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心如铁(网络版)
两百瓦的大灯泡,还是不节能的那种!”
其实杜超早在区人武部的时候就挨训了,骂他的是武警机动支队的副政委,中校黑着脸说:“你去当兵不是去劳改,剃个秃瓢是不是想显得与众不同?”
杜超还蛮不服气,站在队伍的前面大声地回应:“首长,我在电视上看到很多特警都是剃了光头的!”
杜超坚持不让母亲来送他,他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很烦看见别人哭哭啼啼!母亲就听了他的话,让他自己走到了区人武部。可是看到别人亲人送别的那个场面后,杜超还是哭了,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背包里呜咽,除了身后的雷霆,谁都不知道他在哭。雷霆递给他自己的手帕时,杜超没好气地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吸了吸鼻子,又抬起了头。
雷霆和赵子军都看到了市委秘书长和他的前妻,两个中年人隔着一段距离曾经在广场对面的一个烟铺外向这边眺望了好久……
杜菲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列车已经缓缓启动了。头一天晚上,杜菲就打电话问候过哥哥,说自己明天要参加学校的演讲比赛,肯定赶不回来。
杜菲在站台上飞奔着追赶列车,这一切被坐在雷霆对面的杜超看得真真切切。他什么也没说,但妹妹的身影消失了以后,杜超偏着头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着雷霆。
第二章(1)
(虽然我们还没有军衔和领花,甚至还没有军籍。但我知道,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得选择了!)
雷霆是在一阵噪杂声中醒来的,睁开眼就看见那个接兵的上士眼睛瞪得比牛卵子还大,狠狠地在看着自己!
几乎所有的新兵都整理好了装束,慌慌张张地往车厢的过道里站队,雷霆赶紧摸了一把残留在下巴上的口水,起身一边拿行李一边低声地埋怨对面已经整理利索的杜超:“真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叫醒我!”
杜超一副极端委屈的样子:“睡得像个猪一样,边打呼噜边流口水,我叫了你起码十声!”然后使了个眼神继续道:“我要掐你,那个上士不让!”
雷霆收拾完行李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赵子军和江猛全都扭着头看着自己在坏坏地笑,雷霆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两个家伙上车的时候本来四个人是坐在一起的,结果就因为那个上士冲着空气里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句:“同学的,朋友的,不要在一起扎堆!”两个家伙就心虚地跑到了别的地方。
这一天两夜的旅途,因为身边少了他们俩,特别是赵子军这个活宝,多了三个一路上抹着眼泪不见笑容的新兵,变得非常无趣。杜超也是一反常态,安静得像个小媳妇,一路上除了吃饭,就是痴痴地看着窗外,和雷霆讲话不超过十句。雷霆不能理解,平常除了睡觉嘴巴不停的爷们儿杜超,怎么变得如此心事重重?
杜超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脆弱与彷徨他只会深藏在心底,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理解他,那也只有他的母亲了。他的幼稚是别人不能理解的,但他成熟的一面,却是他这样的年龄极不协调的。这几十个小时里,杜超几乎没有合过眼,也许是很久没有如此安静过了,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了心头……
列车比既定的时间晚点了一个多小时,到站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这是北方的一座大都市,北方十二月的凌晨,天寒地冻,用赵子军的话说,就是“鸡鸡都冻得摸不着了!”坦克师的新兵已经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多下车了,他们所在的那个城市抗日战争时期曾发生过一场震惊中外的战役。
中校同志站在八号车厢的第一排座位上大声地提醒已经蓄势待发的新兵们:“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不要冻感冒了,等会下车听口令,不要到处乱跑!”
