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步步生莲 作者:月关(起点vip2011.03.16完结)
东阳寨除了自己的八百族帐,此时还汇聚了各处逃来的大小部落落难民,这些人中亦不乏勇士,要凑出千名勇士也不为难。对这样的局面,东阳寨大头人日麦丹增非常欢喜。那些逃难来的族人,他们原本的部落和村寨都被彻底夷平了,从此以后,他们只能依附于东阳氏。东阳氏将因此济身于一流的大堡寨,他的地位也将水涨船高。这种财富,比他的族人自芦岭州掠来的财富还要庞大百倍。
但是,他的欢喜只持续了几天,这天一早,他刚刚起床,就接到一个消息:东阳寨被包围了。满怀疑惑的日麦丹增登上堡寨箭楼,才发现包围丹阳寨的竟然是汉人,来自芦岭州的汉人军队。大头人日麦丹增勃然大怒,立即命人吹响号角,召集武士,出城与来敌决战,他绝不容许别人侵上门来挑战他的权威,区区一千汉人骑兵,就敢侵上门来,向自幼生活在马背上的而且两倍于他的羌人勇士们挑战?
但是一战之下,他才惊愕地发现,来自芦岭州的这一千名骑士,远比他们更精于骑射,他们生活在蕃汉混杂地区,半牧半耕,骑射本领虽未撂下,比起逐水草而居的草原大部落,弓马娴熟的程度却有不如,然而这一千名骑士却比草原上最善战的部落还要骁勇。
要知道李光岑这些年是流落在吐蕃草原上,带着几十名贴身侍从,一步步从无到有发展起来。夏州草原上的诸羌部落之间虽也时有战争,但是大致的地盘是比较稳定的,彼此之间很少会发生你死我活的殊死战争,要与吐蕃人争夺草场和水源,他们不是一辈子生长在马背上,而是一辈子战斗在马背上,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他们不但没有被消灭、吞并,反而渐渐壮大,那些族人该何等骁勇?
但是也正因为这种生活太过艰苦,族人整日都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下(原文是“整日整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下”俺大刀认为这个应该是关大笔误了吧),而且随着他们的壮大,渐渐引起了吐蕃大部落的觉醒,所以李光岑自知来日无多,而族中又缺乏一个智勇双全的领袖时,才千方百计,一定要为这些族人们寻找一条出路,安排一个稳定的生活。
这些骑士的战斗力,比起东阳氏引以为傲的骑士自然更加高明。但是尽管如此,东阳寨占据着地利,且战士一倍于来敌,日麦丹增乃无所惧骂他倾巢而出,欲一战之下便将这股来敌全部击溃。不料,两千精骑掩杀出来,将来犯之汉人军队迫退,正欲趁胜追击之时,竟然又有两只骁勇不下于正面之敌的骑兵从天而降一般从左右两翼掩杀过来。
若非日麦丹增的族人见机得快,立即护着大头人后撤,连他这个大头人都要葬命在这突如其来的两只精骑箭雨之下。两千对三千,单兵战斗力又远胜于他们,而且是以有备算无备,这场仗还怎么打?活着退回东阳寨的骑士竟不足七百人。
这样残酷的绞杀,只一战就把东阳寨迎战的勇气彻底打没了,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的族人放声大哭,整个堡寨中到处都是呜咽的哭声,狂妄的日麦丹增透一次开始正视起这些对手来,而且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恐惧。
他派了近百名亲信的族人,由自己的长子扎西亲自率领,趁夜突围出去,向附近两个大部落乞援,代价是让出两块本属东阳氏所有的丰沃草场。这些丰美的草场是东阳氏的根本,他是真的不舍得啊,可是这些煞神似的汉人,已不是他能抵抗的了,如果求不到援兵,东阳氏也许就会被人从横山抹掉,二十年后,再也无人记得这里曾有一座东阳寨,曾有一群东阳氏人。
扎西回来了,近百名勇士,一出一进,活着回来的只剩下五人。他的儿子,骁勇的东阳氏战士扎西,断了一臂,瞎了一眼,血人一般杀回寨子,带给他的却是一个令他更为绝望的消息:那两大部落竟然是按兵不动,见死不救。甚至在扎西擅自作主,让出了四块,已是近乎整个东阳氏全部草场的条件时,他们仍然不为所动。
日麦丹增傻了,他呆呆坐回虎皮的椅子,听着堡寨外的厮杀声,已经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汉人军队正在制造草原部落所不擅长的那些攻城武器,东阳寨没有汉人那样的深垒高墙,不需要太巨大的攻城车和云梯就能攻得进来,今夜,他还守得住,明天呢?现在可是连老弱妇孺都派上了用场。
“阿爹,我在齐封氏部落中,看到了野离氏的信使,会不会是野离氏从中捣鬼?也只有野离氏才能胁迫他们两大部落拒绝对我们伸出援手。”一身是血的扎西看着就叫人怵目惊心,可他也不包裹,就带着一脸一身的血大声咆哮道。
日麦丹增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儿子,低沉地道:“野离氏?我们的族人与野离氏无怨无仇,他们为什么要帮汉人?如果野离氏要对我们动手,又何必要假手他人?”扎西无言以对了。
沉思半晌,日麦丹增抬起头来,用痛苦的声调说道:“我们……献寨乞降……”
〃甚么?”扎西勃然大怒:“阿爹,我们不能投降,一旦降了,从此我们还能昂起头来称好汉吗?横山诸部落都要看轻了我们,我们不能降,誓死不降!”
