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双 作者:水墨惊鸿(晋江vip2014-06-12正文完结)






    “你——!”孟荷眸中露出一丝冷意,甩袖转身,看着一直缄默的扶兮,冷哼一声:“好罢,反正你快要死了,三日之后,你行刑之时,本宫自会到场,送你一程。”言罢,拂袖而离。

    “真是个猖狂的女人啊。”苏放看着孟荷离去的背影,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天牢里出奇的静谧森冷,扶兮摸着肩头,在地上挪了挪:“方才,多谢苏大人出手相救。”

    苏放回头,唇角轻抿,静静的看着她,半响,他叹:“不曾想那日聪明俊气的少年公子,竟然是个俏丽的姑娘家。而且……还是楚国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

    扶兮自嘲的笑了笑:“苏大人见笑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狼狈不堪的阶下囚罢了。”

    “公主那日……其实是想说服苏某效忠公主的罢。”从狱卒手中拿来钥匙,苏放走到扶兮身边蹲下身子,将她手脚之上笨重的铁索解了开。

    耳畔传来锁链拉动的声音,扶兮抬起头看着蹲在面前轻轻为他解锁的苏放,苦笑道:“可即便有十个苏大人,也难敌孟家的一招釜底抽薪。只怕还会连累苏大人。”

    “苏某一向不爱管这些闲事,到是公主一介女子,也属不易。”苏放深沉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欣赏。

    “一个待罪快亡人,哪承苏大人这般抬举。”扶兮神色淡淡,忽然想起桃偃,矍铄的目光,苍老却温暖的手……她一把抓住苏放的袖子,恳切道:“扶兮有一事,想请苏大人帮忙。”

    远山眉微挑,苏放问道:“何事?”

    “夫子一直护我,他虽是重臣,但我死后必然兵败如山倒,他孤立无援,我怕孟家会想方设法除掉他,但求苏大人他日可以站在夫子这边。不求富贵荣华,至少……保他一命,安度晚年。”

    她并未十分把握苏放会答应,但从他刚才对孟荷的态度来看,苏放对孟家并无好印象,即便不会帮助桃偃,至少不会帮着孟家落井下石。

    果不其然,苏放一点点从她手中抽出袖子,站起了身。

    扶兮的心一沉,苦笑的摇了摇头,苏放却说:“只怕公主死不了了。”

    “大人何出此言?”

    苏放眉头微皱,沉吟道:“陛下派去齐国的使臣回来了。”

    “张大人回来了?”扶兮微愣,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和苏放并肩而立。

    苏放点点头:“齐王得知江陵城失守,而且楚军屡次败在梁军手下,无力夺城,他愿出兵微楚国夺回江陵城,两国交好。不过……”苏放侧目看着扶兮,后半句淹没于唇齿之间。

    齐王素来狡猾,他既肯出兵为楚国,背后定然开了什么于他有利无弊的条件,扶兮见苏放为难,大方道:“齐国开了什么条件,苏大人不妨直说。”

    “好罢,既然你非要我说。”苏放叹了口气,低声道:“齐王要陛下送一位天家血脉至齐……为质,十八年。”

    心头猛地一紧,连带着全身都崩的紧紧的,一双无神的眼静静的看着苏放清俊的眉目,目光碰撞之下,苏放似有不忍,无奈道:“若能保住性命,总算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公主”苏放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点点头,坚定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玉明殿。

    殿外投射进一道光柱,落在扶兮附近,光线之中,她面沉如冰,异常清冷。

    楚王紧紧与她对视,眸中溢满了欣慰。

    他欣慰不过牺牲一个死囚,就能换齐楚联盟,简直是意料之外。

    “好罢,张爱卿既归来,齐国又愿与楚国结盟,这是大喜之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扶兮为楚国也算有过功劳,那么寡人就再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扶兮抬头,袖中手指依然捏紧,她在等楚王宣告那个将会成为她一生之耻的事。

    孟家没有说话,头一次,在朝堂静观不语,即便孟家十万分的想扶兮死,可扶兮一旦死了,质子的事将会落到扶玉的身上,孟家岂会吃这等大亏。

    桃偃依然坚持,他愤怒道:“陛下,公主是天家血脉,就这么沦为质子,是我楚国的耻辱,绝非喜事!陛下,请你务必三思啊!”

