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法墓天之四大贼王 作者:李亮





百里清回脚一踢,将房门合上,森然问道:“玉娘为什么会自尽?”
“我对下人们说,是因为你逼奸不遂,令她名节受辱。她才自杀的。”
百里清捏紧的拳头,发出“咯嘣”一声:“我问的是真相。”
“真相?”卞老太太苦笑道,“是不是真相,又有什么区别么?不管怎样,昨晚你们抱也抱过了,摸也摸过了。玉娘行止有亏,愧对我儿,一时想不开了,有什么奇怪的。”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像一阵阵阴风,令人胸口发闷:“她昨晚一直非常难受,折腾到四更天,才昏睡过去。我安排琳儿服侍她休息,可到了天亮,她醒了过来。你玷辱了她,却又不帮她,她哪还有脸活下去?她趁着琳儿不注意,就撞柱自尽。幸好力气不够,可也撞得不轻……”
百里清咬紧牙关,死死盯着玉娘。
女人平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额角一片血污,身子单薄得像是陷进了被褥里。
他今天是回来报仇的,原本怒气冲天。可是那怒气,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被卞老太太算计,而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对玉娘动了心。
“动心”也许是因为那酒中春药的催发,但那颗“心”却毫无疑问,是真的动了情。
他此生从未对任何女人动心,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孤孤单单地走完一生,却想不到在生命只余三个月的时候,忽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
克制药物催发的欲望,于他而言,并不算难。可是那在欲望的翼蔽下,莫名在心里扎了根的奇妙感情,却在欲望消散之后,十倍百倍地生长、蔓延开来。
仿佛突然之间,他就已经和玉娘很亲近了。
仿佛突然之间,玉娘就已经是他的妻子,他的家人了。
百里清被自己的变化吓坏了,在寒潭中泡着的那几个时辰,他拼命地在否认,拼命地在劝服自己。
“玉娘此生身心皆属翡翠公子”、“君子不夺人所爱”、“将死之人,不该拖累别人”……好不容易,才压下了那前所未有的柔情,装得若无其事,来夺刀、来报仇。
可是,玉娘却又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变成这样,生死未卜。
百里清千辛万苦盖在心上的铁盖,蓦然被掀开,对玉娘压抑许久的爱,如奔涌的海潮,猛地冲溃了坚实的堤坝。
“她……会死吗?”
“应该……”卞老太太道,“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百里清瞪着眼睛,退了一步。
蔡紫冠,我该怎么办?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活不下去!
“我的金河刀在哪儿?”百里清道。
卞老太太吞了口唾沫,叫人去她的房间里取过刀来。
“我去找蔡紫冠,我会去杀了他。”百里清用冷得像是他已经死去了的声音慢慢地说道,“条件是玉娘必须活着。我会一直留意你们的消息,一旦我发现玉娘又想不开了,我马上就停手不干!”
“可是……你活不了多久的。”
“没错……”百里清的笑容中满是疯狂,“所以,你们尽可以放心等待。”
下人终于送了金河刀来。百里清接过刀,金刀沉得他几乎拎不住了。
百里清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经昏迷的女人,拖着刀走向门外。门口堆积的下人,争先恐后地让出一条路来。
在这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秋天,百里清绝望地向着远方走去。


血泪,三个愿望《今古传奇·武侠版月末版》2012011期 作者/ 

“蔡紫冠。”
那威严的老者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在半年之内,连续夺走丽妃宝珠、梁王粮草、《兵天古卷》的盗墓贼,真的值得信任么?
那是一位高大威猛的老人。宽阔的肩膀,将衣服撑得紧绷绷的,仿佛那一层薄薄的衣料下边,填装的不是凡人的血肉,而是一整块的铸铁。
他的面前,是一幅巨大的山河地理图。
天下九州,甘、吉、寿、祚、雄、侑、墨、孚、端。
除了孚州、侑州之外,其他七州,都各插着一面纯色的小旗。
孚州的绿旗,与侑州的黄旗,都已被拔下——而只拔那两面旗,就已令他损兵折将,凶险万分。
“盗墓贼,嘿嘿,盗墓贼。”老者冷笑一声。一笑,就在鼻翼两侧,现出了两道极深、极重的法令纹——令他的威严,几乎算是阴森了。
“国之将亡,竞连这些不入流的贼寇,也能耀武扬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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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站在闹市街头,低着头,抱着臂,带着一点冷笑。他孤傲得像是把整个世界都没放在眼里。
他的衣衫破烂,双袖自肘以下,都已经破得飞了穗,被他随随便便地挽着,露出两条纤细有力的手臂来。
此时已是仲秋天气,但他这样打扮;像是一点都不冷。
他的身边停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放着一具尸体,用草席盖着。车头上挑着一面纸幡,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立刻就有不少人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少年无疑是一个很清秀的人,一双斜斜挑起的剑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被别人看得多了,有时也会斜着眼睛回看过去。
这时人们便发现,那眼神里绝无羞耻与乞怜之意,而满是不屑与挑衅。很多人被他这样看一眼,立刻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孩子,他爹死了,你看他一点都不难过。”
“肯定不学好,不然能穷得卖身葬父?”
