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之眼
“俄塞利斯在北,黑鹰雷伊在南,底比斯只剩下他一个人。依哈奴鲁,你还在犹豫什么?奎隆萨失踪,你认为真的仅仅只是失踪,还是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却还在自欺欺人?”
“……给我点时间。”角落里忽明忽暗的光线随着窗帘的舞动,有些不安地起伏摇曳,仿佛那个靠墙而立的男子,桀骜凌乱的头发下一张阴晴不定的脸。
“时间……”靠窗眺望着远处的风景,那背对着依哈奴鲁的身影,微微动了动:“找到我的时候就该明白,我不是个喜欢挥霍时间的人。”
沉默。
明显感觉到身后人的气息因自己这一句话而僵滞,他的指在窗框上合着远处飘来的乐曲声,轻轻弹了弹:“不过,这是依哈奴鲁将军的话。这些时间,辛伽还是挥霍得起的。毕竟,”回头,阳光下不经意带出一丝艳红的眸子,朝身后那默不作声的男子轻扫一眼:“毕竟那么多年来,依哈奴鲁将军从未让自己的主人失望过。”
身躯一震。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黑色的身影风一般由门外掠入,径自来到这自称是辛伽的灰袍男子身边,单膝跪下:“王。”
感受到辛伽投向自己的视线,角落中的依哈奴鲁低头行了个礼,将斗篷上的帽子翻起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转身朝外匆匆离去。
“她如何?”一直等到依哈奴鲁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走道的尽头,辛伽这才转过身,抬手示意那黑衣人起身。
“身手很敏捷,只是至今没有见到过她那传闻中的武器。”随手将掩着脸的斗篷扯开,阳光照出这男子一张清秀的脸。黄种偏白的肤色,漆黑如浓墨的眼睛,却正是被展琳认定和自己来自一个国家,并在埃及王宫里出现过的男子。
只是这亚洲人,此时口中吐出的明显是一串流利纯正的古代闪族语。
轻轻踱着步子,辛伽若有所思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你说,能在一发间取无数人性命的东西,到底会是种什么武器?”
低头,那男子不语,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梢,以示自己对此种传言的无谓。
辛伽笑了,修长的眼帘随着笑容微微弯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这传闻只是失败者用来搪塞我的最可笑的借口。”
“臣不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武器,除非是神。”
“森,”笑容在脸上一敛,俯身望着他,辛伽淡淡地道,“我看过他们铠甲上的伤,以及他们尸体里那种武器所留下的……我们姑且称之为‘矢’的东西,制造那东西的金属,我根本前所未见。所以……”眯起眼,望着下属低垂的头颅,他再次微微一笑:“这世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东西,否则,我的森,你,于我来说不也正是件不可能的东西……”
“王……”
阻止他深深俯下的身躯,辛伽的手掠过他锦缎般柔亮的发,将他的脸轻轻抬起:“明天我启程回国,在我召你回去之前,替我继续留意着她。”
“是。”
“另外,不要太过张扬了,你的长相已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是。”
滤掉残渣,将撇清了的液体缓缓注入金色高脚杯。一只手随即将杯子拿起,纯金的酒杯,修长的手指。
女奴抬头望着奥拉西斯将酒慢慢倒进自己的喉咙。喉结随着吞咽上下轻移,手指扣着杯沿,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歌舞喧闹的舞台。
这是她当值的第一天,第一天便随侍这位年轻的王,第一天便被他近在咫尺天神般俊美的容颜所震撼。
小心翼翼,心慌意乱。
抬手小心梳理起他微乱的发丝。他侧头靠向椅背,似乎这样会让他感觉很舒服,很慵懒。四周闪烁的目光对着他的方向,而他浑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前方,似乎沉迷于舞台的音乐,偶尔的,手指在椅背轻轻扣动。
忽然他身子动了动,似乎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嘴角轻轻一牵。
