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霸血
看到他的表情,任谁也知道其中必有难言之隐。
“不敢说了罢。哼哼,你们以为已经斩草除根,做的天衣无缝,这个世上就无人再来寻你们的麻烦了么?”程玄风脸上的嘲弄不屑之色愈加浓厚,他冷笑道:“只是天理昭彰,种因得果,半点也勉强不来,所差别的仅是时间早晚而已。”
“前辈,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方家历代尽忠,光明磊落,何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若是真要报应,那么第一个要遭到报应的就应该是你们这些卖国求荣,丧尽天良的贼子。”方向鸣大步上前,直指程玄风,滔滔而言,丝毫不因为他的宗师身份而有所顾忌。
“哈”程玄风失笑道:“大言不惭的小辈,不过当年你尚未出生,不知道此事自也不足为奇。”
许海风望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问道:“还请前辈明示。”
程玄风微微点头,说道:“四十余年之前,大汉共有五大世家。除了我程家世居南方之外,京师之中,尚有董、方、唐、苏四大世家,其中又以董家人才鼎盛,号称天下第一世家。”
“董家?”许海风喃喃自语,无可否认,这个家族的名字他尚是首次得知。
“不错,当年董家家主董锌睿天纵其才,将董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程玄风微微闭上双目,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那一年,匈奴寇关犯境,北方六郡一月间尽数沦陷,天下大惊。老夫其时正当壮年,闻言立时北上,加入了那场轰轰烈烈的北疆战役。”
所有人都不再作声,对于那场举世皆知的大战,众人都不陌生,只是在四十多年以前,纵然方令德也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并未参与那场战役,其他人就更不必多提了。
如今,听到这位曾经亲身经历过此事的老人娓娓道来,不由地在心头都泛起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北疆战场之上,老夫与董锌睿一见如故,结为生死兄弟,我们并肩作战,相互扶持,数月之后,终于熬到冬季,迫使匈奴人无功而返,保住了大汉的尊严和领土。”
程玄风的语气愈加深沉:“为了这一战,董家不惜余力,倾族而出,所有青壮,尽皆操起兵刃,奔赴沙场。他们英勇奋战,宁死不屈,若非如此,这刘家的花花江山早在四十年前就应该灭亡了。”
“可是……”程玄风的语气一转,竟然溢出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可是你知道,当他们得胜而回,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许海风茫然摇头,心中闪过一丝不祥之兆。
“庆宴,在一场浩大的庆宴下,由先帝和三大世家家主共同为董家的幸存者设宴洗尘。只是……只是那洗尘所用的美酒并非唐家的醉月酒,而是一杯甜美诱人的鹤顶红。”
除了方令德和刘正中之外,其他人尚是首次听闻这段密史,心中震荡,难以自持。
“毒酒?”许海风眼中愤怒之色不断泛起,他深吸一口气,道:“为什么?”
“因为功高震主。”程玄风冷斥道:“董大哥文武双全,原本就是当朝丞相,辅助先帝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战事一起,他便投笔从戎,亲临前线,并且下令,凡董家弟子,每战必先,不得后退。若非董家子弟不顾生死的表现激起了全军的血性斗志,这一战的结果还真的很难说呢。”
“大战之后,董大哥更是率领亲兵,将北方六郡全数收复。功勋之大,无以伦比。”
许海风脸色苍白,他缓缓的问道:“那么与三大世家又有何关系?”
“董大哥既然建此功勋,声望之高,天下之间,不做第二人之想。日后朝野,岂不是要成了他一手遮天的地方?换作是你,又会做何感想?”程玄风反问道。
许海风缓缓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后来呢?”
