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 – 二月河
白,为什么这么重用、重赏蔡英?因为他替府里立了一大功,为四爷我除了家贼。这个家贼,就是一向受我重用的管家高福儿。来人,把高福儿带上来!”
四个家丁答应一声,从东配房里把捆得结结实实的高福儿带出来了。一个家丁照高福儿腿窝里踹了一脚,高福儿“扑通”一声跪下了。
胤祯指着高福儿神色严峻地说:“这就是高福儿。大家只知道,他是四爷我府上的管家,却不知道他原来是个市井无赖,喝醉了酒,打死了人,是四爷我念他家有老母,设法把他保了出来,从死罪到活罪,从囚犯又到家奴,一步一步,登上了管家的位置。他本来也可以像年羹尧、戴铎那样,脱了奴籍,出去当官、当大官的。可是,他竟然为了八千两银子、一处宅子和一个婊子就出卖了我。尤其可恨的是,他向别人密告我去探视了十三爷。我旗下有个奴才叫戴福宗,是戴铎的侄子,原来在十三爷府上管事,现在被人弄走了,下落不明。高福儿贪财卖主,坑害人命,这还能饶吗?”
高福儿浑身筛糠,一个劲儿地在地上叩头:“爷饶命,是他们逼着我干的呀!”
胤祯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哼……逼你?你要是忠心事主,谁敢逼你!?爷是金枝玉叶,凤子龙孙,亲王阿哥,你八千两银子就把爷卖了。你丧尽天良我岂能饶你。来人!”
几个护院家丁应声而出,胤祯吩咐一声:“把雪堆起来!”
“扎!”
众人一愣,堆雪,堆雪干什么呢?可是,四爷的令旨是从来不说第二遍的。没有人敢问,更没有人敢不遵。于是,大伙儿一齐动手,眨眼之间,一座一人多高的大雪堆完成了。胤祯倒背着手,围着雪堆转了一圈,口中说道:“好白净的雪呀,可惜了的。”突然,他转向高福儿:“高福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主子爷,您老超生,您老慈悲。可怜我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奴才有力气,愿做牛做马,立功赎罪……”
胤祯高宣佛号:“阿弥陀佛,你还算有点人性,知道惦记老娘。放心吧,四爷从来是慈悲的。你的老娘有蔡英替你照顾,至于你自己嘛——”胤祯脸色陡然一变,厉声吩咐:“把这个作恶多端的奴才填进去!”
四个彪形大汉窜上前来,把高福儿头冲下,脚朝上地插进了雪堆。胤祯又是一声断喝:“填雪,踩结实了,浇上水,冻结实点。”
众家奴一拥上前,又填,又踩,又浇水,眨眼之间,高福儿已经没入雪堆了。眼看着一个大活人竟被这样处死,家奴们个个心惊。趴在窗户里往外看的丫头们,有的竟吓晕了过去。连杀人如麻、铁石心肠的年羹尧,也不由得心中突突乱跳。胤祯却神色不变,一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边沉稳地说:
“你们见一见这场面很有好处。不知死的苦楚,便不知生的乐趣。我若不严厉处置叛主的家奴,自己还不知落个什么下场呢?”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厉声喝道:“还有三个高福儿的同党,与爷站出来!”
这老大半天,家奴们都跪得双腿发麻,怀里揣着赏银,可心里却揣着兔子。他们万万想不到,处死了一个高福儿,还有仨同党呢。都面面相觑,可是却没有人站出来。
胤祯勃然大怒:“怎么,不知道四爷的规矩是只说一遍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数三个数,出来自首的,不但不杀,还有奖赏。抗命不遵的,高福儿就是样子。一、二、……”
第三个数还没数呢,三个家奴已经爬出来了,各自报名,请求宽恕。四爷一挥手:
“什么都不要说了。账房,每人发给十两赏银,让他们照样办差。大家都起来吧,好生干活,安心过年。今天,高福儿是头一个犯事的,四爷我从宽发落,赏他个囫囵尸首。今后,再有擅自结党,忘恩负义,坑害弟兄,卖主求荣者,首告的赏银三千,犯了府规的,无论主犯从犯,爷支起油锅炸焦了他!听见了吗?”
“扎!”