女奴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朝身后望去。于是看到一个红头发的姑娘,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裙,就像个刚入宫不久的使女,在门口站了会儿,看了半天,走到一处离火把较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回头看看奥拉西斯,他的目光已不在那姑娘身上,再次注视着舞台,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双望不到底的眸子里不再是沉默的淡然。
展琳来晚了,阿努这小东西突然开口给她带来的震撼太大,以致好半天她都忘了要干些什么。等突然想起来,时间早已过了很久。平白多了头会说话的狼,这并不是随便谁都能够接受的事实。
身上穿的是平时的装束,因为奥拉西斯让人送来的衣服早就在阿努屁股下成了烂菜干。不过等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失礼,这样隆重的宴会,出席的都是各国重要的使臣或者王公贵族,就连送菜的使女穿得都比她华丽,一时,她在门口几乎想调头就走。后来想想还是进来了,为了傍晚看到的那个东方男子,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进来后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坐下,自问隐蔽性还算不错,奥拉西斯的目光始终都在舞台上,身边还伴着美丽的姑娘,今晚他应该不会留意到她。目光朝周围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东方男子,不太感到意外。随手拿起勺子舀起一大块肉塞进嘴里,既然人没碰到,那至少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桌上的食物基本未动,男人是种奇怪的动物,不论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有酒基本就可以不去碰更多丰盛的食物,简直暴殄天物。
忽而又朝奥拉西斯的方向望了一眼,下意识的。他在喝酒,目光低敛。身旁那个美丽的黑人姑娘突然转头看向她,她迅速低头,却被眼角一道翻飞的白影惊得一跳。
冗长的裙摆漩涡般散开,贴着展琳捏着面饼往嘴里塞的手缓缓落地。冰冷的触觉,是上好的丝绸。展琳心底一声轻叹。抬眼望向身旁热情的舞者,这名红透整个底比斯城的舞伎嘴角轻扬,抬指,朝她勾了勾。
恶趣味的招摇……长得比女人还要妩媚的男人,犹记得第一次被路玛带来的时候,自己都把他错认成女人。
旁边一阵哄笑。展琳再次一声叹息:“伊奴,饶了我……”话音未落,身子一斜,随着他魔法般灵巧的手指滑出自己的位子。
周围的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原先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顷刻间成为无数目光的焦点。展琳几乎是无法抗拒地被他半拉半推着跳上宴会厅中央那个华丽的舞台。
所谓舞台,是莲花式样的一个大型托座,金粉装饰,在火光下有种灿烂夺目的嚣张。而伊奴的身形在这地方绚丽得如鱼得水般的张扬。台下的气氛突然间便高涨了起来,这个绝色的男子,他妖冶的眼神和手指一贯具备掀动整场宴会高潮的魔力。
忽然他微微一笑,身子一滑向她袭来,迫得她整个人朝后一仰,一百八十度猛地转身。脚步刚站稳,视线便直直撞入远处一双幽深如潭的漆黑色眼底。
她没想到,自己这一转,竟直接转到正对着法老王奥拉西斯席位的位置上。
轻轻转动手里纯金的高脚杯,他微眯双眼坐在王座上,喧闹的人声中兀自安静。身旁女子将剥好的水果小心地送入他口中,他读不出任何表情的眸不知道是不是因着火光的折射,悄然闪现着一抹暗蓝色光泽,望着穷于应付的动作中已显狼狈的展琳。
片刻,他的目光移开,似乎对这出手忙脚乱的戏剧已有些厌倦,转而,将注意力投向了身下那女子仰起的头颅上。他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那女子笑了,发丝从她额头滑开的瞬间,奥拉西斯低下头,在她几近完美的唇线印上一吻。
