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物语
兰斯洛自小生长在山野,与人类的世界脱节,他行事的规范,不是依照所谓的法律,抑或是社会道德,而是完全依照自然界的生态链。
此时正值战国,大陆上战祸频仍,屠城、灭族之举,时有所闻,攻伐之际,杀人无算,尸积盈野,百里内不见炊烟,相形之下,人命成了一件非常不值钱的事。
每个国家的唯一政策,便是富国强兵,充蓄实力,以免在下场战争中,给人一朝覆灭,也因此,布衣卿相的时代来临,只要有才能,便会受到重用,而其中,又以兵学家、政论法家,最受各国青睐。
这些学派盛行的影响,导致凡是孔武有力者,相争学武,建立功名于烽烟,善研究学问、辩才无碍者,钻研兵学、霸王之道,以成一方之帅。
小草、紫钰的想法,正是这个时代的表征,兵学,本非人道之学,真要讲仁论道,便应该极力阻止战争的来临,一但战争爆发,大量的死伤,所在难免,届时无论造成多少的伤亡,唯一的目的就是胜利,所以,在卓越的将领眼里,一切的人命,都以数字量化,不具意义,纯以理智来做分配。
而兰斯洛的思想,无疑是种异端,由于生长于花、草、鸟、兽之间,虽然生活严苛,却未经战祸,自然养成了兰斯洛热爱生命的个性,只要双方不是以命相搏,他绝对尊重对方的生命。
曾经有个古老的笑话,有个文明人,遇到了以人为食的蛮族,他开口嘲笑:“你们真野蛮,居然为了吃人而杀人。”
孰料对方却回了一句:“你们才野蛮,不吃人也杀人。”
到底谁才是野蛮人,引人深思,但对于后者来说,终止一条生命,是为了另一条生命的延续,而这种过程,无疑是件神圣的仪式。
兰斯洛亦然,他虽然粗鲁骄傲,但对于生物的生存权利,却是非常的尊重,不会因为莫名的理由而杀生,却也不会再杀生后感到畏惧,也因此,他对紫钰这样的娇弱的美人,却不经意地可以说出杀人的话语,感到震惊。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方法,就放弃吧!”
小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是其他的任何人,恐怕会直接耻笑兰斯洛天真愚蠢吧!
但是她却能轻易的理解、体谅,不因为兰斯洛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基于一种超越思想的同理心,这点,或许就可以看出莉雅公主的价值所在。
“就算装出那种样子,最后还是会穿帮的,只好放弃了。”
“很可惜唷!因为紫钰小姐喜欢那样的男人。”
“嗯!也只好放弃了啊!改用别的方法吧!”
“不过,真是怪呀!”
兰斯洛疑惑道:“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风吹会倒的女孩,居然想学男人家上战场,真是……”
小草笑而不答,她可没有如此天真,紫钰俏脸上,总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苍白,那是腑脏严重损伤的象征,加上那止不住的咳嗽,显然她罹患重病,过不了二十的传闻,并非虚言。
然而,这个早应躺在床上辗转呻吟的病人,每日语笑嫣然,陪着他们上山下海,到处游,居然行若无事,这代表紫钰本身,身负极高强的内功,再加上各方面观察的资料,小草已然算出,紫钰一身的武功,甚至远远凌驾当今江湖的一流高手。
“喂!你真的放弃了吗?”
“臭小子,你是故意想气我的是不是?”
“哈哈……”
在落琼小筑的前院,紫钰听着两人的对话,莞尔微笑,以她修为之高,只要运起内力,方圆五十丈内,一草一木,花开花落,全都逃不出她的感知范围。
“想不到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对于兰斯洛的想法,紫钰不禁默然,也不得不对兰斯洛另眼相看,一直以来,紫钰总把兰斯洛当成个盲目追求的傻瓜,认为他没有骨气,为了女人而昏头转向,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表面上虽然亲切相待,内里却着实看他不起,不意此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到底谁才是对的呢?”