车厢里又是一阵骚动,到处都是打开拉链的声音。杜超和雷霆没有动,雷霆是被前后的屁股顶着没法动弹,杜超却是一脸的不屑。雷霆能理解他,这个家伙早就说过:“我是一头特立独行的猪!”在学校的时候再冷的天也没穿过毛衣,冬天就是衬衫加一件夹克。
从热烘烘的车厢里出来,杜超同志才后悔了,这里的冬天跟南方的冬天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就那刺骨的寒风就足以杀人。接兵的干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大衣。杜超不由得将背包紧紧地抱在胸前,希望能抵御些许寒流。
下车奔向集合地点的途中,赵子军摔了一跤。这个可怜的小男人因为背包里装不下,他把毛衣塞进了被子里,刚刚在车上又手忙脚乱地把毛衣拽出来套在了身上。下车刚跑了几步,背上的被子就散了。
赵子军边跑边大声地打着报告要从队伍里出来整理。接兵的上士闻讯赶来直接从他背上扯出了被子揉成一团又塞回了他的怀里,叫他自己抱着跑,等到了火车站广场再整理。可怜赵子军同志左手携行背包,右手剃头的工具箱,这下又要抱着被子,手上使不上力,只好用下巴夹着被子的一端,结果被子从中间展开,一大截掉在地上,赵子军一脚上去,把自己绊了个狗吃屎。接着,后背又被后面一个身高马大的新兵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剃头的箱子更是被他甩出去好几米远。要不是上士同志反应灵敏,直接跃过了这个从天而降的障碍物,搞不好赵子军当兵第一个放倒的就是自己未来的排长。
赵子军哭丧着脸蹲在地上整理,飞跑而过的杜超,一脚踹在赵子军的屁股上笑骂:“窝囊废!”
赵子军没有听到杜超在骂他,也不知道谁踢了他一脚,等他回头的时候杜超已经跑远了。可是这一幕被跑在队伍最后面的中校同志给看得真真切切。
火车站广场上,一百多个新兵气喘吁吁地在上士的口令下乱哄哄地排着队。娃娃脸的中校同志估计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变得神气十足,看着这一切,他黑着脸紧锁双眉。新兵还在前后左右地比划着对齐,中校一声中气十足地断吼:“都闹完了没有?”
一百多个人立马安静了下来,中校显然没有要就此罢休的意思:“新兵同志们,本来想让大家快点吃上热乎乎的面条,美美地睡个好觉,可是我看到你们这样子,忍不住还想说几句,要不到了支队,首长们肯定会说我接来了一群熊兵!”
下面一阵哄笑,尤其是在队伍里靠前站着的杜超同志,没心没肺地笑得最欢。
中校这会拿出了足够的耐心,笔挺地站在队伍前,等到最后一个兵笑完,才说道:“都笑完了吧?很可笑吗?马上蜜月就要开始罗,真希望能天天看到你们这么灿烂的笑容!”
所有的兵都听出来中校同志是真生气了,站在队伍一侧的三个军官和一个上士,全都变了脸。
“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你们就没得选择了,虽然你们还不算是个兵,但你们走出家门就已经不再是一个老百姓了!各位都是一个可以自律的成年人,都是带着把的爷们!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中途被踢出序列!可是你们的表现让我太失望了,出发之前我们就交待了一些纪律,有几个人听了?半夜三更躲到厕所里去抽烟,还要跟接兵的干部玩捉迷藏,逮到了还不敢承认!这是爷们儿办的事吗?”中校停了停环顾了一下队伍,接着说道:“看看你们下车的那样子,整个就是一群打开笼子放出来的鸭子!到了大城市,眼睛不够使了吧?班长说一句还敢顶嘴,还敢在背后骂人,还要对自己的战友下黑脚……”
杜超低下头,像似预感到了什么。果然,中校讲完,直接点名道:“杜超,出列!摘掉帽子上来亮亮相!”
杜超不敢怠慢,跑到了中校面前,差点儿跟中校对上嘴。中校后腿一步:“向后转!”
杜超转向队伍,中校又叫道:“脱帽!”
杜超极不情愿地慢腾腾地抓下了帽子,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中校背着手绕到了杜超的面前,盯着杜超的光头无比夸张地感叹:“嗬,照亮了一座城市!”
杜超很不服气地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中校盯了杜超好久,问道:“杜公子,刚刚下火车你都干了那些光荣的事情啊?”
杜超说道:“报告首长,我踢了赵子军屁股一脚,还骂他是窝囊废!可是我没有骂过班长啊?”
中校笑了:“心虚什么?我说你骂班长了吗?还不错,勇于承认错误,是个爷们!”
杜超:“报告首长,赵子军是我的好朋友,我跟他闹着玩的,不是你所说的下黑脚!”
“是你好朋友就更不应该踢人家,看到好朋友有困难不过去帮忙,还要幸灾乐祸地落井下石?”中校又板起脸。
杜超坚持不懈地继续解释:“报告首长,我没有接到命令去帮他!”