展琳呆了呆,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紧跟而来,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脏下坠的感觉。
眼中不知为什么会浮现那天在凉亭内,被这年轻的法老王带着戏侃的神情强吻的一幕,交替眼前的这幕活色生香的镜头,就在身后伊奴散着淡淡馨香的臂再次纠缠上来的瞬间,展琳突然出手,猛地将那两只掌心用力扣住。
伊奴微微一愣:“琳……”话音未落,那原先始终木头般傻站着的身影忽然间整个人鱼般滑向他的身体。
只是一愣神的瞬间。
借着两手的撑力,展琳在脸几乎就要贴上伊奴脖颈的刹那,凌空一跃,在四周一片惊讶的叹息声中,越过他的头顶,在他身后那张数米宽的托座上稳稳站定。一只手仍然紧握着他的掌心,居高临下,
目光注视着伊奴的眼睛,她扬了扬眉。伊奴笑了,抬手,对身后打了个响指。
台上乐曲忽然变了。不再是热热闹闹的欢快,取而代之一种沉闷而有节奏的鼓点。像一些蛮族夜晚噬血时的战歌,一点一点,魅惑着人的心脏,侵蚀着人的呼吸。
展琳松开手后退半步,随手整了整落地时抖乱了的裙摆,捏着裙角,原地旋出一浪纯白的弧度,露出她修长的腿,在那道白浪中缠上了伊奴伸出的手臂。
宴会中客人的眼神变得有些奇特,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那些鼓点。轻轻地喘息,在变得有些幽暗下来的火光下,女奴一只精巧的手悄然搭上了奥拉西斯的肩膀,见他并不拒绝,于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游移到他的胸膛。
棕色波浪般长发低垂,媚眼如丝。
人们的眼睛都很亮,在那越来越急的鼓点声中,呼吸急促。他的眼睛亦很亮。奥拉西斯眼神晶亮的时候竟会流动出一道幽蓝,女奴在他脸侧有些迷醉地发现。
极美的色泽,却又如罂粟般诡魅,不动声色地对着舞台的方向。
她醉。
台上伊奴一个转身,手探向展琳,她也不避开,就势顺着他伸直的臂膀旋入他怀中,被他一把抱起,就势朝空中用力抛起!
台下一阵尖叫。
声音未止,却见展琳一个翻身,轻轻地落在托座边缘,落在那片翻开的荷花花瓣上。伊奴对她微笑,摆动身躯随着粗犷的鼓声辗转,他一把撕去原先缠在身上那繁琐华丽的长衫。精瘦但肌肉虬结的身体在火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泽,抬手,对着展琳轻轻一招。
展琳纵身跃了过去。
落地的瞬间,再次感受到了远处奥拉西斯安静的目光,夜空般幽深莫测,让人不敢,也不愿去与之碰触。身后不远处坐着一脸灿烂笑容的路玛。举杯,在她目光扫过的瞬间,冲着她轻扬。
展琳微微一笑,抓住伊奴伸出的手,一个反旋,重新滑入托座的中央。
台下的气氛开始沸腾起来,已有不少托着餐盘的年轻使女,目光追随着台上的舞者,随节奏摆着臀,在酒席间轻快穿梭。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托座的周围,合着拍子击掌,轻舞。
那姑娘像一朵滑动间绽放的浪花,在伊奴灵巧手指的牵引下,以一种从未见过的舞姿恣意挑逗着人们猎奇的眼光。扭转的肢体,她整个人是条蛇,在那些愈渐急促的鼓点声中,同伊奴这花一般的魔鬼缠绕出恣意而随性的暧昧。
身后一点唇轻轻印在奥拉西斯的颈上,像是根狡猾而挑逗的手指,他开始感觉身体有些发烫,在展琳柔软的身绕着伊奴修长的臂朝下倾倒的一刹。喉咙是干涩的,虽然一整杯酒已在目光流连于台上那两道身影的时候,全部灌进了咽喉。他低低一声喘息,闭着眼靠向椅背,而身后那温软的身体,不失时机地用自己散发着馨香的手臂将他宽阔的肩膀无声包围。
“王……”缠在胸前那只美丽的手沿着他的臂膀滑落到桌上,为他将杯里的酒斟满。而他抬起头,对着身旁侍卫一个眼神:
“把琳带到我身边。”
话音刚落,大殿一角突然一阵哗然。
送琳归座的伊奴在一张席位上被一名男子扣住了手腕,席位上坐着赫梯国来使,扣住他手腕的是赫梯国大使阿赫拉门托。
伊奴被扣的手中拈着样东西,三寸不到的长度,薄如蝉翼,随指尖颤动,微微闪烁出一抹青寒色的光泽……
一把制作极精巧的匕首。
宴会高潮是所有人涌去露台观看尼罗河泛滥时汹涌的涨潮。
奥拉西斯借醉,没去。
他知道有一个人也没有去,因为自他命人将伊奴带走后,她的目光悄悄追随自己的身影已足有一个漏计时。
这是种十分有趣的感受。
琳和伊奴因为路玛的关系私下交情不错,他知道。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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