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物语
龙族武学,自有其独步天下之秘,在两千五百年前的九州大战,该任龙族族长,以龙骑士的身分,展现神通,屡破魔族。
传闻龙族每一代,会挑选当代优秀子弟,作尘世之行,而由于龙族是诸神的遗产,身分特殊,几乎可说是介乎人、神之间,地位崇高,各国王侯皆相争接待,故而紫钰有这份排场,毫不稀奇,然而,看她对兰斯洛的态度,轻傲侮慢,却又小心翼翼,唯一的解释,便是有所为而来。
这个解释,让小草为之愣然,兰斯洛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什么好引起他人觊觎的。
劫财?
他哪来的钱。
劫色?
小草摇了摇头,她不以为除了自己外,有谁会蠢到看上这个笨蛋。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小草相信,在事情的背后,有一份自己看不破的图谋,为了兰斯洛的生命安全,她加倍的小心,也在看紫钰的目光中,多了三份谨慎与敌意。
虽然看出了小草的疑虑,紫钰并未多作解释,她得到的命令,是在八月十五之前,守护兰斯洛的安全,届时,取兰斯洛的血作祭礼,便可完成任务,而她一早便确认过,生祭所需的血液,不过微量而已,对人体无害,自也不算是伤害兰斯洛,因此,她心安理得。
身为当事主的兰斯洛,反而是最迟钝的一人,整日没头苍蝇般,跑进跑出,为了找到与紫钰谈话的机会,除了威胁病床上的小草,代为筹谋外,也依照小草的意见,缠着紫钰学下棋,反正几盘棋一下,便是老大半天,还怕没有谈心的机会吗?
十多天的日子,皆在这种安逸、闲暇、无所事事的气氛中,迅速地飞过。
这天,小草起床后,做了一回复健体操,听得人声,循声步至前厅。
“再走两步,就将军了。”
“啊!不是才开始没多久吗?”
小茶几前,兰斯洛、紫钰品茗对奕,只见前者颇为懊恼地搔着头发,后者笑吟吟地,面有得色,胜负不问可知。
兰斯洛的棋艺,是紫钰所传,令紫钰吃了一惊的是,这个胸无点墨、心无耐性的傻子,在棋艺一道,居然有着……
呃!
该说是奇异的天份吧。
兰斯洛的棋步,不按照常规,往往是天马行空、随意所致,照紫钰看来,简直是凭直觉在下棋,而非智力。
只是,兰斯洛每每给宰的全军尽没,从未赢过,但紫钰也不得不承认,对手在棋盘上僵持,“苟延残喘”的时间,渐渐地拉长了,特别是,兰斯洛总能在十面埋伏中,叠用怪招,冲开新天,教紫钰目瞪口呆,对这呆头笨鹅,刮目相看。
“这也不行……那样……也不成……啊!我认输了,再来一盘吧!”
想了几个棋步,都判定无效,兰斯洛决定放弃。
“无法坚持到最后一刻,是为将者的致命伤。”紫钰徐徐道。
棋场如战场,变化多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过早放弃,往往会带来扼腕的结果。
“已经必输的战役,又何必要到最后一刻呢?”