“好了,都散去了吧。蔡英,到后半夜,你给高福儿换上一身讨饭花子的衣服,送他到左家庄化人场,就说是在路上捡到的饿殍,要亲眼看着他们烧了他。”
“扎。请爷放心,奴才明白。”
康熙皇上曾经对张廷玉和方苞说过,他不怕西蒙古的阿拉布坦,因为阿拉布坦“不堪一击”。您还真得佩服,老皇上果然知己知彼,把战争的局势看透了。十四爷胤礻题按照皇上定下的策略率军出征,先在西宁汇集了蒙、回、藏、汉各路军马,大事铺张,盛陈军威,然后督军西进,向拉萨进发,摆出了天朝大兵要痛歼西蒙古叛王的架势。阿拉布坦哪儿敢抗拒天兵啊,一听到消息,立即从拉萨撤了出来,仓皇奔逃。要按兵法,只要胤礻题切断了拉萨通往蒙古富八城的粮道,立刻就能把阿拉布坦困在青藏高原上,聚而歼之。可是胤礻题没这样做,他多了个心眼。明年,是父皇登基、执掌江山的六十大庆。全国各地都在忙着准备礼物,向皇上进贡、贺喜。而皇上最盼望的是他老十四的进军捷报。当然了,要包围阿拉布坦不是什么难事,但全部歼灭他也并不容易。这一仗,可以打,也有胜利的把握。打胜了,还能给父皇献上一份厚礼,讨得老爷子的欢心。可是,打仗这事儿,瞬息万变,战前计划得再周密,也难免有失手。何况,万一气候突然变化,万一粮草接济不上,万一打了败仗,即使是打成平手,打成胶着、相持的局面,那可怎么办呢?全国都报喜,惟独他胤礻题报了忧,那皇上该怎么想呢?到那时,我再想去争那个“皇位继承人”,恐怕就没份了。老十四思前想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得,见好就收吧。反正,把敌人吓跑也算胜利,并且还符合皇上再三嘱咐的既定方略。于是,便修了一道“拉萨大捷”的奏表,派副将鄂伦岱回京,向皇上请安报捷,也顺便打听一下京师眼下的形势。
鄂伦岱正想回去呢。他接到将令,便骑上快马,星夜兼程,向着京城飞驰而去。
第五十二章 千叟宴千古传佳话 惊陨石惊破帝王心
鄂伦岱奉了十四爷的将令,回京来见皇上请安报捷。一路上,他打马扬鞭,星夜兼程,不敢有一点延误。鄂伦岱这个人,仗着自己是八旗子弟,贵介出身,又是八王爷的表哥,就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顺劲儿了,杀头掉脑袋不眨眼;不顺气了,谁都敢碰、敢顶。说白了,这人不过是个愣头青、二百五。他和八爷有亲戚,又是八爷旗下的奴才,一向是八爷说什么他听什么,八爷让咋干他就咋干。这次西征,八爷让他监视十四爷,他也认下了。可是,几个月下来,鄂伦岱多了个心眼:十四爷不错嘛!他对八爷是敬重的,对皇上也是忠心的嘛。早在十几年前,十四爷就是阿哥党的人了,他和八爷是知心换命的兄弟呀,八爷为什么对他也不放心了呢?再说,八爷连十四爷都防着,那我这个名义上的表哥,实实在在的奴才,八爷又将如何对待呢?八爷派我在十四爷身边当钉子。当奸细,为的是争夺皇位。为了这目的,连最亲近的兄弟,八爷都起了黑心,何况我这个奴才呢。有了这点见识,鄂伦岱沉稳多了。他心想:嗯,十四爷交代得对,我得趁这次进京的机会,摸摸朝中局势,不能一个心眼儿地跟着八爷瞎折腾了。
鄂伦岱回到京城时,正是康熙六十年的正月初五,京城里到处是年节的喜庆气氛。乍从冰天雪地的战场回来,鄂伦岱真有点儿看不惯。哼,老子们在前方爬冰卧雪,住帐篷、啃干粮,你们却在这里花天酒地的过年。要不是八爷派了我这当内奸的差使,我能受这份罪吗?他按规矩,先奔畅春园见驾。老皇上见到西征捷报,果然十分高兴,夸奖了老十四,也夸奖了鄂伦岱。说他这些年毛病改了,懂事了,也出息了。老人家说,既然阿拉布坦已经撤兵,不要穷追猛打,能保住西域安宁就行了。鄂伦岱迢迢万里回京报喜,要多歇几天,不必急着回去,还赏了他五百两银子。从在承德受到皇上申斥、责罚,到现在又受到如此夸赞、奖励,鄂伦岱知道了,老皇上是赏罚分明、一丝不苟的。他高高兴兴地拜辞皇上,又来到了八爷的府邸。
八爷胤禩这几年在家装病,养得又红又胖。见鄂伦岱回来,他当然也很高兴。便问:万岁说了什么,十四爷有什么反常举动,等等。鄂伦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全都回了一遍,末了说:
“八爷,刚才我在畅春园里听皇上说,今年六十大庆时,要举办一个千叟宴,请的全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这可是千古少见的盛典哪!奴才想,反正前方如今没事,我就瞧瞧这个热闹再回去吧。”
谁知,他这话刚一出口,八爷的脸就沉下来了:“不行!你必须马上动身,火速赶到军中,忘了我交代你的事了?”