程玄风凄凉一笑,道:“董大哥一死,董家立时大乱,他们趁此机会,布下天罗地网,将董家在朝在野的势力一网打尽,纵是孤儿寡母亦不得幸免。”
许海风闭上双眼,只觉得心中一阵哀伤。
程玄风悲笑数声,仿若寒蝉凄切:“董家何辜,何其不幸,多少燕赵悲歌,慷慨激昂之士,他们为义所驱,抛家弃子,鏖战北疆,九死还生。然而,他们没有死在外族人的马刀之下,却死在了同胞们手中的那一杯甜美毒酒之下。”
他豁然低头,双眼之中寒光四溅,他盯住许海风,一字一句的说道:“刘家不灭,天理何在,刘家不亡,公道何在,刘家不绝,董家的千条英魂,他们在天之灵,又如何得以瞑目。”
皇宫内院,李冠英背着满身血迹的刘俊书一路小跑。
“来者何人……”
一声断喝让他不自由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一看,顿显惊喜之色,施礼道:“末将苍狼军团副统领李冠英参加三位尚书大人。”
挡住他去路的,正是当朝三大世家的现任家主。
方令天上前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冠英,你叔叔呢?”
李冠英眼中泪光一闪,说道:“上将军亲率苍狼军团三百儿郎镇守北胜门。”
方令天看着他,重重地一点头,道:“好,好一个李博湖。”
他的声音渐趋哽咽,最后已是无以为继。
唐宗翰看了看李冠英背上的刘俊书,问道:“你背着刘将军,来这里干什么?”
李冠英将背上的刘俊书小心翼翼地移下,抱于胸前,回答道:“刘将军奋力抗敌,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上将军令末将护送他来见方尚书。如今既已见到,就要烦劳尚书大人了。”
方令天双眉一抖,抬头相望,只见李冠英脸色从容,眼中更是坚定不移,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他的打算:“把他交给我,那你要到哪里去?”
李冠英傲然一笑,道:“无他,惟愿追随上将军尾翼,则今生无憾。”
三位尚书互望一眼,顿时心知肚明。
方令天脸色一板,说道:“本官身有要事,又如何能照顾这个垂死之人。”
李冠英一怔,张大了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方令天扯下随身玉佩,伸手指向西方,道:“如今太子殿下正赶往西门,你持我玉佩前去,顺便护送太子殿下前往北方大营。”
李冠英摇头道:“末将虽是不才,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此事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方令天脸色一沉,豁然一巴掌迎头打去。
李冠英不敢闪避,任他击中,却发觉他这一掌看似凶猛,却是外强中干,根本就没有用力。
“太子殿下此去北疆,身负重任,一路凶险万分,正要尔等忠贞之士鼎力相持。你身为李家子弟,竟然畏葸不前。枉你叔叔还在我面前夸你为李家下一代的人中之杰,你……你丢了李博湖的脸。”方令天勃然大怒,喝骂道。
李冠英双目一红,紧咬下唇,只是倔强的挺立不动。
方令天长叹一口气,将手中玉佩硬塞到他的胸前衣袋之中,道:“活着的人所背负的责任更大啊,你……不要让你叔叔的那份苦心白费了。”
李冠英转头望了北胜门一眼,其中包含了多少依依难舍之情。
他再也忍耐不住,突然昂首大声嘶叫一声,抱着刘俊书,迅捷地消失在西方。
“他们走了。”
“是啊。他们走了。”
“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我们大汉的希望啊。”
第六卷 燕赵悲歌 第一百七十三章 男儿当自强
程玄风神色严峻地望着许海风,骤然厉声喝道:“你,还想为他们卖命么?”
许海风紧闭着的双目微微一颤,并不答话。
看着他毫无表情的面孔,方令德等人无不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此时此刻,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许海风。
这位不是宗师,却拥有宗师级数独有灵觉的年轻将领此刻已经成了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虽然这根稻草此刻看上去并不牢靠。
刘政启的手心满是汗水,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那么的一天,他的性命就在许海风的一念之间。
虽然仅是短短的片刻功夫,却仿佛是过了千万年之久。
许海风的一双星目终于在众人翘首以待的眼光中睁开了。
他抬头看了眼刘政启,看了眼方令德,看了眼方向鸣,终于转过身子,看向那位身着白衣素袍的年迈老人。
程玄风心生感应,浓眉紧皱,说道:“你如此坚持,可知后果如何么?”
“唯死而已。”许海风微微一笑,如同寒冬之际的那一缕阳光,让人心生暖意。
“你不后悔?”