中校同志这下被气得哭笑不得,他知道再跟这个公子哥理论下去没什么结果,只能等他到部队去操练了。
“入列!”中校挥挥手,然后冲着一侧的带兵干部说道:“目标卡车!带回!”
赵子军在卡车上刻意挤到了杜超的身边,然后狠狠地踩了一脚杜超的脚背……
早上五点整,一辆大切诺基引领八辆军用卡车悄悄地驶进了某部武警机动支队的大院。在火车站广场上车时,几个带兵干部就已经跟所有的新兵打过招呼,到了部队时不要大声喧哗,以免影响老兵们休息。
可是,一个小时后,这些新兵蛋子们就忘得干干净净。车未听稳,雷霆就听到坐在车厢尾部的一个黑得只露出两排白牙的家伙大声地惊呼:“快看快看,那边有装甲车!”
一车人全部拥向车厢后门,顺着那个新兵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栋营房的下面的确停了几辆笨重的家伙,旁边还有好多辆三轮摩托车。新兵们兴奋得大呼小叫,雷霆也忘乎所以的搂住了挤在他前面的一个新兵直晃悠。
不久后,雷霆才知道,那是武警机动支队执行巡逻与处突任务的防暴车,根本就不是什么“装甲车!”
这边还没热闹完,杜超就从另外一辆卡车上没等车厢门打开,第一个纵身跳了下来。这家伙除了不爱学习外,什么事都争第一!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赵子军。没等二人站稳,接兵的副教导员同志从驾驶室里冲下来,抬起脚就想踹他们,张嘴狠狠地训道:“杜超,怎么又是你?腿摔断了,我看你还出什么风头!”
杜超这会撇着嘴,不敢再顶牛了。
五分钟后,新兵们东倒西歪地列好了队,雷霆发现站在那里指挥的副教员的一侧,神兵天降般的齐刷刷地站了十多个老兵,个个都穿着作训服,饿狼般地盯着这群新兵蛋子们。那是新兵大队的班长们,武警机动支队的精英。
副教导员没有像中校副政委同志那样,集合好了队伍非得讲两句,他是个平易近人的军官,话不多,有别于一般的政工干部。新兵们在副教导员的指挥下就地放下行李对齐了后,那十几个老兵就一人领了一队人去了不远处新兵中队的食堂。
一路上,兄弟几个好奇的打量着静悄悄的营区。新兵大队的营房就在支队司令部大楼的一侧,三栋二层高的楼房,一字形排开。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在晨霭中影影绰绰地耸立在营房的四周,他们和道路两侧修剪整齐的万年青一样,见证了这个铁打的营盘里,一拔又一拔洒泪而别的老兵和一茬又一茬意气风发的新人。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庄严而肃穆。
“你好杨树!你好军营!我终于来了!”雷霆多少有点矫情。
“人生多么美妙啊!”这是杜超标志性的感慨。
夜宵或者说是早餐是北方人最爱吃的打卤面。虽然这帮南方的新兵们吃不惯这玩意,可是一路上舟车劳顿,几十个小时没吃上热乎乎的东西,再加上第一次在部队吃饭,有几百号人陪着,都觉得新鲜。一群新兵争先恐后地拼命往饭盒里扒拉着面条,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放肆了。
新兵一中队食堂是按两百个人的量制作的早餐,结果一轮下来,副教导员同志又赶紧派人去找司务长,组织炊事班再做一锅。
吃饭的时候兄弟四个挤到了一起,赵子军第一个盛满面条,站在那里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划拉,嚼了两口后皱紧眉头问杜超:“这面白乎乎的,没有油也不加点盐,怎么吃啊?”
杜超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没等开口讲话,江猛嘴里含着面,鼓着腮帮子附和道:“就是啊,太抠门了!猪都不吃,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雷霆端着大半碗面走过来提醒道:“就想着吃了!没听到刚才那个炊事班长说上面要浇点西红柿和鸡蛋做的汤汁吗?”
赵子军和江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窗口排队去浇汤汁。轮到赵子军的时候,老兵炊事员拿着勺子像训儿子一样:“饿死鬼啊?装那么多面,怎么浇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