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出重围





  “你们的人呢?”赵连长先发问了。
  红军上等兵晃着身子说道:“老兵和一班二班去前边了,剩下我们这些后娘养的在守摊子。”
  “立正!”赵连长大声呵斥,“站没个站相,连个话也不会说,像什么样!”
  卫兵忙挺直了身子,下意识地说:“我错了。”
  看见有几个兵走出屋子,赵连长又喊道:“你们排长在不在?前面打了一天了,你看你们松垮成什么样了!”
  一个红军中士堆着笑脸迎过来道:“首长,我们排长带人去前线了。你们是哪一部分的,装备可真好。”
  赵连长拉着脸喊道:“都过来,都过来。”看见已经有七个人过来了,对自己的人使个眼色,“这里由谁负责?”
  军士长出了屋子,疑惑地看看赵连长,不亢不卑地说:“中转站由我负责,警卫由田班长负责。首长有什么指示尽管说吧。”
  赵连长凑近军士长道:“我们奉范司令之命,执行特殊任务,让你们这个站准备几辆车,你们……”
  军士长说:“我们没有接到通知。”
  赵连长逼近一步,指着军士长的裤裆说:“关上你的后门,破轮胎快露出来了。还有,风纪扣为什么没扣?你是二团的?”
  军士长红着脸扣好裤扣和风纪扣,声音有点怯了,“他们是二团的,我是师军需科的,负责物资发放。”
  赵连长冷笑道:“怪不得这么牛气,是师里的人嘛。打仗期间,凡事都要通过你这个军士长批准,肯定能赢。你是不是还想查看一下我的身份证和路条哇?”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军士长解释说,“我也是按演习规矩办的。你一说就是用几辆车,我没接到通知,怎么敢让你们开走?”
  赵连长伸手拍拍军士长的肩,“我要是告诉你我们是执行什么任务,怕你守不住这个秘密。算了,我不给你多说了。让不让用,是你的事。影响了我们执行任务,你吃不了兜着走!范司令虽然是师参谋长……”
  红军中士拽拽军士长的袖子,“老梁,范司令有支狐狸部队,上次救人质的事你听没听说?”抬头笑看着赵连长,“首长,不知我猜对了没有?”
  赵连长喊道:“黑子,露一手给他们看看。”
  话音刚落,黑子出手就把身边两个红军战士制住了。
  军士长松了口,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说:“救人质的事,我也听说过。你们要车做什么用,我也不问,你在这上面写个收条,我也好交差。”
  赵连长掏出签字笔,在本子上写道:“执行范司令安排的秘密任务,从望夫崖中转站领走解放牌卡车三辆。经手人……”顿了好一会儿,眼里浸出一丝复完仇的光亮,龙飞凤舞写了“一团特务连李铁”几个字,把本子递过去问道:“你们这些车该不会跑五六公里就抱窝吧?”
  田班长咂咂嘴道:“果真是大名鼎鼎的狐狸部队。李队长,这些车保养得很好,出了问题,你找我田亮。”
  赵连长亲昵地捣了田亮一拳,信口开河道:“真能干!演习结束,我让范司令把你调到我手下当班长。你们从现在起,要安排双岗。虽说这是演习,可这是特殊演习,什么意外部会出现,要小心点。我们走了。”
  军士长眼睁睁看着赵连长的人把三辆张了篷的卡车开走了,忍不住骂道:“操他妈真是憋气,仗着是范英明的亲信,横行霸道。翻车吧,翻吧翻吧。”
  田亮笑着劝解道:“老梁,知足吧,你好歹这辈子用不着种地了,不像我,还得熬着等机会。”
  军士长鼻子哼哼,“别想着他能记得你!这种鸟人,我见多了,河一过就拆桥。”气鼓鼓地回了简易木板房。
  傍黑,赵连长用三辆卡车把归自己负责指挥的五个数字化班运到沅水河边。
  车到沅水边上的青龙崖,赵连长让停了车。跳下来看看右边的一个深沟,抿嘴笑笑道:“剩下的几里地,咱们还是走路吧。下车下车,一个班一个班上山。”
  看着几个班相继进了山林,赵连长坐进驾驶室,掏出笔和纸写道:“范司令,谢谢贵军送的车代步。为防止悲剧重演,我就遵你的教导,把这三辆车暂藏在这沟里了。日后希望你不要太为难田亮班长和梁军士长。战争中,这种过错是难免的。赵东林。恕我不留日期了。”把便笺卡在遮阳板上,跳下车道:“把油放掉,再把这几辆车都推到沟里。”
  战士们都站着没有动。
  赵连长吼道:“没听见,是不是?”