当人们这样说着的时候,蔡紫冠刚好从外边走过。
这里是坛城——距离百花谷最近的城镇。此前一场大战,他对上了天下术法之宗广来峰的叛徒雪飞鸿,打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在那之后,他才和杜铭、百里清分手,独自在百花谷里静心休养。
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忙的时候想歇;真歇下来,却不过半月,就已令他浑身不舒服。
于是,他进城来散心。谁知才进城门,就看见那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少年卖身葬父。他挤进入群,随手掏出一锭金子:“兄弟,快去葬了你爹。”说完他托着那金子,不由分说地递了过去。
蔡紫冠眉清目秀、锦衣玉冠,正是一副贵家公子缺仆从的打扮。“卖身葬父”这么快就有了买主,围观者一半欣慰,一半失望,都发出“哦”的一声。
那少年掀起眼皮来,微笑着看了看金子,又看了看蔡紫冠,不言不语,也不伸手接钱:
“少么?”蔡紫冠皱了皱眉,随手又掏出一锭,“这回够了吧?”
两锭金元宝,足足十两有余。别说买口棺材葬一个穷人,就是大吹大打的厚葬也足够了。
见他出手这么大方,周围的人不由发出一阵阵惊叹。
那少年微笑着,总算摇了摇头。
“我又不要你!”蔡紫冠解释道,“这钱是白给你的。你去葬了你爹,有剩余的话,都够做个小买卖了。”
“我不要钱。”少年淡淡地说。
“那你要什么?”
“埋葬死人的话,当然是棺材、墓地、墓碑……这些零碎的东西。”少年认真地看着蔡紫冠,好像在奇怪他的问题过于幼稚。
“这些钱足够你买了啊!”
“可我要现成的。”
蔡紫冠一时没反应过来:“现……现成的?”
“对啊!”少年讥诮地说,“你有爹么?没爹爷爷也行!已经死了的那种。我要你把他刨出来,腾出棺材,让我爹睡,再把棺材埋回墓地,让我爹安眠。”
刨坟掘墓、鸠占鹊巢,这简直就已经不是人说的话了。少年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可是围观的人却已经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
蔡紫冠即便是以盗墓为生,也不由脸色一变。他是一个棺材仔,是母亲死后才在棺材中生下的。他从未见过他的双亲,也因此将他们当成一项忌讳,决不容人亵渎。
“你叫什么名字?”他收回了金子,冷冷问道。
“孟空空。”少年笑嘻嘻地道,“我爹说我做什么事都是一场空,做什么梦都总是空想,所以给我起了这样的名字。”
“孟空空,你觉不觉得,我打落你满嘴的牙齿,让你的嘴巴也空空的,也蛮好玩的。”蔡紫冠的声音绝无玩笑之意。
孟空空愣了一下,忽而大笑起来。
“你觉得我冒犯了你,对不对?”他大笑时仍然站得笔直,眼神孤傲,好像那笑容只与嘴角有关,“不是的,是因为我爹一辈子受穷,所以我一定要让他风光大葬!”
“你这叫风光大葬?”
