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物语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自由都市
韩特由牌楼上跃下,追踪目标的形迹,在几排屋顶上飞奔。
打从希尔恩城开始,自己这一行人就一直受到跟踪、监视,但在刚刚的一阵奔走中,韩特赫然发现,所有跟踪监视的大雪山门人,消失得不见踪影,可见事态已经有了重大变化。
所以眼前跟到的这个线索,计决不能有失。
他以奖金猎人为业,你追我跑的情形是家常便饭,对于轻功、背后掷物伤人之类的本事也是大有心得。以轻功造诣而言,虽然及不上他手中快剑,但亦是不弱。
此处是城里贫户所群居,皆是木造屋房,韩特将真气一转,运起独门秘诀,脚下就如冰上溜行,在相邻的一排木板屋顶上轻飘飘地滑过,半点声息都没有。
然而,这次的目标也非庸手,眼看双方距离已拉近,而对方仍无所觉,韩特心中一喜,预计在巷子尾端可以追上目标。哪知巷子一尽,那人往左一转,突然间身形幻化,几道黑影同时往四面八方散去,而当眼前再回复清晰,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妈的,有一套。”韩特肚里暗骂,从屋顶上翻身落地,只见周围几样斗笠、衣服之类的散落在地上。那是对方适才奔走于巷内时,顺手由周围拿的,目的就是为了施展这样的障眼法。
既然是障眼法,对方当然也还藏匿在这附近,这种技法,好熟悉啊……
叮!叮!两声,却是韩特提起配剑,连鞘格飞了分左右袭来的两枚飞针,再往背后撩去,招架敌人猝起的突袭。显然,敌人与自己一样,现在都没有时间与耐性打持久战。
招式未发,韩特一惊,对方的掌劲居然比预估中早到!
要知寻常高手决战,任何因素都要考虑在内,而彼此间的距离更是关键所在,一个估量不好,下一刻便已落败身亡。他刚才以背后响起的风声,估算双方距离,哪知对方竟能以某种特殊手法,中途加速,令得招式骤快,比原先早到数秒。
高手过招,容不得分毫差错,换做一般好手,这一下已给了结性命。但韩特应变奇速,立刻鼓劲剑身,令剑鞘受激飞出,与敌招相撞,而他本人趁机转身,第一时间劈下手中之剑,连环攻击,反要攻敌人个措手不及。
蓬!
对方反应也是极快,见剑鞘飞来,已知韩特变招之法,也不眷恋,立即飘身后退,衬着一袭黑袍飘扬,身法如鬼似魅,虚缈得让人不敢置信,待得长剑劈空、剑鞘坠地,人已立在一丈之外,转身便走。
“等一下,请留步!”匆匆一瞥,韩特已经认出,对方就是那日沙尔柱市酒吧中遇见的黑袍女郎,当时她给大雪山门人追杀,被叫做叛徒,而刚才交手,她的身法、招数,都带有大雪山家数,自然与此渊源极深,说不定能向她查问点情报。
另外,而此地一非大城,二无主要干道,会在此见着,偶遇的可能性太低,谁也不敢保证她不是为己而来,先扣下来问问再说。
眼见对方并无止步之意,韩特告了声“得罪”后,挥剑追截,黑袍女郎冷哼一声避过,还了一掌,双方就此动起手来。
连拆几招,黑袍女郎始终没用兵器,并且右手一直收在袖内,似有隐疾,仅是单纯地以左手拆招还击。照理说,拿了兵器的占便宜,韩特本应大占上风才是,但这时巷内交手,腾挪空间狭小,对于大开大阖的快剑反而不利,而黑袍女郎招数变幻,诡秘莫测,时出奇招,将近身短打的长处发挥尽致,连续几下重手,反令韩特应付维艰。
哗啦!
一声脆响,却是韩特一招使得老了,波及旁边木桶,把桶子剖成两半,而他心念一动,索性劲灌剑上,大力劈斩,仗着重剑巨威,周遭房板器物多是木造,稍微带着便毁得干净。
这一来局面又是不同,韩特大劈大剁,威力惊人,黑袍女郎不敢硬接,全凭小巧身法在剑招间闪避,处了下风。
“在下只想问个几句,不欲伤人,我数一二三,一起停手。”占了优势,韩特提出停战要求,自己目的是寻人问话,不是没事找人动手厮杀,在此交手更是不智,还是早点罢战为宜。
“一、二、三!”
“哼!”
