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章





  王政委不好意思了,说首长,我们做的还不够。 
  刘孟达又对林勇和朱瑞说,你们这个连队很有凝聚力,很能爱护战士,我谢谢你们! 
  二 
  黄小川回到宿舍时,班里的人都到俱乐部看电视了,上级刚刚给每个连队配发了一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等于把电影机搬到连队来了,大家都稀罕的不得了,俱乐部每天晚上都堵得满满的。 
  黄小川平整了一下自己,先给老班长张社会和何涛各写了一封信。他给张社会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老班长,你还好吗?好久没给你写信了,真的很想念你。告诉 
  你个好消息,我找到我的爸爸妈妈了,他们都很好,你以后就不用牵挂我 
  了。如果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给我来信。 
  你的士兵 黄小川 
  1978.5.8 
  把两封信写完,他默默地整理东西。那把红绸布包着的黄杨木梳露出来,他捧在手里,久久端详着……这原本是他给刘越做的,东西不大,但凝聚了他的心血,他总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她,现在看来,没有机会给她了,那么,只好自己先珍藏起来了……他把它装进一个信封,塞到床头柜的最深处。 
  一个月后,他的调令来了,让他半个月之内到云南边防某部报到。这个消息一传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刘越,包括赵海民,包括侦察连的干部们,大家都一头雾水,搞不清到底为了什么。 
  赵海民在第一时间内把黄小川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想问问黄小川,到底是为什么。直觉告诉他,黄小川这样做,是想躲着他和刘越。 
  见到黄小川,赵海民劈头就说:“你要走,为啥不早说?” 
  黄小川笑笑:“早说,可能我就走不了啦!” 
  “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要走?连刘越都不知道!” 
  黄小川点上一支烟,他也学会吸烟了,而赵海民一直没学会。他一直微笑着,说,海民,别那么严肃好不好?海民,你听我说,我现在不比以前了,可以选择的余地大了,比如,可以选择回到父母身边去。可是,我早已经长大了,男子汉当以四海为家,你说我回家去干什么?回去可能也不适应了,所以这条路,我暂时不想走。我还可以继续留下,可是,我在这儿已经呆了八年多了,把你教给我的东西都学会了,换个生活环境,不也是挺好吗?所以,我选择调走……海民,你别打岔,听我说,感激你的话,当着你面我就不说了,我都装在心里了,可是,我真的是很感激部队,只想一辈子对得起这身军装!我们这儿是太平世道,少了一个我,没什么,可是南方边境呢?开始不安宁了。我想,那儿也许更需要人,我去那儿,或许就能多做一点事情!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海民!你一定要理解我! 
  赵海民不觉眼泪汪汪了,他有好久没流眼泪了,可是现在他怎么也克制不住了,面前这个人,是多么好的兄弟啊,为了别人,他可以把什么都放弃……过了许久,赵海民才止住泪,他说:“小川……我还想问你一句,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和刘越……你才调走的?” 
  黄小川愣怔片刻,笑了:“海民,是有一点这个因素……只是很小的一点,你不要多心。这是我最好的选择了,留下来又能咋样?我的翅膀硬了,往远处飞,有啥不好?我们分别,会很难受,但是,再好的兄弟,也有分别的时候……你就支持我,从这儿出发,去闯世界吧……” 
  赵海民点点头:“小川,你的心意我都领了。我也知道你去意已决,拦也拦不住了,只希望你,到了陌生地方,自己照顾好自己……” 
  黄小川眼圈红了,他别过脸:“哎,看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了?不像你了呀!” 
  黄小川临走的前一天傍晚,在营院外的白杨林里,他和刘越、赵海民三人又进行了一次交谈。他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说:“小越姐,该说的我都说了。只有一件事,我还不放心。”   
  红领章 第十七章(3)   
  刘越定定地望着他。 
  他鼓足勇气说:“小越姐,很早以前,我就希望有一个海民这样的姐夫,你们结合,会幸福的,我真心为你们祝福。但是,如果你们因为我,而不去勇敢地相爱,我心里会很不安的!” 