    “夫子。”扶玉忽然开口:“可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说着面露沉痛之色,仿佛扶兮的离去,会成为他一生的痛。

    扶兮暗笑的将他的表情纳入眼中,她从不知道,扶玉原来这么会做人。

    其实不止扶玉,她不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子卿,比如穆黎岁。

    “事在人为,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苏放看了一眼扶玉后吐出这么一句话。

    他难得上朝,却赶上这事,扶兮听了只是笑了笑,然后跪拜:“木已成舟,既然父王给了这个机会,儿臣也乐得去为。”

    楚王听她这么一说,大喜,这才注意到扶兮白色囚衣上的点点血渍,他问:“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扶兮摸了摸肩头,笑道:“不过是来的路上被只疯狗咬了,父王无须在意,方才,我的话还未说完。我可去齐国为质,换回楚国的江陵城,不过,我有条件。”

    楚王脸色沉了沉,强笑道:“好罢,你说来听听。”

    扶兮抬眸望着楚王:“第一,我要父王允我,无论如何,都不可弑杀夫子,扶兮只想夫子可以安度晚年。第二,父王年年都需亲自祭拜母亲,扶兮不在,不能再尽孝,父王母亲也曾鹣鲽情深,做到这一点,并不难。第三,我要父王这一生,都不许立孟荷为后。”

    “混账东西!”扶兮话音刚落,楚王便盛怒拍案:“你不过是个代罪之身,寡人允你不死,你竟然还敢给寡人讲条件?荷儿乃你庶母,你在这百官面前公然直呼她的闺名,这些年的圣贤书,你是白读了吗?!”

    早料到楚王会大怒,扶兮并无过多的讶然,她自认谋略方针不及,败在了孟家手里,可这一次,既然老天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她又怎会不留一条后路。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大殿之内八根恢弘的立柱,笑道:“那么父王是不同意了?”

    楚王见他神情怪异,一愣:“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扶兮冷笑一声:“既然你不顺我的意,那么我又何须屈降自己,沦为卑贱的质子供你在此长乐无忧。”说着,她猛地跑向一根立柱……

    楚王总算明白她的用意,大骇,呼道:“快、快拦住她……寡人答应你,答应你……”

    脚步倏然止住,她回头,笑靥凛凛:“那么,父王,请立旨为证吧。”

    楚王无奈,只得让礼部拟旨,公诸于天下。

    孟浩目光直直的看着扶兮,眼中似乎随时都要喷出火来,扶玉冷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事不宜迟,也请陛下早些下旨,送公主去齐吧。”孟浩一党有人出来说话,楚王点点头,重新坐直了身子,扬声宣谕。

    扶兮跪在下方,将楚王的话字句刻入心中。

    可即便早就知道自己会沦为卑贱的质子,在听到楚王说出那句‘以长女扶兮为质’时,还是有如刀剜锦裂一般的疼痛,一时缓不过神来。

    许久,才俯身长拜,双目蹿红,将这一生的耻辱忍于心中。

    “好了,你准备准备,早些出发吧,寡人会派人安全送你出楚国。”楚王坐在那,无力的打发她。

    手掌缓缓抚上心口,扶兮讥笑道:“父王这么急着赶女儿走,你对我,果曾没有半点舐犊情深。”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身,面色渐冷,她看着楚王,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那么从今往后,你我二人父女之情,恩断义绝!”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出殿。

    她知道自己被打败了,可绝对没有被打倒。

    他日东山再起之日,手刃仇人之时,绝对不会因为楚王的存在,心慈手软。

    他不在是她的父王,而一样是仇人,是因为自己的贪生,因为偏听奸佞,而亲手将她送往齐国,将质子这一生之耻冠在她身上的仇人。

 第二十一章

    雨,滂沱而又湍急。

    雨水覆盖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官道,打湿了河中新荷。漫天大雨中,依稀可以听到飘忽不定的的说话声。

