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 – 二月河
诺裟恪!?br /> 陈全应口答道:‘屁!’太监不禁愕然,问道:‘这怎么讲?’陈全道:‘放也由公公,不放也由公公。’”
众人听了,无不鼓掌大笑。伍次友笑得打跌,道:“我也有了一个——有一家富户,原是卖唱的出身,死了母亲,求人写牌位,既要堂皇,带上‘钦奉’二字,又不能失真。花了一千两银子没人能写。一个秀个——就是方才贾先生讲的那位了——穷极无聊,便应了这差。上去援笔大书道:‘钦奉内阁大学士,两广总督,加吏部尚书衔,领侍卫内大臣太子少保王辅相家仆隔壁之刘嬷嬷灵位’。”
众人听了又是哄堂大笑,连旁边侍立的苏麻喇姑也不禁‘嗤’地笑出声了。
康熙便道:“我也有了一个——一家人想住好房子,卖了地和存粮,又借了钱,好容易盖成了,却连饭也吃不上。他的一个朋友进来扬着脸看了看道:‘这房子盖得好,不过欠了两条梁。’问他怎么回事,朋友笑道:‘一条不思量,一条不酌量!’”
这个故事说了,除魏东亭微微一笑外,别的人都没笑出来,’伍次友笑道:“这故事劝大于讽,没把大家逗笑。公子该罚一杯!”康熙只得笑着饮了。班布尔善听着这些笑话儿句句似乎带刺儿,却又说不出来,暗骂魏东亭:“不知从哪里弄个野秀才。”口里却笑道:“我还说个读书人的事:有个学官,退休还乡,自做了一块匾,上头写了‘文献世家’四个字。有个无赖夜里把‘文’字上面一点贴了,便成‘又献世家’。这家子大怒,撕了去,不料隔了一夜‘文’和‘家’上头的点都没了,变成‘又献世冢’这家便摘下来,擦洗干净挂上,第二日‘文’和‘家’都被糊住了,只余‘献世’这两个字……”
他的笑话未讲全,众人早笑倒了。魏东亭便道:“贾先生这个笑话儿着实地好,很应奖一杯酒!”
班布尔善笑着饮了,问道:“虎臣可还有好的么?”
魏东亭笑道:“我虽不学无术,笑话儿却有得是——说一个近视眼,过年在路上拾了个爆竹,不知是个甚么东西,便凑在烛上去瞧,不想就燃着了炮捻儿,“砰”地一声在手里炸开。旁边一个聋子看得清楚,便问:‘足下方才手里拿的什么,好端端地怎么就散了?’”
众人各自回味,伍次友早大笑起身道:“真有你的,虎臣!已出来多时了,我还有事,不如就瞎子放炮聋子看——今日且散了罢!”回身叫了声“婉娘”,便径自带着苏麻喇姑去了。
第二十六章 山沽居婉娘伴师游 西鼓搂道长说因缘
苏麻喇姑走出庙门,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可现下怎生对付这位呆子呢?见伍次友默默走着,似乎在想什么,便问道:“饿了罢,咱们别急着打轿回府,先在附近寻一家野店打个尖儿再走罢。我可是立规矩立得腰酸腿疼了!”
“也好。”伍次友道,“不过今儿这事好怪。龙儿、小魏子约的那个人怎么瞧着那么别扭,倒像龙儿的奴才似的。你们怎么又不肯相认呢?”苏麻喇姑掩口笑道:“他是鳌中堂府里的清客,练就了的奴才相。听说起先和小魏子相处得好,又是表亲。今个儿偶然碰上,人心难测,自然以不认为佳。”伍次友是读书人的心性,对苏麻喇姑的话信以为真,遂笑道:“这也小心过分了。”
二人边说边走,转过一片瓦砾堆,见前边有一带土墙,墙上藤蔓四攀,墙边老树婆娑。这虽是一间小门面的村酿酒家,但在这劫后村野里,却分外引人注目。伍次友点头笑道:“嗯——这个地方不坏,是个读书的好去处。”
二位,请里边用饭,有烧麦羊肉、各样细巧点心,京挂银丝面……”
伍次友只顾和婉娘说话,没有注意店主人。可一听这声音非常熟悉,再抬头一看,这个老板不是别人,竟是何桂柱。多日不见,他倒发福了许多,惊讶地问道:“柱儿,你怎地到这儿来了?”
“哟,是我的二爷!”何桂柱这才瞧见是伍次友带着个陌生女郎,忙陪笑道:小人越发拙了,二爷又穿这衣裳,都不敢认了。——二爷,小人给您请安了!”