“义之所在,虽死无悔。”
“唉……”程玄风发出了一声无奈之极的哀声长叹,不再搭话。
“虽然如此,但你也不应引匈奴人入境,残杀我汉人同胞。”张子华豁然叫道。
程玄风冷笑一声,道:“竖子无知,北方长年与草原各族交往,血统早已杂乱,莫说方、唐、苏三家,就算皇室血脉亦不免染有匈奴人的血液。汉人……真正的汉人,在南方。”
张子华正待争辩,突听许海风轻声道:“且住。”
他转头望去,只见许海风缓步上前,撩起衣袍,面对刘政启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太子殿下请速离去。”
刘政启正要说话,却觉手腕一紧,已被张子华牢牢拉住。
“走……”他轻喝一声,扯着刘政启就往皇宫之外而去。
看着这位堪称良师益友的贴心谋士,那只空洞洞地飘荡在半空中的半截衣袖,刘政启竟然兴不起抵抗之心,就这样被他拉走。
眼看就要走出皇宫,耳中传来许海风的朗朗之声:“若是许某有命而返,今日之后,将与刘家再无瓜葛。”
他的脚步微微停顿,然而张子华手上发力,再度将他快速拉离此地。
“二叔,大哥,你们也走。”许海风的眼光落到方令德叔侄身上,沉声道。
方向鸣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道:“二叔,您护着太子殿下走吧。”
方令德哈哈一笑,道:“什么话啊,向鸣,你还年轻,不需要为当初的事而付出代价,由二叔这把老骨头留下就成了。”
许海风眉头一蹙,道:“二叔,大哥,此事与你们无关,能够挑战程前辈,是我攀升武道巅峰的一次难得机会,你们走吧。”
程玄风突然失笑道:“二位还是快些离去吧。”
方向鸣转头向他怒目而视。
程玄风微笑着道:“许小友为了你们二人,宁愿与老夫为敌。你们功夫不够,留在这里碍手碍脚,他为了照顾你们,只怕连最后一点的生机都要由此丧失了。”
方向鸣牙关紧咬,他知道程玄风的话并没有丝毫夸大之处,在他们这个级数交手的时候,并不是人数越多越好,如果修为不够,那么就只能成为累赘。
他不甘心,虽然他所面对的是程玄风这位中原大地之上有数的卓越人物。在这位老人踏足宗师而名震天下,在这位老人策马扬鞭,叱咤沙场之际,他甚至于尚未出生。
但是,他就是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他的双手不住颤抖,唇瓣之间已有一丝鲜血蜿蜒而下。
突然,一双大手从背后搭在了他的胳膊之上,许海风坚定而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哥,放心去吧,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方向鸣脸颊抖动数下,突地转身对许海风道:“我在西门等你,兄弟,我们不见不散。”
说罢,他拉着方令德大步而去,只是看他那坚定不移的步伐,许海风心中一阵明悟,知道如果他今日不能逃出生天,那么方向鸣也就绝对不会独回卧龙城。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逝在大门之后,许海风深吸了一口气,此时,他的身上所背负着的并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性命,还有方向鸣,那个热血汉子的命,也一样地悬在他的身上。
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许海风缓慢地褪下剑鞘,不破神剑,这把出自于数百年前的一代宗师级铸剑大师所遗留的绝代名剑,再度重见天日。
他举剑平胸,说道:“前辈,请……”
在那一瞬间,他已经踏入了天人合一之境。
城西,一处装饰的金壁辉煌的酒店,有一位大官人包下了整个二楼客房,那里下榻着数十位一言不发,满面冰冷的黑衣汉子。
凡是通过这个楼层的小儿哥,都不自由主地心跳加快,变得神经兮兮。
李明堂盘膝而坐,任由城中喊杀震天,他却是充耳不闻。
突然,他双目睁开,脸上微微变色,身形一动,已然消失在床铺之上。
他的房间之内,那扇原本紧闭的窗户无风自动地打开了,倚靠在屋角的一条被层层厚布包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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