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 作者:夏嘉萦(文秀网2012-08-27正文完结)
归霜不亢不卑,回过头道:“我亦救了公子,你我两清,又有什么谢或不谢的。”
那男子竟是一笑,“姑娘,此去何方,说不定你我同行。”
“我四海为家,任自漂泊。”
“在下银珏,正与姑娘同行,何不一起呢?”
归霜知道银珏法力高强,自己定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并不似坏人,相伴同行却也不差。更何况自己在同一辈仙门弟子中也算的上出色,逃也是没问题的。
归霜对那男子道:“在下唤作归霜,银兄请。”自己已经变作了男子模样。
归霜与银珏随意在一座山头待了近半月,心中压着事肆意释放,每日饮酒作乐,过得也甚是逍遥。只是举杯消愁,终于还是要醒的。她消失了几近半月,白卓竟还未找到她。她心中怅惘,是师父不愿再见到她了吗。
那日与银珏把酒言欢,却见银珏倏然放下酒杯。只道:“可否向归霜姑娘讨要一样东西?”归霜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道:“银兄请讲。”
“归霜姑娘的白玉骨。”银珏眼中闪着银光,无比鬼魅。
恐惧袭上心头,归霜始知不好。自己消失半月师父怎会找不到她,他说过,她是他最好的徒弟。她强作镇定:“不过一块普通石头,银兄何必强求。”她心中亦是好奇,白玉骨虽是仙家之物,却并非什么稀世珍宝,在天界随处可见,银珏何以向自己讨要。
只见银珏眯眼,凑近归霜,一双凤眼妖冶勾人,“归霜姑娘的那块白玉骨可是不同。”归霜“噗——”一声站起,酒杯“乒乒乓乓”落了一地,归霜此时着男装。银珏勾嘴一笑,妩媚地如同九尾狐仙,“归霜姑娘这是做什么?”
归霜向后退一步,只道:“归霜不胜酒力,先去歇息了。”转身便回了房去。
夜间,归霜见左右无人,便偷偷溜下山。谁知竟被一层强大的结界挡开。那结界气息混杂,分明不像天界的。归霜心下一沉,难怪师父寻不到她。
她回过头,银珏着一袭银衣站在她身后,月光之下,凤凰团抱的花纹格外清晰。归霜顾不得恐惧,直视他的眼睛:“你是什么人?”
他慵懒地摇摆手中折扇,折扇上红梅娇艳欲滴,如同鲜血淋漓,“魔界左护法——银珏。”
归霜心中一惊,他是魔界中人。传闻神魔大战后,魔君不理事务,魔界之事尽数交予左护法处理。她只觉得被骗一般,心中又怒又怕,“你想干什么?”归霜向后退一步,身后却是结界,她退无可退,只好站定。
银珏用折扇托起归霜的下颚,轻轻一笑:“归霜姑娘不愿交出白玉骨也没有关系,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归霜不再信他,自是不愿看。银珏折扇抵着她的下颚,她动不了,只好闭上眼。
银珏的声音如同蛊惑,“想想你师父如何对你。”
月色下,白卓冷若冰霜的脸,那生疼的一耳光,“你是我最好的徒弟”,所有她不愿回忆的东西,统统浮上心头。心如同在火上烤,难受极了。
“与你师父有关,也不想看吗?”
她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她睁开眼,道:“我看。”
'51 长相思?长相忆(六)'
天罗地网如同帷幕拉开,归霜睁大眼,这是幻境吗。黑色的地板发亮,闪着光。归霜沿路走去,层层铁牢,她反应过来,这里是天牢。
“叮当”的开铁门声,一袭蓝衣的女子被带离。是水神。归霜跟上他们。
三堂会审,白卓高*上,淡淡道:“凤笙,这里是一碗忘川。”
凤笙抬起头,那一双眼竟与归霜有八分像,她看向他,只道:“我不会喝的。”
“若是不喝,便要永囚幻境。”白卓依旧淡然,对于亲如自己妹妹的女子依旧没有半分手软。
凤笙平静的如同水一般,“比之忘记他,不如永远呆在幻境之中,哪怕是假的,却也比没有他好过。”
花神坐在下座,她一向疼惜凤笙,不由问道:“哪怕他骗了你,你也愿意?”