日麦丹增却不像他的儿子那么没头脑,他苦涩地答道:“如果不降,也许正合他们的意。他们现在摆明了是要把我东阳氏斩草除根。儿啊,情势所迫¨¨¨一旁,前来投靠他的苔摩氏头人扎可特尔眼珠一转,上前说道;”丹增大人,我倒是有主意¨¨¨”
“嗯?”脸色灰白的日麦丹增转头向他看来,扎可特尔的双眼微微眯起,眸中闪烁着缕缕杀机:“咱们¨¨¨诈降!”
壁宿嬉皮笑脸地道:“这科特尔大人,我们杨浩大人其实也不愿意与横山诸羌兵戎相见的。不瞒你说,现在已经有一些羌人部落投靠了我们大人,我们大人对他们可是优容礼遇,一视同仁的。你既引人来降,又要帮我们诈开堡寨,这是大功一件,一旦事成,我们大人必定向朝廷保荐,朝廷对你们是一向恩抚的,怎么着也会委你一个都指挥使的官儿啊,到时候,在下见到你,也得毕恭毕敬称一声大人啦。”
“不敢不敢,壁大人客气了。”扎可特尔陪笑道:“天兵天威之下,扎可特尔只求能保全自己的族人,这官可是不敢想了。”
他不放心地回头看看,疑惑道:“壁大人,天色已经晚了,我这时带你们去诈寨门,借夜色掩护,你们不是正好埋伏左近以便攻进寨去么?我选的那个地方,距西门很近,左近又全是树林,非常易于埋伏,怎么。。。。。。反而要我把人都带到这儿来啊。”
壁宿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吧?其实我也不懂,我们大人说,凌晨时分,才是一个人最困倦的时候,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去诈门,咱们取这东阳寨就更容易了。你们先在这谷中歇着,我们木大人准备了许多酒肉,供你们吃个饱,歇息到天将微明时,咱们在行动。”
“好好好,木将军真是高明,真是高明哇。。。。。。。”扎可特尔回头看看自己那两百多人,心中暗暗焦急,在西门外密林中,早已秘密埋伏了许多箭手,就等着他引这些汉人去诈寨,到时猝然下手,以他们的箭术,绝对可以以少胜多,把还未入寨的汉人杀死大半。到时再把寨门一关,寨中密集的箭网足以把进寨的汉人也杀个精光,那时敌我之势必然逆转,谁想那个愚蠢的木将军居然自作聪明,要搞什么凌晨攻击,看来一会儿得找个机会,派人回去送个信儿。
扎可特尔正转着心思,壁宿突然捂着肚子道:“呀哟,有些内急,你们等会儿,我到旁边方便一下。”
“好,壁大人请便。”扎可特尔大喜,连忙答应一声,等壁宿钻进了草丛,他立即招收唤过一人,急急嘱咐道:“你快潜进草丛中藏起来,一会儿我们继续前行,你摸回去,告诉丹增大人,汉人将于凌晨才去炸城,叫他小心戒备着。”
“是。”那人抚胸一礼,一猫腰便向另一侧草丛中钻去,扎克特尔微笑着转回首,看着蹲在草丛中的壁宿,许久许久,他忽然心潮汹涌,油然升起警兆。他不安地叫道:“壁大人,壁大人?”
壁宿蹲在那儿一动不动,扎可特尔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到了近前一看,不由勃然色变,那里只有一件衣衫,挂在半人高的篙草上,那个入女子般俊俏的壁大人早就连人影儿都不见了。
“不好,快快散开,伏倒,准备撤退!”
