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物语
挥手在她眼前晃晃,眼睛眨也不眨,推测登时得到了证明。
“姑娘……你的眼睛……”
兰斯洛刻意放缓声音,但那素裳美人仅是瑟缩身子,想往後头躲去,完全不敢与他有分毫接触,虽然那副怯怜怜的凄艳姿态,看在眼里别有动人风情,但想到自己被当作坏人,感觉仍满不是滋味。
“算了,是我不对……这位小姐,你别害怕,我是个粗人,但也不会随便伤害人,只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就会走开……咳!咳!”
兰斯洛往旁边坐开,喉间却忍不住咳了起来。平时他承受外力,都有雄霸真劲护体,这次却被敌人引走护身劲,直击人体,再加上雄霸真劲反噬,饶是天生耐打,也伤得不轻,勉强压下一直想呕血的冲动,却止不住连接而来的咳杖。
(真倒楣,任务没进展,破人打成内伤,刀搞丢了,在这里还被漂亮小姐当作坏人,本大爷的运气跌到了谷底吗?)
“请……请问,这位壮士,您身上有伤吗?”
兰斯洛一怔,抬头一看,那素裳美人已退到两尺外,面上惊惧依然,但却蚊声轻语,像在说什么,只是听不清晰。
“小姐,你的声音太小,我听不见,如果你是嫌我气味不好闻,那我可以再坐远一点。”兰斯洛又往旁边移开半尺,但咳杖却更加剧烈,嘴角甚至有些血沫。
“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素裳美人细声道:“听您的声音,是胸口为掌力所伤,如果痛得厉害,那就按住腋下雨寸、第四骨节处,会舒服一些的。”
兰斯洛着实诧异,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大美人,竟然知晓医理。依法一试,疼痛未减,但是想咳杖的感觉却大为减缓,好过许多,心中一喜,转头望向素裳美人,只见她听到咳声渐歇,面上亦有安心的喜色,为着伤者痛苦减轻而喜悦。
“多谢你,小姐,你的方法真有效,学过医术吗?”
兰斯洛想凑近道谢,但女方却像只受惊云雀一样,眼角含泪,猛往後挪,直返撞到凉亭的基石边。
“我不靠近,不靠近,你别吓成那个样,我真的不是坏人。”兰斯洛着实懊恼,要斯斯文文哄劝女孩子,这种事原不是自己所长,要是这时候源五郎那小白脸在此就好了……;唉!人家姑娘是瞎子,要小白脸何用?
“对……对不起……”
咦?
抬头望去,素裳美人侧垂下头,让大半张娇容遮掩在长发下,怯声道:“我……我明白您没有恶意,可是我……我很没用,听见外人的声音就不习惯,所以……”
柔弱的声音,转来像马儿悲鸣,让人晓得单只是这几句话,已是她鼓起勇气说出的。
兰斯洛心中一宽,仔细想来,能拥有这么大的院子,当然是位千金小姐,平时大门不出,会怕生是当然的。虽然说她怕得似乎厉害了点,但人家身娇肉贵,又眼有残疾,怎能和自己这粗胚一概而论?
想再说些什么,後方墙外突然传来斥喝声,这下子,不但那素裳美人又瑟缩地颤着身子,连兰斯洛也面色大变。
“小子,你别以为自己跑得掉,你石七爷就知道你藏在这里,甭想逃走,今天捉不到你,石七爷的名字倒过来写!”
声音听来充满狂态,自然是因为夺得宝刀後信心大增,想要捉人的同时顺便试刀了。
(该死的臭石头,怎么追得那么紧!)
兰斯洛心中咒骂,却苦无应付之策,失去宝刀,敌人武功又在己之上,护身真气也没了作用,这下该如何是好?
第一个主意是趁人还没进来,先行逃跑,但石存和追进来後,说不定会迁怒于这里的住户,特别是这么娇弱的千金小姐,倘使稍有损伤,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看到女儿家惊怯不已的模样,兰斯洛胸中胆气顿生,哪怕是愚勇也好,一人做事一人当,岂能牵连旁人。
“喂!等会儿你在这里躲好,别让人看到你啊!”
“谢……谢谢,外头的人是恶人吗?”