    扶兮静静的坐在轿中,想着从此独自上路,将一座巍峨的城抛在身后,胸中蓄满惆怅。

    不知行了多久,原本颇有节奏的颠簸忽然一停,轿夫隔着帘子唤她:“公主……”似有难言之隐。

    扶兮挑帘望去,原来已出了皇城,行到一座山下小路。

    雨水烈烈作响,小路前方有一人静立雨中,任水顺着他的头发滴到黑色段袍之上,他目光坚定的望着扶兮这个方向,好似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走吧,继续走。”扶兮坐回轿中,手指触碰到一旁的剑后,她又道:“停轿。”

    轿子稳稳的落下,扶兮踏出轿子,带着那把剑。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衣裳。

    她看着前方的人,嘴角绽出一丝浅淡的好像随时会随风飘逝的笑:“穆大将军不在将军府好好呆着,拦在我的路上做什么?”

    “扶兮……”穆黎岁喉咙微动,低低的唤她:“我想看着你平安出楚。”

    “然后好回去交差,对吗?”扶兮冷笑一声,踏步上前,与他对立而视:“那么你可以滚回去了,出了关口,齐王的人就在那等我,我有什么理由会不平安。”

    “扶兮……”穆黎岁动容的握着她的肩头,不舍道:“你怨我,恨我,都是我自找的,我不怪你,可我……可我也是有我的苦衷……”

    “穆黎岁,你太抬举你自己了,我不怨你,也不恨你。你在我眼中,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蝼蚁,一个蝼蚁,又有什么值得我去恨去怨的?”扶兮肩头重重一扭,甩掉他的手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和你的父亲,何时成了孟家的人,又是何时有了除我之心?”

    “我并未想过除掉你,我也并非是孟家的人,我有我的难言之隐。”穆黎岁苦笑道:“这么多年,你又何曾真的想过我的心里装的什么……我不过想和你简单的生活着,没有富贵荣华,勾心斗角。”他抬头,动容的说:“可是扶兮……你的心里只有战争,只有仇恨,只有你自己的利益,偏偏就是这些,让你变得那么强大,那么优秀,也那么……可望不可即。”

    心头微痛,扶兮自认红尘中的百转千结看透看尽看淡,不过总是浮生一梦水月镜花,不变的始终不会变,可如今叫他这一番话还是荡起了涟漪,原来他从未懂过她,就像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曾理解他那样。

    简单的生活,没有富贵荣华,勾心斗角,这样的生活她又何曾不想?

    何曾没有想过去过布衣生活,可是身不由己,即使她从未想过东宫只位,也硬被逼着拉进来,不能独善其身。

    忽然想起他受伤的时候,自己焦虑的奔波求药,为别人洗衣暖床,只为保他性命。

    心头陡然一酸,雨水打湿在脸上已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可望而不可即?”扶兮手腕一紧,剑已抵在穆黎岁的胸口,她声音中带着不掩的轻蔑:“因为你是那么卑微,尽管你是一个将军。从小到大,穆衍说什么你从不驳口,他让你做什么你都会乖乖去做。就连这次,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让你来害我,害我至死,你又可曾说过半个不子?!你可曾说过?!”

    穆黎岁猛地一怔,就连剑刺进胸膛都丝毫不觉疼痛,他只是带着深深的不可置信看着扶兮。

    扶兮冷笑一声:“所以就连你害我,我都不会去信,你有这个脑子,你有这个胆量,你会有这个远见?”

    普天之下,能让穆黎岁陷害自己的,除了穆衍,再无二人。

    她亦想不到,到最后摆了她一道的会是穆衍。

    尽管从前她都觉得自己谋略尚可,但到了短兵相见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太嫩。

    剑还是从穆黎岁胸口拔了出来,雨水很快冲掉了剑上的血迹,扶兮将手中青剑苍傲举到二人的目光之间:“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屑。不过他日我若有机会可以东山再起时,我一定会在杀了他们的同时,一并除掉你。这把剑,是我八岁那年你赠与我,你的东西,我承受不起,今日就亲手还给你。”

    话音刚落,只听骤雨声中‘砰——’的一下,青剑已被折成两半,扶兮将剑重重扔到他的面前,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

    “扶兮——”穆黎岁叫住她,在看到那个身影顿下时,他问:“你可有从心底喜欢过我?”

    又一个心痛的问题,扶兮自嘲的笑了笑,她已经决定下嫁于他,他还在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泪水顺着雨水滑到嘴中,她尚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