紫钰也迷惘了。
“不管谁对,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就行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重新响起。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听到这个声音,紫钰沉下脸来,一脸不悦。
“是吗?你该不会别假戏真做吧!”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反正师父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到。”
紫钰冷笑道:“反倒是你,又有谁成了你这次的牺牲者了,是钱继尧,还是他身边的那个傻蛋。”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保持冰一般的沉默。
“艾尔铁诺皇家禁卫军,可都是一时之选的好手,就凭区区几个庸碌之辈,能劫走那人,做下这么大的案子吗?”
有别于对方的沉静,紫钰讽刺连连。
“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剩下的,没必要多问。”
“你放心,你的无聊事,我没兴趣。”
紫钰淡然道:“只是担心元帅阁下,贪胜不知输,玩火自焚而已。”
“哦!我倒不以为你我的交情,有好到让你担心我安危的地步啊!”
不管是讽刺还是质问,那个声音听起来,总是一派悠闲,视敌意若无物。
“哼!”
紫钰冷哼一声,“讨人厌的家伙。”
对于这个人,同门十余载,却对他没有半丝好感,然而,紫钰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双方一朝反目,他绝对是最值得忌惮的强敌。
“喂!你想去哪里?”
“难得溜出来,当然是继续上次未完的理想,去作人啊!”
“你想死啊!又去妓院,你有没有想过,好像我们逛妓院,最后都会很倒楣。”
“此话怎讲?”
兰斯洛一脸不信。
小草缓缓道:“你看,第一次进妓院,给人丢垃圾一样的丢出来,这已经够衰了,第二次更糟,给人满条街追杀,差点连命都没了,谁知道这次进去,又会发生什么麻烦事?”
兰斯洛显然是个迷信的人,闻言开始沉吟再三,小草连忙加强说服。
“再说,你我现在是头号通缉犯,应该尽量少出入公共场所,什么妓院、酒楼之类的地方,都应该少去才对。”
小草摇头晃脑地说着,“最好去点人家想不到,或者是找不到的地方。”
兰斯洛一拍手掌,大笑道:“我有办法了。”
“这么快,你想去哪里啊!”
不知为何,小草有种很糟的预感,而这份预感获得实现,并不用花多少时间。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是早告诉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你不认为,这是个绝妙所在吗?”
“我不是早跟你解释过,这句话不是这么解释的吗?”
对于兰斯洛滥用所谓“自古英雄必遵的守则”,小草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
杭州城南,是很热闹的市集,此时恰巧在举办拍卖会,来逛夜市的兰斯洛,对于眼前的景象,欣喜若狂。
所谓的拍卖会,充其量,不过是高档的人口市场,由各家妓馆连办,从每年院子里的新人,经过一定程度的调教,再挑出适合的人选,予以拍卖。
艾尔铁诺王国的法治,采州郡制,某些地方,并不制止人口买卖,再加上其政府亦曾公开宣布,“妓女的地位,与畜牲等同,不受法律保护”,所以,这项拍卖会,是在完全合法的情形下进行的。
较为年轻貌美的女子,会被穿上各式华美的礼服,戴着昂贵的首饰,以最美的一面,来等候拍卖。
拍卖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客人喊一次价,被拍卖的女子,便必须搔首弄姿,褪去一件衣衫,卖弄风情,因此,有心购买的客人,往往蓄意压低价格,慢慢上升,故意让台上的姑娘,脱至一丝不挂,肉光粉呈地裸露在众人眼前,藉以取乐。
这类的拍卖,都是由一百枚金币起价,极是昂贵,当时的物价,四百枚银币,以足小康之家一年花用,百枚金币,无疑是某些人毕生难以企求的一笔钜款。
然而,参与拍卖的富豪,全然不当一回事,笑掷千金,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最佳写照,这种贫富差距过大的环境,为不久后再度陷入割据、动乱的天下序曲,提供了舞台。