兰斯洛也回答的理直气壮。
在他认为,若是大势已定,僵持无益,不如尽快转进,另起炉灶。
两种想法,并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只是显示出两个人思想的类型,与做事方法的差别而已。
比较起来,紫钰适合大规模作战的指挥,而兰斯洛,无疑就是游击战的先锋了。
这是小草的观察,而谁也想不到,仅仅两年之后,她的预感,完全得到了实现,紫钰成为了飞龙骑士团的总帅,威震大陆诸国;而兰斯洛以“四十大盗”之名,肆虐于艾尔铁诺东北部。
“那么,就再下一盘了。”
紫钰一笑,举起茶杯,细细地茗了两口,两旁的婢女,便要重新排棋。
“且慢。”小草扬声道:“我来试试看。”
紫钰闻言,道:“小公子也有兴趣么?待婢子重新排局,妾身想要领较一番。”
小草摇头,“不用麻烦,我便接大哥的棋子,继续下去就是了。”
紫钰眼中,一抹精芒稍闪即逝,笑道:“小公子确定么?起手无回,莫要怪妾身不公平了。”
小草不语,仔细观看棋局,那是一种模仿战场所创立游戏,称为“将棋”,兰斯洛的阵营里,第一攻击力的车兵、骑兵,死伤殆尽,就连第二线的步兵,都已折损大半,只剩一些残兵,与主帅偏安一隅,只等敌人最后一击,而紫钰只子未损,的确是个一面倒的残局。
“天下事,自古本就难见公平。”
小草沉吟许久,已有定计,拈起小卒,推前一步。
“好,就请小公子指点一二。”
对于这个对手,紫钰早已技痒难耐,连日来两人辩论无数,畅论天文地理,却总是自己略逊一筹,紫钰素来自负文武全才,虽然是佩服对方智慧过人,心底却还是不服气,想找个机会再来较量。
“一个人理论上的能力强,未必有实现的本事。你以残局相应,分明瞧我不起,好,今趟便瞧瞧你这才女,是否有真才实学。”
棋艺与辩论不同,若非真是学以致用,满口的理论,纸上谈兵,不到三回合,便会大败亏输。
紫钰醉心兵学,于此浸淫多年,棋面又是占尽优势,自是成竹在胸,只是她知道对手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想的计策虽然激烈,棋步却是稳扎稳打,不敢冒险,以免误中陷阱,贻笑大家。
高手过招,果然不同,不过只是两三步的功夫,局面便已豁然开朗,另有天地,小草遣将得宜,将后方稍作安顿,便以残余的兵力,发动自杀式的猛攻。
紫钰手上实力雄厚,车骑纵横,移制八方,将小草来犯的步卒,全数消灭,同时心中也暗暗称奇,知道小草如此战法,不过拖延一时,待得兵卒全数阵亡,手上更无可用之兵,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这样的走法,必有图谋,该不会用来掩饰某种计策的障眼法吧……找到了!”
紫钰一声不响地移动车兵,食了一子,叹道:“好可惜的一步,差一点就成功了啊!”
原来小草的“隐兵”,已藉由步卒的掩护,悄悄地接近了主帅营,那是种模仿所谓的刺客,而创出的棋子,虽然攻击的能力不强,但是移动的步数却大,是兵行险着时的利器。
“将军。”
小草恍若未闻,起手一子,食了紫钰的主帅,获得胜利,长声吟道:“天道无常,世事局新,江山转手,笑尽英雄。”
紫钰不敢置信地呆在当场,小草所用的,是整副棋盘中,最不起眼的“屯兵”,那种兵的作用,不是一般的上阵作用,而是类似工兵、补给兵一类的功能,所以在一般的棋艺里,常常被拿来当作炮灰,或是试探性的弃子。
“天生万物,各有其性,然正中有奇,奇而能谋。”
小草道:“即使是屯兵,近距离之下攻击,一样能立功。”
紫钰惊异不已,惊叹道:“就为了这一着,你牺牲所有棋子,来吸引我的注意……”
“这么说是毫无道理的。”小草淡然解释道:“战争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战胜,若是得不到胜利,棋子残存的再多,也没有意义。”
紫钰不答,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所深缠,并不只是因为输了棋,而是对小草的行动法则感佩。
一早认清事物的本质,而后以最直接的道路,取得最后的结果,中间没有半点的犹豫,这是何等冷彻的觉悟,而到达这种觉悟的人,又是何等的难得啊!
“大家别那么认真嘛!不过是一盘棋而已,大不了重新下过……”
发觉气氛有点僵,向来事不关己的兰斯洛,忙打圆场。
“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只是一盘棋,却考验了一个人的决策、实行能力,关系重大,不只是单单一场游戏而已。”
小草出言纠正,她无意刺激紫钰,然而,为了兰斯洛的成长,有些事,还是要说的。
“游戏输了,可以重来,但是人生里,有的事,输了就没有翻本的机会,如果说刚刚输掉的是一场战争,当你面对几十万躺在地上同僚的尸体,你难道还能哭着要求重来吗?”