“没错,是个很坏很壤的恶人,还是个脑子有病的变态,你在这里藏好,不会有事的。”
才吩咐好,後头就哗啦连响,石存和懒得另外寻门,凭着宝刀锋利,直接在墙上割出一个洞门,进来见到兰斯洛,面上表情就像捡到万两黄金般惊喜,看得兰斯洛直冒冷汗。
(来得这么快!该怎么办?正面攻过去不行,那该用什么方法……)
情急之下,仗着胆气想出一个主意,虽然很笨,但抛开性命不要,说不定反有一丝机会。
(顾不得了,速战速决!)
石存和手持神兵,想像将兰斯洛炼化吸食後,自己功力大增的美好远景,脸上甚至露出得意微笑,志得意满下,刚想出口再嘲弄几句,怎知兰斯洛大喝一声,势如疯虎般冲了过来。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吗?”
对方自暴自弃地乱冲,石存和大乐,但这浑人情急拼命,自己可不愿就此一刀宰了他,挥动宝刀,打算将他砍成重伤,或是斩下一两只手脚,废了他的战斗力便是。
(就是这样!)
长刀挥出,兰斯洛看准方位,竟合身扑上,锋锐刀刃毫不费力地透体而过。但兰斯洛恍若末觉,和宝刀以同一方向、同一速度移动,这样一来,宝刀仅是刺穿身体,却没办法造成更多伤害。
“你……你疯了吗?你这疯子!”
宝刀锋利无比,轻易就可将人体切做两截,那傻瓜竟敢主动用身体接刀,石存和给这拼命声势骇住,一时手足无措。
兰斯洛趁机擒住他握刀手腕,甫一接触,石存和护腕暗针便刺破手掌,仅馀的一条毒蛇亦代主防卫,咬在兰斯洛手臂上。
(不能放!一放就输了!)
知道这是唯一胜机,兰斯洛紧握住他持刀手腕,不让刀子挥动,同时一记头槌用尽力道砸了下去,双方距离过近,石存和惊惧之馀哪能闪躲?
“喀啦°一声脆响,石存和头疼欲裂,眼前一片血光模糊,吓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空着的一掌,毫无保留地重击向兰斯洛胸膛。
这反应早在兰斯洛计算之中,当下毫不防备,当胸口响起骨碎声,鼓荡内劲激得腑脏出血时,他力聚喉间,将那激喷出来的热血,全喷向石存和头脸。
“呸!”
兰斯洛不会运气,口中喷射的力道不大,但这些热血是受反噬的雄霸真劲所激,聚射喷出,双方又是相距咫尺,威力岂同泛泛。另闻石存和长声惨嚎,满面凹凸血坑,一只左眼全瞎,痛叫着往後退,跌出墙洞外。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石存和高声哀嚎,似是怕被人趁机宰掉,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双手捧面,鲜血不断流下,头也不回地快步逃走。
而兰斯洛尖刀贯腹,重掌击胸,伤势亦是极重,但内心却是欢喜,一是石存和被伤得不能作战;二是自己被击退时紧按着刀柄不放,重夺回神兵,虽然血流如注,却仍算赢得漂亮。
“嘻……嘿嘿!总算做了点有面子的事……咳!”
这时细碎脚步声从後方接近,跟着就是一阵摸索,几根纤纤手指按放至脉门,检索伤势。
石存和已退,这里除了自己以外,就只剩那名怕生的大美人了。可是,是因为她还怕得厉害吗?为什么她的手指那么冰?冻得自己直打哆嗦。
“唉!为什么你伤得这么快?我明明才帮你治疗过没多久啊?”
咦?这是什么意思?
意识渐渐不清,兰斯洛没法多思索,本能地只想到人家大姑娘来到身旁,自己狼狈地躺着不好看,想坐起身来。但由于身体乏力,起到一半,又往後跌,手臂乱挥。
照距离算,右手该会碰到那姑娘,可是,直到自己跌躺回地,两条手臂却毫无所觉。
是因为人家闪得快吗?
不太可能!人家是瞎子啊!
兰斯洛突然有种怪异绝伦的熟悉感觉,他转头往旁看去,此时,天际晨曦已现,在阳光中,瞧得很清楚,那素裳美人两眼无光,却很担心地瞧着自己,而自己的右臂就像穿过空气似的,从她的小腹穿了出去。
“你……你是……”
“对不起啊,我……我认得你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曾经帮你包过伤的……”
前几晚的恶梦涌上心头,或许是伤势发作,这粗线条男人做了一件令他日後回忆起来,丢脸不已的举动。
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大哥出事了?真不好,怎么会这样呢?”