  刘越打断他:“小川,别说了……” 
  黄小川又转向赵海民:“我希望你能当着我的面,向小越姐表示点什么。” 
  赵海民为难地:“小川……我……好吧。”他终于勇敢地拉过刘越的手,动情地凝视着她,说,“刘越,今天当着小川的面,我起誓,我这一生,只爱你!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刘越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黄小川激动地晃了晃拳头。随即,三人都笑了。他们相拥到一块,但没有流泪。 
  黄小川是上午十点钟的火车,他没让连队的人来送,只让刘越和赵海民来送。火车呼啸着进站了,他与赵海民无言地拥抱,又与刘越无言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提着简单的行李上车。他坐到窗边的座位上,赵海民和刘越走到车窗前,他从兜里掏出那把黄杨木梳,犹豫一下,又把他放回口袋。 
  他们微笑着隔窗凝视……也许他们都已经意识到,这一别,再相见就难了,于是,都瞪大眼睛,深情地凝视着。一声汽笛的鸣叫,火车启动了。黄小川站起来,隔着车窗,向窗外敬礼。赵海民和刘越并排站在月台上,向着远行的火车久久地敬礼。 
  泪水,终于流下来了。三个人,都是泪流如注…… 
  三 
  星期天下午,马春光嚷嚷着要请客,方敏就打电话把刘越、赵海民和李胜利叫来了。想想同批的战友里面,胡小梅、黄小川走了之后,也就剩下他们几位关系算是不错了。 
  马春光夫妇住在家属区的一栋平房里,里外各有一间,房间不大,但方敏收拾得格外整洁。刘越来到后,一头扎到厨房里,给方敏打下手,干家务活,她显然比不上方敏,因此,方敏一边干一边指导她。 
  马春光和赵海民、李胜利在客厅里抽烟聊天,李胜利叼着烟,到厨房探一下头说:“二位,用不用我露一手啊?” 
  方敏说:“不用不用!今天就是让你来作客的,哪能让你动手。” 
  刘越说:“是啊李胜利,等你娶了媳妇,你再好好表现吧!” 
  两个女人快乐地笑,李胜利望着她们美丽的背影,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和她们相比,自己的未婚妻马华简直就不值一提了……马春光喊他,他赶紧回到客厅里。 
  马春光结婚后,话比以前多了,说起来滔滔不绝。此时,他对赵海民、李胜利说,结婚能改变人,你们信不信?人生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我认为是结婚!结了婚,成了家,才知道什么叫幸福!以前当光棍汉,很多时候粗粗拉拉的,结了婚,就变得细腻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梁连长批评我动不动就跳,爱冲动,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就是改不了,一遇到事儿,越是想把火气往下压,可脑袋顶上就像装了个抽风机,蹭蹭地把火气往上抽!现在呢?不一样了!再看我的那些兵时,连眼神都温柔了,为什么?这就是爱的力量! 
  赵海民和李胜利跟着笑。 
  马春光说:“海民,赶快结婚吧,不信你试试,结了婚你准变,刘越是快乐型的,性格比方敏还活泼,她肯定能感染你,保你从里到外阳光灿烂!” 
  赵海民笑着说:“人各有志啊,家的温暖将来有的是时间去享受,我现在就想好好享受享受谈恋爱的滋味!” 
  马春光挥挥手:“外行了不是?结婚后照样恋爱,先结婚后恋爱嘛!” 
  赵海民说:“那可不一样!” 
  马春光看看厨房,神秘地说:“海民,那我可不等你了啊!” 
  赵海民不明白:“什么不等我了?” 
  “快点抱个小侦察兵呀!” 
  三人哈哈大笑。刘越和方敏笑盈盈端着菜过来,刘越问:“笑什么呢?听着就是坏笑!” 
  三个人笑得更欢了。笑着笑着,李胜利脸上不觉呈现出羡慕而又失落的神情…… 
  菜做好了,酒也满上了。饭桌上,两对人各自挨得很近地坐在一起,李胜利孤身坐在一旁。三个男人喝白酒,两个女人喝葡萄酒。马春光致开场白:“今天我和方敏把你们三位战友请来,就是想高兴高兴!来,我们共同干一杯!” 