苏麻喇姑早听魏东亭讲过此人,只诧异地打量了一眼,又瞧瞧幌子上“山沽”两个大字,便随伍次友进了店。何桂柱跟在后边,口里不住他说:“二爷,您去后不久,悦朋店就开不下去了。托爷的福,魏爷给小人在这里又寻了个落脚的地方儿。……亏了爷照应,不是爷的这些好朋友有本事,小人还不叫人家——”一句话没说完,见里边一位客人向这边张望,就把话咽下。他把伍次友和苏麻喇姑让进里边雅座,便亲自摆布饭点去了。
进到里边时,苏麻喇姑盯了一眼那位客人,觉得以乎见过面,因想不起,也并不在意。等进了内间,才猛醒道:“像是传说的那个其丑无比的刺客,他到这里来做甚么?”陡然间心情紧张起来,又想到康熙他们早已去远,料无大事,才渐渐定下心来。
伍次友到没留心苏麻喇姑的脸色,兴致盎然地逐字逐句鉴赏着粉壁墙上客人留下的诗句。见多是称颂白云观、宣扬因果报应之类的话,觉得无甚意味,倒是有一行细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念了念,又低头想想,暗自发笑。苏麻喇姑好奇地凑过来看时,粉墙上写着:
王寅三月,候与夫人会于高轩
不觉脸上便有些发热,啐道:“文人无聊,写这样下流话在这上头。”伍次友笑道:“这只能算是轻薄话。你只把《三国》读得烂熟,却不知这个话是有身份的。待我为它续上几句。”
正说着,何桂柱托了食盘进来,一炉烧得滚沸的火锅,一盘烧麦,还有一个盘子是仿德州的烧鸡。他提起鸡腿来,熟练地一抖,肉便齐整地籁籁落下。见伍次友和苏麻喇姑看字儿,便笑道:“这还是前任店主人手里的事。说三月间有个尊贵人到这店里来过。”
“是旗人?”苏麻喇姑问道。
“是汉人。”何桂柱笑道,“还带了一个女子,这女子长得比陈园园还美呢!”说着见伍次友要笔,便挑帘出去了。借着帘子一闪,苏麻喇姑见那刺客正起身出去。
伍次友见她发呆,便问:“婉娘,你在想什么,”苏麻喇姑微微一怔,遂笑道:“陈圆圆!那贵人莫不是吴三桂?”伍次友也是一证,细审笔迹,拍案道:“不是他又是谁,我见过他早年给先父的书信,像极了!亏你聪明,一下子就想起来。”
何桂柱兴冲冲端着一方砚、拿一支笔进来道:“请用墨,二爷!”伍次友说:“好。”一边提笔濡墨,一边笑对何桂柱道:“只是污了你的墙壁。”何桂柱笑得眯了眼,道:“爷说哪里话,爷的墨宝比什么都值钱!这是在北京,知道的人不多,要是过了扬子江,只怕花了银子还没处买呢!”
伍次友朝苏麻喇姑道:“这人用的春秋笔法,我以春秋笔法续之。”便接着那行小字续道:
夏久旱,秋早霜,冬多雨雪,候夫人崩。
写完坐下道:“不度德,不量力,岂不是自寻死道?”
苏麻喇姑道:“这么一续就完全了——那些人朝哪个方向去了?”
何桂柱很奇怪这女子何以对此惑兴趣,小心翼翼地答道:“我是听前头老板卖店时说的,后头的事我没问”。
“你不用和我们打哑谜儿!”苏麻喇姑冷笑道,“这位是你早先的少东家,小魏子——就你说的那魏爷——又是我表哥,有甚么信不过的。”
何桂柱自小挨砸挨惯了的,忙赔笑道:“慢说您是魏爷亲戚,单是伍二爷在这儿,我柱儿就不敢藏半点虚言,实在是不知道。”伍次友也觉好笑:“婉娘,咱们吃过快去罢,谁是吴三桂,与咱们有何相干?”苏麻喇姑这才无话,也觉得自己没来由,便笑道:“我是说着打趣,你忙你的去罢。”
魏东亭和班布尔善从左掖门直送康熙进了大内,由张万强、狼谭等接着,方才退下。
出了天安门,班布尔善笑道:“早着呢,长天白日的回去也没意思。走,我请客!”于是二人脱了公服付与从人,竟不用轿马,迈着步儿往西鼓楼走去。
西鼓楼茶食店座落在宣武门最繁华的地段。迎面一块大匾四个金字“清风鼓楼”,是前明正德皇帝的御笔。两边一副楹联是:
香欺山阴点点雪里梅
色压河阳漫漫岗上枫
也是正德御书,就凭凭这块牌子,百多年来这家老板生意愈做愈大。金陵、苏州、杭州都有它的分号。
班布尔善便笑道:“这正德虽很浪荡,字的风骨却不俗,正是瘦金体一派正传。”魏东亭也笑道:“正德并不昏愚,如不是一干小人乱政,也未见得就如此不堪。”班布尔善点头道:“这说的是。”说着便进了店。这店说是茶食店,其实茶座只占它营生极小一部分。楼下边五花八门各色小吃,冷热荤素一应俱全。几个跑堂的忙得满头是汗。二人见下边如此热闹不堪,便登楼上了雅座。
刚上来楼,魏东亭一眼便瞧见临街窗口坐着胡宫山,自个儿独斟独饮,配着黄蜡脸、三角眼、扫帚眉,颇为滑稽。遂笑道:”老胡,好兴致,自得其乐啊!”
