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之眼
他认为那是奥拉西斯不信任他的一个表现。无论走得有多近,无论雷伊离得有多远,他路玛,永远不可能与雷伊在这位法老王心目中的地位相提并论。
然而,现在他信了,自从看到那头狼瞅着他手里的肉,口水把胸饰浸湿一大片之后。
为此他不得不每天带上三块手巾,以备这位“法老王”随时抹口水之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究竟能够支撑多久,照目前越来越多新出现的状况来看,真的,前途莫测。
~第十二章怪物哥哥~
“开船了。奥拉西斯,照这种速度,我们不需要一周就可以到了吧?”
“是的。”
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展琳从床上跳下,开始整理自己的背囊。
一件又一件的东西从她背囊中变法术般被取出来,奥拉西斯在一旁看着不语。转眼间,不大的桌面被堆出一座小山。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她的包会那么鼓,里面塞满了硬面包和干烙饼。
“我想船上有吃的。”
“我不认为有那个老头在的地方,能有让人放心吃下肚子的东西。”
“我以为你和那位船主人认识。”
手一顿:“可我以为你认识他。”
“我?”
“在宫里时,我曾经看到过他,我以为他是你的宾客之一。”
“什么时候?”
“就是……我在宫里遭到袭击的那一天,我不会记错。”忽然留意到奥拉西斯的目光有些闪烁:“难道不是?”
“不是,我从没见过他。”
“那我们更得谨慎些了,老头以前绑架过我,虽然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次跳上窗检查了一下那道整个舱室惟一的窗户,确认没什么问题,拍拍手跳下:“所以会和他在一起的人,想来也不会可靠。”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放心留在他的船上?”忽然觉得背上有些痒,奥拉西斯踱到墙角边,不动声色地贴着墙蹭了蹭。
“为什么不?小心点儿就是了。”随手将一包东西塞回包里,展琳笑了笑:“当初那样都拿我没办法,”东西似乎有些沉,塞进包囊的时候,会发出一些金属撞击般的声音,“更不用说现在。”
挑了挑眉:“你似乎对自己很自信?”
没理会,展琳仔细检查着舱门,不知道是没听见他的话,还是故意忽略。
“你总是这么谨慎。”似乎蹭墙并没起到多少作用,奥拉西斯低下头,悄悄用了点力。
“习惯吧。”
“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特殊的习惯?”继续蹭,用力蹭……
“因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她一笑:“因为我对于受过的迫害记忆力总是特别深刻。”
“好习惯……”天,越蹭越痒……
“当然有时候容易让人……”话音未落,目光瞥见奥拉西斯在墙角一副奇怪的样子,她愣了愣:“你怎么了?”
“没事。”一惊,他迅速停下动作。
“你确定?”停下手里的动作,展琳仔细看了看奥拉西斯。他的表情让她对他的话不能确定,虽然要从一头狼的脸上辨别表情,确实比较有难度。
“确定。”
“真的?”
“真的。没事,我很好,我是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不,我是说,哦!神!神!这头该死的狼!它身上有虱子!!”
突然蹲下身子,不再有耐心继续维持自己的形象,奥拉西斯抬起了爪子,用力朝后扳着,试图去挠那仿佛有上万只小虫在毛里头乱窜的背脊:“该死!这头邋遢的畜生!该死!”
很不幸的是,作为一个刚成为狼的人,他完全忽略了平时这种动物用的是后爪,而不是前爪去挠身上的痒痒,所以努力的结果是,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展琳咧着嘴僵在原地,想笑,没好意思笑。
诚然,阿努这么邋遢,同她在某些方面的懒惰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阿努别的方面都挺好,有点小聪明,还能陪人说说话。但就是怕洗澡,每次昆莎给它洗澡都像是要它的命一样,洗完后整个一劫后余生的难民。所以后来展琳干脆让它去,拿它的话来讲:作为一头有血性的狼,脏了在沙子上打个滚就干净了,洗澡会把人家的野性“味道”给磨掉。
现在看来,野性“味道”给它保留了,不过某些野性生物在它身上,生活得也蛮滋润的样子……难怪老看到那小鬼后爪在背上挠得跟个车轮轴子似的。
“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看我。”
“其实你应该试一下……”
“琳,请你出去一会儿。”
“我给你打点水吧?”