回到落脚处,从有雪口中明白事态,源五郎皱起那形状美好的眉毛,感叹状况变化太快。
有雪道:“我看老大这次糟糕了,二哥三哥怎么还愣着?不赶快去搭救吗?”
花次郎反应冷淡,就他看来,在这种风声正紧的时刻,没有足够的防身武力,又要不知死活地到处乱逛,有什么下场都是活该。
“不知道确切位置,随便乱跑也没用。”源五郎摇头道:“而且,计算双方的功力差,战斗可能早已结束,纵使我们赶到也无济于事了……”
“你的意思是,老大已经死于非命了吗?”有雪脑子转得最快,“那别多说了,看看老大有没有留下什么遗产,大伙儿分一分,包一包,就此各奔东西吧!”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大生死未卜,这么快就拆伙,我看不好吧!”源五郎道:“现在的情况是,如果老大死了,那我们除了默哀,其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如果是受伤藏起来,我们到处乱找反而引人注目,更加危险,那不如等他自己回来;所以,只有一种情形我们派得上用场,就是老大被生擒回石家!”
“有可能!我看那个玩蛇家伙瞧老大的眼柙好猥亵,一定是觊觎老大的身体,所以很可能把捉人回去……唉唷!这下可大大不妙,采花者恒被采之,柳老大的报应临头了!”
“所以我们得快生去救人啊!但是,这任务并非易事,不是普通人能办成的……”
一听到话题方向,敏感的花次郎立刻有反应,抢先道∶“麻烦事别找我,这次活该有人自作自受!”
源五郎笑道:“二哥,这么说就不对了,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你该负责老大安全的。”
花次郎瞥了他一眼,哼道:“闯进石家多危险,花风流又不是花凯子,我可不做超过风流名剑应有能力的事!”
“那就麻烦您努力发挥应有实力之外的潜力吧!现在石家一定也很乱,只要二哥打起精神,救人不会太难的。”
源五郎微笑道:“大哥有事,我们都得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大家一起歃歃血立的誓,二哥该不会现在就想反悔吧!我们是无所谓啦,不过当初你发的誓那么毒,以後恐怕连喝水都得小心呛死!”
花次郎犹豫一阵,终究是站起身来,“哼!遇着你们,算我倒楣了!我去尽尽人事,你们两个在这里准备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我早就准备好了,可是,我想老四大概只准备独吞掉我们三兄弟的遗产,独奔东西!”
“呃!我只想想而已,这你也知道!”
“哼!”
花次郎拎起光剑,踏步出门,转眼就不见踪影。有雪担忧地间道:“三哥,只让二哥一个人去,行不行啊!”
“不用担心,花风流是白鹿洞中堪称高手的人物,外表看来也许有点怪,但实际上却可靠得多呢!”源五郎笑道:“更何况,老大和我们这些贱命不一样,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贵人与美人,傻子才替他担心!不废说话,快拿出你刚刚偷藏的鸡腿,我肚子饿死了!”
悠悠转醒,骤觉周遭冰寒刺骨,兰斯洛不由一惊。
“别急着起来,小心伤口!”
急切的语气,听得出说话人的关心,睁开眼来,熟悉倩影映入眼帘,美人含笑,绝对是赏心悦目的光景,但在想起昏倒前的种种後,成了恐怖的延续。
“哇~~~鬼啊!”
顾不得伤口发疼,兰斯洛立即坐起身来,狼狈地向後运返数尺。在其他的许多方面,兰斯洛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但遇着这种没法挥刀消灭的东西,他在苦恼之馀,的确感到畏惧。
仔细看看身上,手臂、小腹的伤口已被包扎,手法依稀有些眼熟,与前日身入梅园持相同,那也就是说,这名女鬼已经两次救助过自己了。
处身之地并非是昏倒时的庭园,而是被移到梅林之中,林叶间透出的阳光,代表已经天明,但这梅林着实古怪,明明是白天,林子里仍幽暗得有如深夜,温度更彷佛置身雪地,冰寒得连吐气都冒成白烟。
有雪说,暹罗人素来传闻,沈家梅园宿有厉鬼……厉不厉还不晓得,有鬼却是铁定的。在阴森森的幽暗衬托下,一身单薄的袍子更散发出惨白萤光,映着如云肤色,长发披面,瞧上去完全便是一副厉鬼模样,再瞥见左右几株梅树下,都放着骨灰瓮似的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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