  “八成新的车,可惜了。”
  “连长,一台车跑运输,养活了我们一家呀,留着吧。”
  赵东林叹一声,“我比你们更心疼,我爸造了三十年这种车。可你们别忘了,咱们还没有发挥作用呢。”
  一个学员道:“不用再讨论了,这是战争,赵连长的处置让人钦佩。”
  赵东林嘿嘿笑道:“我吃过亏!执行吧。常师长和朱司令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望夫崖那个地方值得一打,准确方位确定没有?”
  学员推着车答道:“我测过了。那地方有他们一个物资补给站,一个雷达站。如果有他们增援部队通过,用导弹把崖口炸塌,这些部队都成废物了。”
  晚上七点钟,焦守志赶到了红军指挥所。范英明正盯着沙盘苦想。
  范英明看见焦守志,硬邦邦地说:“你来干什么?”
  焦守志忙把黄兴安的信递上,“黄师长让我来亲自向你和政委汇报汇报。”
  范英明沉着脸把信浏览一遍,又把信交给刘东旭,一言不发地等着。
  刘东旭看完信,先对焦守志道:“一团战事这么紧,还派你送信,真是不知轻重缓急。”转过身看着范英明,“黄师长这封信写得很恳切,同时又是两手准备,也没什么不妥之处。该下决心了,一团又顶了两个多小时了。”
  王仲民也过来劝道:“英明,战机转瞬即逝,还是速作决断吧。等他们把一团吃掉,要是还免不了决战,真的就不好,不好……”
  范英明苦笑一下,“不好收场,是吧?你们维护我的军事指挥权,用心良苦,我理解。黄师长,甚至包括简团长都在维护我的权威,更让我感动。眼下这种战场态势,一个上尉都能分析得了是丁卯是卯。我只是觉得,如果强加给我们的局部战争发生,对手绝对不会用这种方法进攻。”
  焦守志说:“可他们分明在合力吃一团呀!”
  刘东旭接道:“你不是说,他们想变也不容易吗?”
  范英明长吁一口气,“朱海鹏不就是想用一用导弹吗?这样赢了演习,也真是乏味。既然要走这一步,咱们就来个速决战吧。将来挨板子,也是他们先挨、挨得多。命令:一团依托原阵地坚守,力争把敌主力拖在一号地区至明晨六点,发现敌新动向,要及时上报;二团连夜沿七号公路向三号地区○一号高地奔袭,切断敌右翼退路;摩步团连夜沿六号公路向三号地区○一号高地奔袭,切断敌左翼退路。为防敌主力撤出三号地区,两翼包抄部队,应尽可能轻装。二线部队和预备队,必须在明晨六时前做好一切准备。后勤保障工作在这次作战中显得更加重要。为保证战役顺利进行,一团、二团、摩步团由黄师长统一协调作战;二线部队和预备队交由王仲民统一指挥。”
  王仲民立正答道:“是!”
  范英明又说:“政委,我们的战线太长,后勤线更是生命线。高副师长好像在闹情绪,邹部长身体又太差,这方面的事,你多操点心。”
  红、蓝双方斗智斗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终于进入了斗力阶段。
  高军谊在后勤指挥所接到总攻击电令,放心不下,忙带车赶到一号油库。几辆运油车正好开出油库,向前线方向开去。王思平科长站在油库门口发呆。
  高军谊问:“思平,油是不是都弄回来了?”