当韩特收招之际,黑袍女郎冷笑一声,抬起手,一指点在剑上;而韩特只觉一道奇冷寒劲沿着剑刃,瞬间摧破护体真气,直入经脉,沿途血液为之僵凝;韩特大惊失色,连忙鼓起最强内力,要在寒劲入侵主要脉络之前将之驱出。
他是有料到,收招之后对方可能还会动手,却料不到会有如此厉害的手段。古怪的是,以自己见闻,虽非尽知一切,但江湖上的著名武学也多有耳闻甚至亲身体验,只是,却从没听过这门古怪指劲,而这指劲虽是奇寒彻骨,偏走阴柔,但劲力之浑厚却非普通阴毒武学可比,必然大有来头。
总算,对方并未真心出手,指劲一发即收,让韩特顺利驱除,饶是如此,背后也已冷汗涔涔,当下连退数步,拉开距离,以防止对手再有异动。
“这是对你在大街上随便拦人的惩罚。”黑袍女郎冷冷地说道,声音一如那晚,低沉而有磁性。她瞧了韩特两眼,“想找你朋友,等会儿躲在一边”,说着脚下一点,整个人羽毛似的飘上了屋顶。
“好好保管黄金像,我会再来找你。”
“什么?”
没听懂黑袍女郎的话,韩特颇感讶异,只见她撮唇尖啸,短短一声,音色急促凄厉,远远传出,跟着便飞身往南急走。两人这一轮交手,本就已惊动四周,再这么刻意一啸,更是八方皆闻,而也就在她发啸的同时,不远处的屋子忽然有了动静,有人隔着窗子窥视外头。
“是什么人在呼哨……”
“!!!”
“是第一目标!”
接下来就是一阵骚动,下一刻,将近三十名的蒙面黑衣人,自周围几处地方窜上屋顶,一起往南方追去,速度不慢,几下就消失在远方屋檐后了。
而这一切,全给躲在某处檐角下的韩特,看得一清二楚,包括这些人所出来的藏身点,这一下,他可什么都晓得了。
“老友,你可千万别出事,我马上就搞定过来找你。”安静地移动,往其中一地赶去,韩特祈求朋友平安,而同时……
“嘿!有趣的女人,最近还会再见到吗?”
和爱菱一起步出洞穴,外头雨势出奇地开始减小,白飞扶爱菱骑上木马,计算往城里的方向,当一切妥当之后,他给爱菱一个鼓励的微笑。
“加油罗,小爱菱,诱敌的工作是很重要的。”白飞微笑道:“你不是常常想有所表现吗?这就是好机会了,好好表现吧!”
“真的没问题吗?”爱菱道:“你在后头一定要盯紧我啊,不然……不然……”
“放心啦!不会有人能伤到你的,就怕你自己摔下马给弄伤。等会儿你搂住木马颈子,什么也别想;千万别回头,也千万别转向,就直直往前冲,等到你再睁开眼睛,一切都没事了。”
爱菱半信半疑,但仍在白飞鼓励下,搂住马颈,机括一开,人马化做一道棕影,转瞬间便奔出老远。
在她身后,本应以最快身法追随而去的白飞,却还默默站着不动;而原来因为伤势痊愈大半而红润的脸色,此刻竟泛起一层灰败色泽,连呼吸也粗浊了下来。
“唉!这趟结束以后,应该多花点时间研究解毒的!”再次把真气盘运体内一周,白飞喃喃说着。
在早先的全力催愈下,腰间所受的剑伤、出血,都已经勉强镇住,恢复活动能力。但是,因为要求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战力,体内蚀骨散的毒性,只是强行以内力镇住,时间一长,便逐步侵蚀筋骨,败坏气血,对自己更加不利。
“不过如果能多争取到一点时间的话,那也就划得来了。”
“争取你自己先上路的时间吗?唔嘿嘿嘿!”