若是相貌难登上品,下场便极为悲惨了,拍卖单位只给她们一块满是漏洞的破布,勉强地遮在身上,半遮半现地,藉此引起客人的欲望,每个人都给铁练牢牢地缚住,客人直接上台挑选,敲敲牙齿,测试健康,或是直接要求服务,看看女奴的顺从度,完全是比照牲口的买卖。
虽然充满屈辱,但是被拍卖的少女,却是装出笑脸,欣然以待。
妻妾也好,奴隶也好,总是另一线生机,好过终生待在妓院,受人摧残,直至老死。
在被拍卖的妓女中,大多数皆晚景凄凉,遭受莫名的虐待而致死,却也不乏得遇良人而成佳话的例子,尽管这不过是昙花一现,但却成了妓女们唯一的光明,为了这线光明,她们不惜抛弃颜面,相争参加严苛的调教,希望能成为今年被卖的一份子。
当兵荒马乱到了极点的时候,人口贩子会与流兵勾结,将一些掳来的妇女,装在麻布袋中,贱价出售,运气好,可以买个漂亮的大姐儿,运气不好,可就买到个姥姥了。
兰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中,观看拍卖。
狂热的群众,大声呼喊,台上的女奴装出笑容,在叫喊声中,脱至内衣,玲珑美妙的胴,兴趣的货色,相争喊价,台上的妙龄丽人,摆出种种诱人的动作,引来更多标价。
“哦!现在上台的十五号,帝国名门之后,是个白璧无暇的处子,底价三百枚金币,开始竞标。”
……
“台上的二十三号,是经过我们严格调教后的成品,大家看看她饱满的胸部,光滑的肌肤,绝对能满足您任何的需要,底价七百枚金币,开始竞标。”
随着拍卖的进行,群众的情绪,已经到了足以沸腾的地步了。
兰斯洛跟着呼喊,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小草低叹了口气,没有接触过文明世界黑暗面,一向处于自由生活的兰斯洛,大概很难理解,这些女子,无法为自己未来下决定的痛苦,在他的心底深处,说不定只将这当作场游戏看待,而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大凡乱世之时,百姓颠沛流离,妻离子散的惨事,不胜枚举,只有身历其境者,方知内中甘苦。
或许是出于同理心的感受,小草看不下去,掉头就走。
“我要走了。”
“喂!你去哪里啊,这里正好看哩。”
“要是让紫钰小姐知道你看这种东西,你就从此完蛋了。”
“喔……对唷!等我一下……”
兰斯洛追上小草,打算再往别处看看,十五、六个粗壮的汉子,无声无息地挡在面前。
来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差没在额头写上“我是坏人”的大字。
“显而易见的刺客啊!”
小草暗暗偷笑,看来对方也在闹人力荒,刺客的水准越来越低落了。
虽然在人群中开打,有些于心不忍,无奈自己这方没有选战场的权利,只好替无辜的路人祈祷再三了。
“小子们,想留全尸的话,乖乖的……哎呀!”
为首一人,话还没说完,兰斯洛当胸一脚,把他给踹了出去。
一场灾难就此展开,精力旺盛无人能及的兰斯洛,以迅雷般的速度,抽出预藏在袖中的铁棍,对准意图挡路的敌人,当头就是一棒,左脚顺势踢去,把障碍物远远清除,开出一条通道。
敌方则为之傻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欠缺合作性的被害人,不但没有被悬殊的人数给吓到,而且连听完宣告的耐性也没有,使用如此卑鄙的偷袭手段,害他们措手不及,在短短时间之内,造成多名伤者。
兰斯洛才不管他们有多愤怒,在哈哈大笑声中,牵着小草,拔腿就跑。
敌众我寡,先避其锋,是正确的策略,会没事就想要以一敌多的人,脑子绝对不正常。
“喂!你的跑步速度变快了嘛。”
“跟你在一起,整天被人追杀,跑不快行吗?”
“这么说话真是让我伤心,别忘了,你我可是通缉犯的第一名啊!”
“那是拜谁所赐啊?”
两人一面进行着辛辣的谈话,脚底不停,连跑过几条街,眼看追兵已经被甩脱,打算停步休息。
“该上路的人,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已经等很久了。”
一个身穿古怪装束的男子,屈着身体,挡在巷口,身上的蓝色衣带,无风自动,诡异的姿势,令人想起择人而噬的蝙蝠。
“哪里跑出来的野狗,本大爷一脚踹死你。”
连日来的胜利,累积出了强大的信心,兰斯洛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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