“就一会儿!请你出去!”
“……”
“琳小姐。”出舱门把门带拢的时候,身后倏然响起哈鲁发的声音,低得让人觉得小心翼翼。
展琳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自禁地后退半步,老头的脸在油灯变换不定的阴影下,辨别不出任何表情:“主人想邀请您共进晚餐。”
“谢谢,我不饿。”
“事实上主人有些事想和小姐谈谈,如果小姐有时间的话,希望可以赏脸……”
展琳再次望了望他。正想细细辨别一下他低垂着的眼睛里闪烁的究竟是种怎样的光时,冷不防舱内一阵模糊的呻吟,让她猛地把门彻底关上:“好,请带路。”
哈鲁发有些谨慎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上前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展琳牵制着那一遭到她碰触,便立刻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一步步朝楼梯口走去:“我的狗,吃多了正在闹。不管它,我们走吧。”
“是,小姐……”
宴席设在一层的主舱。
三米长的镏金餐桌被三烤两汤十六道冷食所占据,看来应该做过一番精心的准备,食物相当丰盛,也极精致。
桌旁没有随侍的仆从,一身简单装束的船主森,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柔软的靠垫上自斟自饮,在两旁随船身摇曳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显出一张清秀安静的脸庞。
“主人,琳小姐来了。”恭恭敬敬说完这句话,哈鲁发在门口行了个礼,便不再陪展琳往里继续进去。
展琳没有理会,心知他这一回的“主人”在他心目中的威慑性,她自顾着走向桌子边。
“来了?坐。”这是第二次听到这名男子开口说话。一口流利漂亮的古埃及官方语,几乎听不出一点点口音。
展琳在他身旁的软垫上坐了下来。
一名用纱布蒙着面的中东女子紧随其后悄然走入,在她面前摆上酒杯和进食餐具,随后走到边上的灯座前停留了片刻,不久,便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展琳感觉整个舱内亮了许多,一丝浅浅的香味从鹭鸶灯座上的油灯里溢出,和着酒菜的浓香,化开缠绕成一股令人垂涎的味道。这是种无论在贵族府邸还是宫廷都非常流行的香灯,在宫里待久了,她或多或少对这些奢侈的玩意儿有所了解。通常价格非常昂贵,因为是舶来品,考究些的地方,不同的进餐时间、不同的会客级别以及入睡时点的香灯,其选取的香料都不一样。
“菜都不合胃口吗?”没有客套的应酬话,亦没有劝展琳进食,森懒懒地斜在靠垫上咽下最后一口点心,直起身,用手巾抹了抹嘴唇。
“我不饿。”笑了笑,展琳轻轻转动手里的酒杯。杯身是纯银的,很多古人乃至现代人都认为,银是极佳的测毒材料,因此拿银子做器皿非常广泛。而在这离21世纪有三千年之久的古埃及,银却是比黄金都要珍贵的物品,从王宫库里的价目单上就能窥知一二,因此能使用银子打造成酒杯的奢侈行径,再次昭示了这位年轻船主的高贵和富有。
但她还是避免用它来喝东西,因为事实上大多数人都知道,很多种毒物并不能依靠银子的化学反应来得到窥知。
像是知道展琳的心思,森淡淡一笑,取过酒壶将自己的杯子斟满,随后不由分说地,将那壶里香槟色的液体注入她的酒杯。
一股浓香,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的感觉……
展琳蹙了蹙眉。
“好酒。”漆黑如墨般的眸子低垂间斜睨向展琳,带着丝微微讥讽的笑,朝她举了举杯子,随后,轻轻说了句让展琳几乎将手中的杯子摔落在地的话语:“美酒伴佳人,最不枉此生。”
流利的汉语。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虽然,听上去有用惯的外族语言所卷翘的舌音。
“你……”
“快18年没有人能令我再次使用这语言,琳,你是第一个。幸会!”