熟悉的刺耳尖笑与嘲讽话语来自背后,白飞毫无讶色,如果是韩特遇着的那名黑衣女子,那还有话说:其余像这种程度的潜行匿踪,是瞒不了自己这个在恶魔岛上特别钻研此道的行家的。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帮小爱菱争取上路的时间。至于你说的那条路吗?不用担心,说不定你马上就要上去了呢!”淡淡地丢出辛辣讽刺,白飞转过身,对着背后的魂天官,动作谨慎而不露空隙,不给敌人任何偷袭机会。
后方,魂天官半个身体犹在土里,这一次的他,身材极矮,露出土面的上半身看来就像个圆滚滚的冬瓜,十分滑稽可笑。
“呵,樵夫之后是鼹鼠吗?很合你背后捅人刀子的形象啊!”白飞自然也清楚,这副模样铁定不是魂天官的本体,而是不晓得哪个被夺了身体的倒楣鬼。麻烦的是,一会儿动手时就算自己把这具身体劈了,甚至再劈个十具八具,也只不过是让魂天官多换具身体而已。
这家伙果如他所言的,能将灵魂任意转换身体,那么除非有办法克制这项能力,否则杀他再多次都是多余,白费力气。只是,这力气自己如今又不能不费。
白飞掣开光剑,蓝白色光柱立即由剑柄透出,却因为持剑者元气不足,忽明忽灭,极不稳定。
“你想用这玩具来干嘛?杀我吗?唔嘿嘿嘿!”有恃无恐,魂天官的笑声一如前次那般阴沉。
有法就有破。在稷下所受的教育、恶魔岛上的经验,令白飞坚信,魂天官的移魂术法,必定在某处有着极重大的缺陷,否则这种能力如此厉害,他凭这便可于大陆上独霸一方,又怎么会屈就于大雪山,当一名默默无闻的杀手。
如果找到了破解方法,白飞发誓要这家伙用命来为他的难听笑声负责,不过,目前还不可能,所以仅能用最笨的方法来应付。
刷刷两下,光剑荡出两道光虹,分左右向魂天官合拢,使的是白鹿洞入门十二技之一的知礼剑,招式简单明了,正适合现下因为蚀骨散而筋骨乏力的手腕。
魂天官见机甚快,挥掌溅起沙土一阻,整个人趁势缩钻进地底,潜地逃命。
“哪里走!”白飞见他始终没整个人离开地面,早知他有此一着,出剑时手中暗扣钢珠,见状立即掷出,只听得魂天官闷哼一声,左肩骨半碎,忍痛遁进地底。
“鼹鼠胖子,别逃。”白飞计算敌人地底潜行路线,仗剑直追。
出洞前,他曾对爱菱说过,这是诱敌战;话是没错,却只说了一半,而且诱饵用的也不是爱菱,而是自己。他估计,以自己的修为,武法齐施,要将身上伤患痊愈,回复十成战力,没有两天半绝对不行。而这样长的时间,已足够让许多危险变数发生,特别是身边还有一个不能拿来冒险的小爱菱。
当然这段时间里,韩特有九成机会循线找来,但在不明白魂天官的特殊能力时,他被偷袭受伤的机率也颇高,要是两个主要战力一起受了伤,而大雪山又再有高手来到,那结果就是一败涂地。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退而求其次,宁愿让毒素侵入筋骨,延长疗伤时间,却回复一定战力,再来,最低限度也要把爱菱送回韩特身边,告知魂天官的真面目。当然这计画不能让爱菱知道,所以编个善意谎言把少女骗过,让她全心全意赶回去。
就大雪山一方而言,趁强力敌人带伤时将他解决,绝对比追杀一个无关轻重的小女孩重要;加上木马的快速,只要大雪山主力被自己引来,爱菱便可以一路顺风地回去。而自己也非无一拼之力,魂天官的武功不强,便是自己有伤在身也稳操胜卷,如果把时间拖得长些,又无别的大雪山高手出现,只要能拖到韩特来援,那就大势定矣。甚至说得极端一点,一旦少了爱菱这包袱,便是猛然出狠招干掉魂天官,自己全力飞奔回城,这也不是不行的。
白飞一面截追,手里钢珠一面往地底射去,虽是劲力不如平时,仍足以破地伤人。却见地面在轻微隆起痕迹之上,不时有鲜血往上喷出,随着地痕拖了长长一道,显示地下魂天官伤势不轻。
由于怕真的杀了魂天官,又让他有机会转明为暗,变化形体,白飞鼓催专门用以强化脑域、提升推算能力的白家神功,对着快速移动中的目标,仍能控制好钢珠不伤要害;但眼见魂天官毫无战意,只是死命地往前冲,心里也知不好,自己必是给敌人往某种陷阱引去,只是此时双方互相牵制,不追也是不成。
就这么一追一逃,在盏茶时间追逐后,一幕景物渐渐在眼睛里清晰了起来。
“要引我去的,是那里吗?”
浮现在眼前的,是一座苍郁树林,乍看之下没瞧到尽头,但肯定是面积甚广,而这样大的树林,的确是很适合埋伏的好地方。
“不能再让他走下去!”白飞心念一动,奋起手上内力,将光剑灌劲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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