“小公子说的不错,这盘棋,是我输了。”
紫钰心下清楚,尽管手上的重兵,分毫未损,但在自己轻视小卒价值的刹那,战争的胜负就已经宣告了。
历史上因为主帅遇刺,而导致全军惨败的例子,不胜枚举,倘若这是场真正的战争,自己一定已经饱尝失败的苦酒了。
为此,她下定决心,在未来的日子里,要好好的锻练自己,决不允许这类的错误再现。
“这个……我是想说,反正也没有人会真的去打仗,所以,所以……”
兰斯洛搜肠竭思,努力地找着解释的词句。
“兰斯洛公子错了。”
紫钰笑了起来,笑容中有无限英气,道:“妾身自小便有个心愿,倘若有朝一日,病体得愈,便要一上沙场,试试身手,不让须眉专美于前。”
兰斯洛张大了口,惊异不已,想不到看来纤弱的紫钰,会有如此豪壮的志愿。
小草看着手中茶杯,并不奇怪,她早在紫钰教兰斯洛下棋时,便以隐约想到。
通常宫廷贵族的仕女,为了怡情养性,都会学围棋之类,含蓄风雅,较劲于无形的棋艺,以增加才艺。
然而,紫钰所选的,竟是将棋,那是风行于武将、士兵之间的游戏,一般的女子,因为厌之粗俗,甚少涉猎,然而模拟沙场争雄,天下称霸,却是再适合不过。
紫钰选择此道,故可解释因为是要配合兰斯洛,但从她在棋艺上的娴熟,小草便可知道,这名女子气概非凡,大有逞驰于烽烟的壮志。
“我原本以为,女孩子还是……还是……”
兰斯洛搔头弄耳,说不出话来。
“难道紫钰小姐没有成婚的念头吗?”
“妾身体弱身虚,风中残烛,哪有男子敢要?”
紫钰淡然道:“何况,女人的幸福,并不一定在于婚姻。”
“钟鼎山林,人各有志。”
看见了紫钰轻蔑的眼色,小草阻断兰斯洛的话头,“大哥你就别再说了。”
在小草心中,深深赞同紫钰的想法,现在正处于战国时代,而国际间的局势,益趋混乱,眼见另一个角逐江山的时代,即将来临,天下唯有能者得之,下一个时代的霸主,未必非是男子不可。
一个沉闷的下午,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宣告落幕。
夕阳西斜,华灯初上,兰斯洛、小草,离开落琼小筑,往市集而去。
被紫钰说了一顿,兰斯洛自觉没趣,又觉得几日不到室外,感觉气闷,恰巧小草的腿伤已告痊愈,便拖着小草,兴冲冲地去逛街。
“唉……!”
步出大门,兰斯洛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还在为下午的事心烦啊!”
看不惯兰斯洛的自艾自怨,小草安慰道:“我会设法帮你的,既然你的紫钰小姐,喜欢那方面的东西,咱们就如法炮制,把你重新塑造个形象……”
“不!我想这次还是放弃好了。”兰斯洛沉声道:“目前就暂时保持这个样子吧!”
小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问道:“你有没有弄错啊!你不是一向为了追求人家,不择手段的吗?怎么会想要放弃呢?”
“是没错啊!”
兰斯洛的脸上,有种从所未见的沉静,让小草为之一惊。
“可是唯独这个形象,是本大爷做不来的。”
“其实,我不是对女孩子能做什么有异议,只是……怎么说好呢……”
兰斯洛努力地想说出心里的想法,连惯用的“本大爷”都忘了用。
“我在山里的时候,听老头子说故事,常常梦想,自己将来练成绝世武功,能当个大侠,娶个大美女,做个大富翁……可是,就是从没想到过,要当个大将军。”
“为什么呢?在沙场上求取功名,不但是成就功名最快的捷径,也是每个血性男儿的梦想,不是吗?”
“我是不太会说啦!”
兰斯洛苦笑道:“可是,在战场上杀人,感觉真的有那么好吗?我是说,把一堆原本不认识的人,为了自己也听不懂的理由,全部杀掉,那种事情很值得夸耀吗?”
面对这个超乎想像的问题,小草不由得一愣。
“这几天的刺客,因为他们要杀我们,所以我杀了他们,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就好比你们今天的将棋来说吧!为了达成一个目的,就把所有人命牺牲掉,这种事,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兰斯洛的声音里,没有以往那股倨傲、粗狂,却有股极为深远的感叹,与他平时的形象大异,这种转变,教小草作声不得。
兰斯洛自小生长在山野,与人类的世界脱节,他行事的规范,不是依照所谓的法律,抑或是社会道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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