“你真的是……”
“不是。”眼神慢慢转淡,他起指,在展琳眼前轻轻一摆:“我不是。”
“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你想说,我真的是和你来自一个国家。”
展琳脸微微一红,而森却粲然一笑:“可我不是。”
“但……”
“那个将我比作神,又转念间咒成魔的地方……”眼底凌厉的光一闪即逝,他微笑着,靠回软垫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忘了这话题吧。琳,真的不打算尝一尝吗?我亲手酿制的,一品香。”
“我不会喝酒。”摇了摇头。刚想变换一下坐姿,眼前蓦地一花,展琳险些扑倒在桌上。
她一惊。
抬头再次望向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船身在风浪中摇晃的关系,他的身影,此刻看上去有些不稳:“哈鲁发说你有事找我谈,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当然。”眉梢轻轻一挑,他敛了神色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我们来谈谈……这艘船航程的方向问题。”
“什么意思?”眼皮有些沉,或许是因为这地方太安静,而这位年轻的船主人说话的口吻,又实在是太过咬文嚼字的关系。展琳强打起精神,注视着他在火光下有些模糊的面孔。
“你们打算去孟菲斯港口?”
“没错。”
“但哈鲁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要去的方向是大绿海?”
“正巧同一个方向,不是吗?”
“可我们并不打算在沿途的任何一个港口靠岸。”
“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们赶时间去迈锡尼,如果有延误可能会有很大的损失,就是这么简单。”
“可以在中途找个最近的港口让我们上岸,我知道,尼罗河有一段水域非常狭窄……”
“事实上,”略略提高嗓音,森微笑着打断了展琳的话,那笑容模糊得有些不太真切,“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去迈锡尼。”
“什么?”展琳眯着眼朝前凑了凑,却连带着将面前的酒杯尽数打翻。桌上迅速湿了一片,而她却似浑然不觉。目光直直对着那年轻的船主,脑子里全是瞌睡与他的话并存的声音。浑浊,有点遥远:“你说什么……”
“伟大的亚述王等了你很久了,琳。”伸出手,他轻轻拂开挡在展琳眼角的发丝,抬手,抬起她的脸:“能够在迈锡尼见到你,我想他会很高兴。”
“亚……述……”
“对,亚述……”
“森,”眨了下眼睛,展琳对他这近乎无礼的举动,没有特别明显的抗拒,“老实告诉我……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你究竟用什么方式对我下了药……”
“呵呵……”笑,微弯的眸,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深陷的暗:“不要怪我,琳,我已经劝过酒了,是你自己不肯喝,不是吗?”抬头朝上吹了口气,一盏金色的香灯倏地摇曳了一下,灭了。暗蓝色的烟顺着空气妖娆流连于整个房间,如同一只迟迟不愿离去的纤细手腕:“有些药,要在充分燃烧后,才能在空气中发挥出它的作用,而解药,就在被你打翻的那杯酒中……”
话音未落,展琳的头猛地后仰。想趁势抽离他的钳制,却不料对方似乎早已料到此招,手松,在她使出全身所有力量的刹那,抬指,在她肩头轻轻一点。
展琳一头栽倒在地上。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因为重心早被打散了。
“原谅我,其实,我并不想用这样不堪的手段。”蹲下身,那张清秀的脸在摇晃的视野中逐渐放大成一片淡淡的空白,如同他的声音,一种越来越遥远的感觉:“但观察了你很久以来的表现,琳……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
展琳想冷笑,不晓得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还是自己目前陷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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