胡宫山忙起身笑道:“魏大人,多日不见,您吉祥啊!”便要行礼。魏东亭忙扯住道:“这怎么敢当?何必呢!”胡宫山看着班布尔善笑道:“这位先生好面熟,哪里曾见过,”班布尔善歪着头想了半晌道:“像是在内务府老黄家里见过一面。”胡宫山笑道:“是了是了,是班大人,晚生失敬了。黄总管老太爷去年中风,是晚生诊的脉。”
三人只顾说话,跑堂的在旁早侍候着,此时见有了缝儿,忙恭敬地插进来道:“三位爷请这边坐,”就拧了热毛巾请他们净面。班布尔善一手扯一个,请魏东亭、胡宫山坐下,一边说道:“我已与虎臣约好,我来作东,咱们一醉方休。”
胡宫山道:“晚生已先用了酒,只怕要吃二位的亏。”魏东亭笑道:“他有的是钱,咱们扰他一席没啥。”他知班布尔善心中有鬼,又弄不清这位胡宫山是何面目,想着这倒是个试探的机会。班布尔善曾听纳谟说起,魏东亭带着胡宫山为康熙看过病,对胡宫山他也捉磨不透,想看看这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也执意要拉胡宫山同饮。胡宫山暗自好笑:“这两个对头今日倒如胶似漆,我何妨也瞧瞧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这样三人各怀心事坐在一起,跑堂的知他们都是官身,给各人端上一杯普洱茶,静听吩咐。
班布尔善喝了一口茶道:“你只管拣最好的席面摆上来就是。”跑堂的听了一会儿,知道这位就是班布尔善大人。对龙子凤孙,他哪敢怠慢,忙不迭地答应着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几个伙计走马灯一般上起菜来。魏东亭见是一桌满汉全席,遂笑道:“我们三个便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这许多。”跑堂的赔笑道:“名义虽是满汉全席,却不全,不过拣了几样时新的做来,图爷们个吉利。”胡宫山却大感兴趣,呵呵笑道:“魏大人不要扫了兴,这有何难;我就有这个饭量,可惜我还叫不出名目来。”
“回爷的话,”跑堂的满面堆笑,——指点道:“这是雄鸡报喜,佛手生香。鼎湖素鸽蛋,福寿而康,蚝皇网鲍片——用四个头的干鲍,只怕这会儿跑遍北京城也难遇呢——那是鼓汁龙虾拼盘孔雀开屏、麒鳞熊掌,四大热菜是紫带围腰、喜冠进爵、玉乳金蝉、龙藏虎扣,另有冰花银耳露,甜品点心,花开富贵四式……爷们随便尝尝,看味道可正,”胡宫山听得眉开眼笑,抓耳挠腮连道:“好好!今儿要饱享口福了!”
班布尔善朝胡宫山努努嘴儿,对魏东亭笑道:“虎臣,今日也知天外有天了!请用酒罢。”三人举起杯来各饮了一口。班布尔善夹了一筷玉乳,”说道:“请”。又颇有些犯愁地皱眉道:“肥得很。”魏东亭尝了一口道:“味道不坏!老胡,请呀!”胡宫山也不言语,一筷子下去,半个”玉乳”被淋淋漓漓地夹了起来,左一口右一口霎时全被吃光。班布尔善看呆了,心想:“这人肚子真不含糊。”
魏东亭知道凡武功高强的人,无不食量如虎,便有意留量,学着班布尔善只拣清淡的略吃几口,单看胡宫山如何吃完这一席。胡宫山有些发觉,笑道:”魏大人是在看我笑话儿,岂不知惟大英雄能显本色,真名士自露风流!”
班布尔善笑道:“胡君一点也不像个行医的,真是个奇人!”说话间,一碗“龙藏虎扣”已被胡宫山一扫而空。他抹了一把嘴笑直:“晚生不是酒后吐狂言,我自幼就在深山求师,对风角六王、奇门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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