  王思平愣一下,看清是高军谊,忙说:“都,都,都取回来了,昨晚我亲自看着入的库。”
  高军谊半信半疑他说:“你可别哄我!这可开不得半点玩笑!总攻已经开始了。”
  王思平支吾着:“你放宽心吧。”
  天冷了,天暗了。

 ·16·


 
 柳建伟 著


第十六章
  整整十二个小时,专程前来观摩演习的兄弟军区的几位训练部部长,都是在寡淡无味的等待中熬过的。他们都是在童爱国的煽动下,放下正在进行的工作,嘴上说是来取经的,实际上是来摸水深、比高低的。范英明签发的一揽子作战命令,在大液晶显示屏上以有形的图像显示出来后,这些少壮派的不满和失望,先从表情上表现出来了。开始的一两分钟里,还都控制在嘴角上的一抹冷笑、或是撇撇嘴的限度内,仿佛还都记挂着主人的面子。差不多三分钟的时候,一个理着寸头的红脸大校,忍无可忍似的把一个喷薄出眼泪的哈欠打将出来了。陪同观摩的童爱国已经读懂了这个哈欠的意思:观摩这种演习还不如睡上一个好觉。
  童爱国站了起来,多少有点羞涩地笑笑,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说:“诸位,序幕是长了一点。小饭厅已为各位准备了小型舞会,是不是去活动活动再来看?”
  话音刚落,刷刷刷站起了七八个人,有的说着,有的一言不发,走出大作战室。
  寸头红脸大校可能觉得那个哈欠打得有些放肆,走到门口,又扭头找补一句话:“皮厚才能包大馅包子。老童,吃到馅了,别忘了去叫一声,我可是来打牙祭的。”
  屋内只剩下主人,什么话都可以说了。
  陈皓若先定了个调子:“A师犹豫了一整天,我以为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奇着,最终还是想包饺子。早上一开战就包,如今饺子也能下锅了。”
  赵中荣跟着唱一嗓子:“前一段,朱海鹏弄得咱们军、军区名声在外,这回来了这么多客人,这次丑可丢大了。数字化部队,数字化部队是用钱堆出来的!看了一天,除了一个班被红军抓了俘虏外,其他的都泥牛入海了。”
  童爱国很有些自责地说:“都怪我这张嘴,不该把没做成的事情张扬出去,这也算个教训吧。”
  方英达迈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空空如也的观摩席,怔了一下,问道:“什么教训?客人们呢?不是说红军已经开始反击了吗?”
  赵中荣走过去,把一个操作员推到一旁,说道:“方副司令,你看看红军是怎么反击的。”说着,敲打键盘,把红军的战役目的用图演示一遍,又补几句:“蓝军准备舍娃子打狼,如今来了成群的狼。这演习已经变成重温古典战役的风光了。”
  方英达眯着眼睛,冷冷地盯了赵中荣一眼。
  陈皓若批评道:“小赵,你就不能厚道一点?一直等他们有变化,谁知道又变到老路上了,连诱敌深入这种战术也没体现出来。”
  方英达说:“不就是十二个小时吗?要相信他们,相信他们不会拿上千万人民的血汗钱对十八世纪阵地战来一次鸳梦重温。红军作为被动一方,做出这种选择,也可以理解。战争,说直白一点,就是两个指挥部相互猜谜。哎,四五个小时了,蓝军的数字化班怎么还没动静,我不是让他们每个小时都报一次吗?”
  赵中荣操作键盘,把红军两翼背后的六个小蓝点放大了一些说:“这六个班都在,只是太小了,看不清。四十分钟前,我还为这事和朱海鹏通过话。他也不知道另外十二个班是生是死。从红军的报告中分析,目前只能判定蓝军这十二个班还在某个地方。朱海鹏解释说,他这些班因没有通信卫星和他的指挥部联系,都是带的可拆装发射、接收两用天线,这种天线安装调试一次需要近一个小时。”
  方英达点点头说:“原因很清楚了。以后我们会有很多这种通信卫星。兄弟部队的人是不是都感到乏味了?”
  童爱国说:“人家看出瞌睡了,我不好劝他们睡觉去,请他们跳舞去了。我这步棋没走对。”
  正说着,操作员报告说:“首长,蓝军报告数字化班最新位置。”
  方英达急忙说:“快念。放大一点,换成个三角形。”
  操作员念道:“左边,五个班在赵东林中尉带领下,已于晚六时四十分赶至沅水大桥西边,沿三号公路布下阵势;右边,四个班在乔全仲少校带领下,已于晚七时二十分,先后抵达清衣江大桥附近地区。另,猫儿山、鸡鸣岭两个中转班也已投入工作。”
  童爱国大喜,下意识地一拍巴掌,叫道:“果然厉害!这一下用不着担心丢军区的脸了。这两个地方,都在七寸位置。左边离红军通信中枢只有十几公里,右边离红军主油库和弹药库也只有二十来公里。厉害!”
  方英达瞪了童爱国一眼,“什么厉害厉害!怎么会出现这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