凤笙竟是甜蜜一笑:“前辈,他没有骗我,是我自己会错了意,我从未问过他是什么人。”
花神摇摇头。
众人皆道情至深处不可拔,便要强饮一壶忘川,却不知越忘记越深刻。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色彩,若是没了他,千千万万年的寿命也不过是始终如一的单调。
凤笙被天兵带回自己的府邸关押。
幻境的帷幕又一次变幻,脚下的青石砖,是归霜再熟悉不过的净醒殿。火烛夭夭,归霜透着门缝望进去,里面传来声音。
“神尊何不将幻境与神魔井相连,神魔井需要神力支撑,水神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如此,只需一月一滴心头血……”
“……”长长的沉默。
天色渐渐变亮,归霜耳边充满厮杀。四处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一万两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吗?哀嚎遍野,归霜心下凄凉。
一道强光闪过,却是白卓屹立云端。她看着他引出玉骨扇,“封——”一瞬的混沌,水神的幻境与神魔井相连,神魔井从此寂静。归霜不知为何,心中强烈的不愿与悲悯,她想拉住白卓,却一动也动不了。
帷幕渐渐散去,巨大的石头零落而下。眼前恢复了之前的山头,归霜捂住胸口,急急喘气道:“你给我看这个是为了什么,即使这些真的是我师父做的,我师父也是为了苍生,为了天下,更何况,这也许是你编织的幻境呢?”
银珏走近她声音如同鬼魅,“若我说水神是你的母神呢?”
归霜推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胡说,幻境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场景。”
“血缘亲子骗不了人,你在幻境中有没有一点触动呢?”
结界被打散了,银珏眯着眼,继续道:“而你呢,他是杀害你母神的罪魁祸首,你却认了他当师父,”他伸手捏住归霜的下巴,“你甚至爱上了他。”银珏笑得灿烂,眼中却全是寒意。
归霜甩开他的手,冷不防地抽出承影剑刺去。银珏似是没料到,生生挨了她一剑。归霜手中揣着白玉骨,急忙腾云胡乱飞走。
她脑中一片混乱,“你的母神是水神”,幻境中的一幕幕涌上来,究竟是真还是假。有关水神的传言甚多为什么偏偏没有水神有子这一条。她冷静下,若是水神有子,那么魔君怎会不知道,那么她年幼时又怎么流浪在草野之中。
她安慰自己似的,对自己道:他定是骗她。
她腾着云,却不知自己往哪个方向去。突然,她被五个男子围住。
归霜看向那个为首的男子,一件银色盔甲,她认得是白卓手下的常服。她看向他们道:“是师父让你们来接我的?”
为首的男子面无表情,只道:“是神尊让我们来的。”
归霜不由松了口气,四周的人却纷纷*剑,她心头一紧,亦引出承影剑,颦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神尊叫我们来杀你。”
归霜心中如同泼过冷水一般,她纵身一跃,挥剑劈过去,“你们胡说,师父怎会杀我?”
那男子一笑,“不信吗?”随手拿出一块白玉牌,归霜心乱如麻,直直想那块牌子刺去。神力牵引弹出,一道白光震得她手生疼。竟是真的,归霜顿时没了力气,剑落在地上。她只觉得无比的累,连求生的意念也没有了。
一前一后,两剑直*入她的胸口,重重向下坠去。不,师父怎会杀她……究竟是为什么……她只觉得痛的难受,几乎要虚脱了。她竟笑了笑,也是一种解脱不是么。似乎身体不是自己的,三魂六魄四处飘荡。
她不知自己落到了哪里,终于失去了知觉。
归霜再醒来,却是在昏暗的房间里,胸口痛意传来,猛烈的咳嗽。原来自己还没有死。房门外走出一位女子,紫裙曳到地上,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衬得那女子愈发妩媚动人。归霜撑起自己的上身,“是你救了我?”
那女子一笑,浑然天成的妩媚反倒叫她安心,“是我。”
归霜环顾四周,道:“这里是哪里?”
“冥界,我是孟婆玄烟。”
归霜看向她,她便是万年前在天界失踪的玄烟么。她与酒神那段轶事通过月老在天界广为传播,没有人说的清事情始末。原来,她是来了冥界。
“玄烟前辈,为什么救归霜?”
玄烟替她掖好被角,“我本应救你。”
归霜听不懂她话中意思,低着头看着被子上的花纹,一树合欢树。合欢。刺得她眼睛难受。
“等你好了,我便送你回去。”
回去?归霜的眼蓦地发烫,她要回哪里去,师父要杀她,她早就已经无家可归。胸口抽痛,她咳的厉害,她想起幼年时的自己,第一次与师父说话,说的内容早已忘记,只记得自己对师父道:“那师父答应归霜,无论归霜做错什么都不准赶归霜走。”她记得那样清楚,月光打在师父身上,她那时候便觉得师父是世上最好看的人。白卓的一个“好”字,虽然声音低沉,落在她心头,她此生也无法忘记。可是,他是忘记了吧。她又做错了什么,爱他么,有违伦常么。
她苦笑道:“归霜只想向玄烟前辈讨一碗忘川。”
玄烟一笑,“人世间总有三千烦恼,忘又怎忘的干净?”
