台上的眼神是漠然的,对着在场所有的凯姆?特人。于是为了尊严和荣誉,更多的埃及勇士投入了这次比赛。
那个时候周围这些狂热的人口中一致发出的吼声是:“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三天后,他却成了所有凯姆?特人口中的传奇和英雄。
因为押在他身上那些水涨船高的赌金,也因为这高大苍白的希伯来男人在血与暴力中带给他们的,从未感受到过的刺激与激情,“每一拳都让人心跳。”展琳记得某个出外归来的使女这么形容:“那男人的拳头让人着迷,我不得不大声尖叫,不然我会昏倒。”
这就是所谓强者的魅力吧。在胜利的光辉和激情下,人们早已看不到失败者的痛苦哀号,以及胜利过后在那男人深棕色眸子里若隐若现的……不屑和耻笑。
肩膀朝后用力一顶,不理会周围人不满的斥责声,展琳回过身,向着被自己顶出的那道缝隙里钻去。她不想再看下去了,21世纪的拳击赛她没有兴趣,这3000年前血与肉的搏杀,更吊不起她的胃口。
“砰!”背后突然闷闷一疼。才回头,身周再次掀起的尖叫浪潮,几乎震破人的耳膜。
她看到了台上那高大身影傲然朝天竖起了一根指头,也看到了那个撞在她背上的男子,沾满鲜血的手抓着围栏从地上缓缓站起身,眼神有些涣散地朝着竞技台的方向,一步一步折回。
四周的音浪更高了,有兴奋,亦有嘲笑。
“嘿!你不行,小子!”
“回家喝奶去吧!小子!”
“下去!别丢人了!快下去!……”
那人充耳未闻。摇摇晃晃地朝屹立在台中央的希伯来人走去,如同一只走向灼灼俯视着自己的猛兽,却无怨无悔的羔羊。
倔强还是执着?
重新回过身,趴在结实的绳索上,展琳一时倒不再急着离开。
希伯来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躁,也许是因为这个手下败将磨掉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从上场开始那人就输了,不论是武力、体力还是魄力。可他就是不肯倒下,如同一只无论怎么踩都踩不死的虫子。挥之不去,拍之不死。
那就干脆折了他的腿吧。
默默地望着那慢慢爬上了台子的身影,希伯来人微微一笑。
那男人终于爬上了竞技台,在一片嘘声中。
身体早就超负荷了,可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还会这样死撑着继续。身体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在最初腹部所遭受的那一道巨痛过后。脑子里全部的念头是那50倍的金子,他的老婆、他的儿子望着别人家桌上的肉,那饥渴的眼神……
是的,他是个退役的老兵,除了握刀挥剑,他就连自家的地还得靠老婆种了养他……
是的,他要继续,除了这个,他找不到自己活着的价值到底在什么地方……
直着眼,他朝那在阳光下几乎连头颅都无法看清的高大的希伯来人,用尽全身的力量挥出一拳。
“咔嚓……”很轻的声音,然后四周突然静了。他看到自己的拳头,不偏不倚地嵌在希伯来人冰冷的脸庞上,而那细微的喀嚓声,发自自己的拳头。
拳头断了。
脑子里刚刚反应起这个意识,他脖子一窒,随即,整个人被腾空拎了起来。
终于看清了这希伯来人的长相。有些暴戾,有些粗犷,也有一点点的……清俊。
一股巨大的压力,在这名凯姆?特武士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之前,他整个人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脚未落地,膝关节蓦地一阵剧痛,继而,什么感觉都没了。
全场沸腾了,那高亢的嚣叫声,比世上任何声音都来得美妙。
微微眯起眼,希伯来人握住了拳,朝那挣扎着想从地上重新爬起来的身影一拳挥下!
“砰!”一阵劲风,一股反弹的劲道。当希伯来人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的拳头已经牢牢地嵌在被他砸出一道裂缝的台面上。
“女人?”瞳孔一缩,望着眼前挡了自己一拳,又将手下败将从自己拳下闪电般拖走的红发女孩,他微微一愣。
竞技场内刹时一片寂静,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名突兀出现在竞技台上的女子身上,一种惊讶过度后的窒息感。
“你在干什么?”视线由场外再次游移到那姑娘身上,希伯来人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
“他快死了。”那姑娘用手掌在昏迷的男子胸膛上用力压着,淡淡地回答,目光却并未看他。
“放开他,下去。”
“他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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