  他们热热闹闹地碰杯,喝下去。方敏热情地劝大家吃菜,说,都尝尝我的手艺咋样。刘越说,这个凉菜是我做的!两对男女边笑边交换幸福的眼神。李胜利看在眼里,率先收起笑。 
  赵海民说:“春光、方敏,来,我和刘越借花献佛,敬你们两位新人一杯酒。祝你们夫妻恩爱,比翼双飞,幸福美满,白头偕老。来,干了!” 
  四个人碰杯,喝下了。 
  李胜利坐在一旁,内心里酸楚地要命。人家成双成对,都是大军官,自己算什么啊? 
  方敏给赵、刘二人倒上酒。马春光咋咋唬唬:“哎哎,我也要敬酒。方敏,来,我们先敬海民和刘越。二位,我和方敏真心祝愿你们抓紧恋爱,早入洞房。干了!” 
  四个人又高高兴兴喝下了。满上后,那四个人同时端起酒杯,站起来,面向李胜利,马春光说:“胜利,我说两句吧,你也别像海民他们那样,老拖着了,娶媳妇都不积极,干别的能积极?”   
  红领章 第十七章(4)   
  大家笑,李胜利的笑声最勉强。马春光又说:“哎,咱们四个一块敬胜利好不好?祝胜利早结婚!早进步!早生贵子!最后再祝他老婆孩子早点随军!” 
  赵海民说:“是呀,胜利,就按春光说的办吧。” 
  赵海民话没说完,李胜利已经一仰脖,先把酒喝下去了。两对人光顾自己高兴了,到最后都没发现,李胜利心里是不痛快的,而后越到最后,越是不痛哭。都说借酒浇愁,他愁啊,当然他就只有喝酒了,结果,他喝醉了! 
  赵海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李胜利拖回宿舍。赵海民走了后,上士把一条凉毛巾搭在他头上,轻声问他:“司务长,你喝水吗?” 
  他烦躁地挥一下手,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头痛得厉害,口渴得不行,就挣扎着爬起来,喝了一大缸子水,这才清醒了一些。躺下,却又睡不着了,干脆又爬起来,打开抽屉,里面有一沓马华的来信,大都是没拆开的,他不想看她的信,每逢来了信,随手就丢到里面。 
  抽屉里还有一封父亲李振发的来信。老父亲在信里埋怨他,说提干了,你一趟家都不回,我和你妈盼着你早点回来,早点和马华完婚,我们老两口等着抱孙子呢!现在,他一生气,就把信揉成一团,丢到脚下,然后他拿过一本信纸,拧开笔帽,表情痛苦,内心复杂地写下两个字:马华。 
  然而他写不下去了,只好一个劲地抽烟。突然,他眉头一皱,眼珠一转,来主意了,于是又飞快地往下写。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马华,前几个月我太忙,没顾上给你写信。这次写信,有件大事想告 
  诉你,我们部队很快要到南方参战,真要打起仗来,子弹可是不长眼睛。 
  就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的,轻了,缺胳膊断腿;重了呢,粉身碎骨……你年 
  轻轻的,摊上我这样的,多不幸啊!你还是赶紧考虑一下,找个好人家算 
  了,我不想拖累你……另外,不要把我参战的消息告诉我家里,以免老 
  人牵挂…… 
  李胜利写完这封匠心独运的信,感觉轻松了许多,脑袋暂时也不疼了。他走到屋外的空地上,活动一下手脚,准备喊炊事员们起来做早餐。 
  白天把信发走后,李胜利心里仍然是七上八下的,他想来想去,决定当即立断,和马华吹灯! 
  但是,李胜利想在事情闹大之前,先给部队里的有关人员漏点口风。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赵海民,于是就把赵海民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想法说了。赵海民一听就呆住了,说:“胜利,你可得三思而后行啊!这可不是小事!” 
  “海民,不能全怪我狠心,我和她实在是没感情,没共同语言。以后日子咋过?” 李胜利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抽烟。 
  “胜利,我觉得,咱不能这样,说良心话,马华多好的姑娘,我听家里说,马华又能干,又贤惠,左邻右舍都夸她。再说,既然当初你答应了人家,就得负这个责任。真不相爱,真不合适,说严重点马华真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以和人家吹,那时谁也说不出什么。但你能挑出马华什么毛病,说说我听听?你过去当战士,和人家山盟海誓的,一提干就性格不和了?就没共同语言了?道德不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