她抬起眼,一双桃花目中,是碎了满地的伤心。情到深处,不自禁,只能借一斛忘川浇灭满心的绝望。
“这些事该是等你病好了再说。”
归霜在冥界养了许久,冥界整日昏昏沉沉,归霜已经忘了岁夕。待她伤痊愈,她迟迟行到三生石旁。忘川河畔,两岸的曼珠沙华开的盛,漫漫红色如同炙热的玄铁。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之花。她不由想到净醒殿后院的梨花,此时此刻是开了还是落了。
玄烟望向对岸,“何不去望乡台了却你三千烦恼呢?”
她无力一笑:“三千烦恼可以了却,可一世情缘谁为我了断?”她神色黯然,接过玄烟递上的忘川水。
哪怕修为尽失,受尽月月灼心之痛也要忘记。她饮下忘川。
玄烟叹了口气:“情因念而起,了却一段记忆,亦会相见、相识、相知、相离……”
……
'52 千里雁?九秋蓬(一)'
漫长的记忆慢慢在她脑中呈出。她选择忘记,饮过忘川,最终却还是记起,还是回到他身边。记忆停止在她历劫下凡处,白卓为她系上白玉骨的场景那般清晰。她是历劫归来么,为何没有半分历劫的记忆。
她睁开眼坐起,只觉得六脉具通,神力如同涓涓细流在体内流淌。屋外的仙娥款款进来,朝她施礼,“归霜神女——”原来她真的封神了。
“我师父呢?”记忆中的玉骨牌那样清晰,她依旧觉得胸口发痛。
那仙娥垂下眼,低眉顺眼的模样,“灵烟神女正在瞧着呢……”归霜轻轻揉了几下太阳穴,只觉得清醒不少,“师父他怎么了?”话音刚落,归霜已经下了床。那仙娥唯唯诺诺,归霜觉得心烦便把她遣了出去,自己向白卓的清虚殿走去。
灵烟正站在外面,手中一把素纨扇轻轻摇着,冷冷看着归霜走去。归霜虽是不愿,却依旧行了一礼,开口道:“前辈。”灵烟玩弄着手上的扇子,“如今你封了神,这前辈二字,我可是不敢当。”
归霜素来不喜她,心中又挂念着白卓,只问道:“我师父怎么了?”
灵烟一笑,“你师父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两次替你挡了朱雀神兽的爪子,留下了顽疾,咳嗽咳得厉害。”语气中尽是揶揄。
归霜听得心里难过,说到底,也是她把师父害成这样。她心里发酸,想要进屋看看白卓,却被仙娥拦住,“归霜神女,神尊这会在午睡。”已经是初夏时节,树上的蝉“知了——知了——”的叫,灵烟站在边上玩味地看着。
归霜悻悻退下,灵烟坐在旁边的石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石桌,“便这样走了?”
归霜回头看她,“前辈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我在外时常听闻,司律天君的小徒弟极为懂事,小小年纪便知不叫师父替自己受罚,”归霜知她说的是幼年时的那场轶事,并不作答,“要我说,归霜神女也不过名不副实,你师父为你才成了如今摸样,你倒半分不知愧疚。”
归霜不亢不卑,一双翦水明眸淡淡看向灵烟:“前辈想要怎样?”
灵烟缓缓站起,她今日一双柳眉画的浓,倒显得一双眸子惨淡无力。浅浅一笑,柳眉便轻轻挑起,显得格外鬼魅:“《神草集》中曾记载过一种仙草,唤作‘甘露草’,是难得神草,对治疗你师父咳嗽效果奇佳,”她打开纨扇,透着纨扇上的素色天蚕纱看她,“只可惜,这甘露草只在记载中有,我虽是天界药师,却至今没有见过。”
灵烟似笑非笑地横她一眼,摇着扇子便走了。
归霜看着灵烟的背影,心中暗暗忖度。然后,起身便往藏经阁方向去了。净醒殿藏经阁中多是司律法典、武学幻术,鲜少有医药典籍。她失望地叹一口气,走出藏经阁。
正巧遇上管事的仙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