扎可特尔一连串下了几个命令,听的那些族人一脸茫然,就在这时,左方二十余仗外的草坡树后忽的闪出数十人来,一个个弯弓搭箭,一双双大眼凶狠的盯视这他们,作势发箭。
紧接着,右侧,前方,后方,无数的汉人士兵持弓搭箭,在草丛中、密林中、排着密集的队形向他们四面围拢过来。
一个虎目怒张、虬须满腮的大汉挂着一柄砍马刀出现在谷口,舌绽春雷般大吼道:“尔等鼠荤,竞敢诈降,杀无赦!”
扎可特尔认得此人是那位木团练使身边偏将木魁,急叫道:“将军且慢,我等真心实意要投效杨浩大人,将军不能诛杀我们啊。”
木魁仰天大笑:“扎可特尔,你以为我们都是汉人,穿了这身衣服只是为了一路上遮人耳目易于行动吗?哈哈哈……,你的伎俩,瞒得过旁人,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他把刀往前一指,大喝道:“我羌人但有缔约结盟的重大事宜,莫不对白石大神盟誓明志,你既来降,为何提都不敢提起白石大神?我羌人部落,家中没有刀的大有人在,却无一家没有弓箭,何以你们人人佩了近战的弯刀,弓箭却寥寥无几?你既来降,夜晚杀进城去,谁也无法顾得旁人周全,为何你带来的人个个都是精壮的大汉,全无一个家人,而且一个个毫无为家人担忧之色?”
“我。。。。。。”扎可特尔还待狡辩,木魁已大喝道:“杀!”
一名士兵指扣一松,一枝狼牙箭应弦而出,箭发似流星,一二十丈距离,弦响即至,“噗”地一声贯入了扎可特尔的左胸,扎可特尔仰面摔倒,一阵天昏地暗,耳边只听箭啸不绝,惨叫四起,那些佩刀的死士根本没有机会冲到私下何为的箭手们面前,纷纷栽倒于地。
片刻的功夫,谷中地面上已再无一个囫囵站着的人,四下的箭手们一言不发,摸摸地把弓背回肩上,令人听着牙酸的呛啷声中,自腰间慢慢拔出刀来,一步步向前去,见到还有喘气的,便想杀鸡似的补上一道,或割喉,或胸穿,俐落非常,那种冷血,冷静,冷酷的神情,看得蹲在一颗大松树上的壁宿也不免为之变色。
木魁声震屋瓦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留下一队人打扫战场,其他的人随我向东阳寨西门去,东阳氏的埋伏人马,必已是在寨门外面了。。。。。。”
数百里内最强大的东阳氏部落被消灭了,杨浩赶来的时候,寨中高过车轮的男子已被木恩尽皆斩首,血腥涂地,尸横遍野,看来真是怵目惊心。
木恩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是一个慈父,在自己的族人面前是一个宽厚的长辈,在李光岑和杨浩面前是一个忠心的仆人,但是在敌人面前,却如一个杀神,那心肠仿佛就是铁做的。在草原上的亡命生涯,锤炼出了他这种特殊的性格,部落中每一个战士,似乎都与他一样,就像一匹狼,对伴侣和伙伴至情至性,对敌人,无所不用其极。
到时他们俯首听命,甘愿效忠的那头“狼王”杨浩,目中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杨浩能在运筹帷幄时冷静地做出正确的判断,也能在唐焰焰面前把大是大非、大仁小仁分析单头头是道,但是他毕竟还是缺乏足够大战场锤炼,当那血淋淋的场面被他亲眼目睹时,情绪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木恩所做的,才是适合草原生存原则的:弱肉强食,你既然要树立一个敌人,就必然要应对一旦失败所要受到的惩罚,如果杨浩是失败者,他的下场不会比对手好上半分,所以,他只能遵循这原则,适应这原则,而不会愚蠢的跟狼讲仁义,把自己人送进火坑。
日麦丹增的大屋中一切器具、财富,全都已经被搬空了,屋中丢着一些引火之物,这里将被夷为平地,挣个东阳寨,都要变成一片废墟,他要让所有经过这里的人都记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到要记着一旦冒犯芦岭州就可能遭受的惩罚。
杨浩从日麦丹增的大屋中出来,对走在他半步之后的木恩说道:“让木魁压着女人和孩童先回去,你和壁宿留下,陪我往齐封氏、摩狐氏部落走一遭,这次攻打东阳部落,他们按兵不动,没有给予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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