鄂伦岱不敢硬顶,只好扯皮:“嘿嘿……八爷,您别着急上火嘛。十四爷那儿没事儿。明面上,他是大将军王,其实,干什么都有人掣肘。别说十四爷没外心,就是有也干不成什么。这么着吧,我明后天走。十四爷让我在德妃娘娘那儿替他请安,那是十四爷的母妃,我能不去吗?还有别的阿哥那里,十四爷都让我去问好,我也得走上一趟,打个花胡哨吧。”
“好了,好了,别罗嗦了。听我的话,越快越好,尽早回到军中,听见了吗?哦,我身子不好,不陪你了,你告乏吧。”
出了八爷府,鄂伦岱又来到皇宫。如今,皇上住在畅春园,这里管得不是那么严。鄂伦岱又是老侍卫,人熟好办事儿。他向守门的侍卫说要见四王爷。侍卫告诉他,四爷正在乾清宫那边忙着呢,就放他进来了。鄂伦岱来到乾清门这儿一看,四爷正在指挥太监们搭席棚呢。满头是汗,满身是土的。可是四爷看见鄂伦岱来了,还是抽出身来,热情招呼。鄂伦岱请了安,又替十四爷问了好,四爷高兴地说:
“好好好,谢谢十四弟。唉,他在京时,我们每天见面,也不觉什么。他这一走,我还真想他。你这次回来,多歇几天再走。瞧瞧,你又黑又瘦的,让人心疼。我手下这些奴才们,干活多点就叫苦连天,真该让他们去前方打上几仗。看见你这样,想必十四爷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说说,前边要什么东西,我给你们想办法。”
鄂伦岱听了心头一热。哎,人怕比呀!听听人家四爷这话,多暖人啊!他苦笑了一下说:“四爷,待会儿我进去给德主儿请过安,恐怕就要回去了。”
四爷一愣:“啊?!忙什么?瞧瞧这儿正要办大喜事儿呢,你不看了,是不是有旨意?”
鄂伦岱凄惶地摇了摇头说:“旨意倒是没有,皇上也说让我多歇几天再走。可是八爷……”
胤祯笑了:“唉,你呀,你呀,真是个死心眼。是皇上说了算呢,还是八爷说了算?再说,你鄂伦岱不是这种性子啊,你是天不收、地不留的角色嘛。伯什么?你安心住着,吃好,喝好,玩好,补补身子再走不迟。好了,我这儿正忙。晚上,你上我府里,咱们再好好聊聊。你进去吧,见了德主儿,替我也请个安。”
鄂伦岱一边往大内里边走一边思忖:哎——都说四爷冷,要我看,他心里热着呢!嗯,这回,真不能马上走,得看准了,要干,就跟个正经的主子。
四爷胤祯在这儿领着人搭席棚,为的是侍候皇上六十大庆的千叟宴。这主意,是老皇上想出来的。每年三月十八康熙登基的日子,都是要庆祝的。不外乎什么祭天地,祭大庙,受百官朝贺,听万寿无疆的颂词之类,康熙早腻味了。如今,他六十八岁,当皇上六十年了,何不把京城的老人们叫到一块儿,叙叙旧,聊聊天,说说家常话,来个既痛快、又消闲的庆典呢?他把这意思告诉了马齐,马齐又传话给礼部,让礼部拟个名单,有几十个老臣子、老乡绅也就行了。哪知,皇上这随口说出来的话,竟被礼部看成了大事。他们上了一道奏折,说自古以来,当皇上的都说尊老敬贤,可是都光说不做。当今万岁,身体力行,堪为后世之典范。几十个人参加太少了,叫谁不叫谁呢?干脆,在京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全请,外地的老人由各省大员代表皇上宴请,让全国的老年人,都沾沾皇恩雨露。于是,皇宫里的千叟宴,就这么定下来了。康熙皇上又好笑、又无奈。唉,当皇上原来也不自由,来这么上千的客人,还不把朕累坏了吗?可是,礼部说得振振有词,他也只好答应了。
三月十八这天一大早,康熙的车驾从畅春园出来,回到了紫禁城。他先祭拜了大庙,又到钟粹官里给太皇太后老佛爷上了香,才来到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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