“我不知道什么叫‘风光大葬’!”孟空空慢慢沉下脸来。笑容敛去,他年轻的脸显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悲愤,“但我想,我爹活着的时候,处处低人一等;若是他死了,能够逼得别人让棺让墓给他,能够欺负欺负人一那就一定够‘风光’了。”
他的话虽然不合礼法,但却有无尽的凄楚,蔡紫冠愣了一下,居然无法再生气了。
围观的人群忽然向两边一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走在前边的人三十来岁,衣饰华贵。他的两条眉毛几乎是笔直地从眉心通上了额头,令他脸上满是乖张之意。而跟在他后面的,则是一个样貌平凡的中年人。
“是吊眉公子!”有人低声地惊叹。
坛城地处孚州之中,自古都算得上富庶。城中豪绅林立,各擅胜场。其中把酒楼、住宿买卖做得最好的,是城南费家。
费家这一代的家主费涂,年纪轻轻便接管了家里大大小小十七家酒楼饭馆和五家客栈。因为生具异相,人称吊眉公子,乃是个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人物。
费涂来到场中,吊眉下一双钩子似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孟空空一番。
“你要价这么高?”他“嘶嘶”地笑着,声音听起来令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你值这个价钱吗?”
孟空空微微一笑,又恢复了那傲慢的神色。
“值的!”他欢快地说,“买了我,你一定不会亏本。”
“凭什么这样说?”吊眉公子“嘶嘶”地说,他绕着独轮车走了一圈,甚至还掀开草席,看了死者一眼,“证明给我看,不然我把你这死爹扔到沟里去。”
孟空空的脸色不由得变了一下。
“就是,就是!”围观的人七嘴八舌,“你值什么呀,提那种条件,真的就是找打!”
鄙夷和嘲讽扑面而来,孟空空倒也早有准备。他看了看吊眉公子,反而往旁边让了让,好让自己更清楚地面对所有人。
“我有一项神通,能实现任何人的三个愿望。”孟空空大声叫道,眼睛闪闪发光,“你们谁愿意让我爹顶替你的先人下葬,谁‘买’了我,我就能让你无论什么样的美梦,都一朝成真。”
这样的条件,登时让所有人都愣了。
“你要有这样的本事,还用得着卖身葬父?”吊眉公子眼珠一转,蓦然喝道。
“这项神通,只有对我自己完全没效!所以我必须得靠人帮忙!”
孟空空说得煞有介事,吊眉公子都不由将信将疑,看了身边的中年人一眼。
“那你对墓葬有什么要求?”中年人不慌不忙地问道,“你只说要占别人的墓葬。可是也许最后同意让你的父亲顶替先人下葬的人本身就很穷。破棺一口,荒冢一堆,你也帮他实现任何愿望?”
“是的!”孟空空斩钉截铁地道,“我和我爹只为争一口气而来。只要你愿意牺牲你的先人,哪怕只给我爹一条破席子,一个浅土坑,我都帮你实现天大的愿望。但如果你不想牺牲,则你给我再多的钱,再多的好处,我都不干。”
中年人沉吟一下,缓缓摇了摇头:“大话炎炎,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对啊,”吊眉公子笑道,“有本事的,你就先帮我实现一个‘天上掉钱’的愿望!”
“那可不行。”孟空空笑道,“你又未必肯安葬我爹,我凭什么白白帮你。”
围观之人一片嘘声。
孟空空说着笑着,却转向了蔡紫冠:“不过这位小哥,刚才仗义疏财,不求回报,倒颇为本人敬佩。你有什么愿望么?区区不才,可以帮你实现一个。”
蔡紫冠一愣,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所有人的视线,登时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不……不必了。”好端端的“卖身葬父”突然间变成了神通斗法,蔡紫冠头疼起来,转身就想逃走。
“唰”的一声,却是吊眉公子扬手张开折扇,拦住了他:“这位公子,难得有缘,何必这么不给面子?”
蔡紫冠把脸一沉,刚想推开他,却见那中年男子已经不动声色地横跨一步,封住了他的去路。那人虽然面目平凡,但这份沉稳老辣,却显然非同小可。
蔡紫冠有心强行离开,但想了想,终于忍耐下来:“什么愿望都可以?”他回过身,没好气地看着孟空空。
“什么愿望都可以。”孟空空肯定地道。
蔡紫冠犹豫了一下。他经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见过那么多的人间苦难,心中固然有许多愿望想要实现。
可是那些愿望,又岂是能随随便便为外人道、为众人道的?
“……我要美人!”他想了想,忽而笑嘻嘻地说,“求老天爷赐我个大美人儿吧!”
围观之人哄堂大笑,吊眉公子也心有戚戚,抚掌道:“原来公子也是个风流的人物。”
孟空空微笑着,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实现吧!”吊眉公子挑衅道,“人家已经许了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