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龙传





发出了一反常态的吼声。水池见状拿起了话筒,想要跟旅馆的警卫连络,可是,一瞬间,他不动了。他的视线固定在窗外。他发现在十三楼的窗外有人影。那是乘坐着擦窗用的吊篮上,穿着迷彩装,带着机关枪的男人。
  “趴下!”在警告同伴们的同时,水池自己也一跃趴到地上。机关枪发出了咆哮声,窗玻璃冒起了白烟。防弹玻璃承受着连射的负荷,剧烈地震动着。水池拿起了靠在墙上的十字弓。再怎么说,他都是非常喜欢这种武器或玩具的。
  “茉理小姐,到里面去!”虹川指示道。枪弹之外再丢进手榴弹的话,防弹玻璃也挡不了。此时固执不但无益反而有害,因此,茉理顺从地点了点头,缩着身子从“司令部”房间来到走廊上。水池从另一扇门溜了出去。以先锋姿态离开房间的松永竖起了毛,对着照明闪烁的走廊一角咆哮。
  茉理的表情敏锐地绷紧,紧张地发话:“谁在那边!?”
  她说的虽然是日本话,不过,语气和表情就足以传达她的意思了。老鼠浮起了幸福的微笑,举起了他最爱用的剃刀。刀刃虽然换过好几次,可是,人血和脂肪仍然染透了刀柄。如果我死了,希望这把刀能放进博物馆——这是老鼠的想法。老鼠慢慢地从装饰柱的阴暗处现身。充满生气和活力,娇嫩欲滴的日本女孩就在他眼前。老鼠的两眼中闪着对血和肉的渴望。
  老鼠故意袭击失败。他也逃离不了施虐者的本质。没有摄取到他人的恐惧和痛苦的话,在精神上他根本活不下去。在SF电影中出现“以人类恐惧感为能量来源而生存的怪物”绝对不是毫无根据的虚构角色。
  “我不会要你安静的,日本女孩。我要在你那漂亮的肌肤上刻出回忆!”
  老鼠发挥了他的辩才,努力地提供使对方恐惧大增的服务。可是,很遗憾的,虽然他刻意地使用了有西班牙口音的英语,茉理却一点都听不懂。发现双方似乎只能靠行动来沟通之后,老鼠拿起了剃刀,慢慢地往前走。第二步他就要如电光火石般地切断女孩右手的肌腱。事情应该是没有什么万一的。可是,就在他想要踏出第二步之前,振翅声拍打着人们的耳膜。不知从哪里飞进来了一只乌鸦覆在老鼠的头上。
  老鼠发出了惨叫声。红点在他脸部左上部分弹散开来。乌鸦啄破了他的左眼球。茉理压低了身体,跳向他脚边。以棒球滑垒的要领抄起了老鼠的脚。老鼠剧烈地摇晃起来,伸出左手想要稳住即将失去平衡的身体。这时,掀起了一阵风,跳到走廊上的虹川丢过来的椅子撞上了老鼠的脸。老鼠引以为傲的剃刀划裂了地毯,耐不住压力而折断了。茉理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了倒下来的老鼠,好不容易才起了身。乌鸦在天花板和墙壁上各冲撞了一次,然后弯过走廊转角,消失不见了。前方另一个穿着迷彩装的男人站在楼梯前,把枪对着茉理。绕到他背后的水池搭好了十字弓,发射出去。
  从强力的弹簧弹出去的箭命中了男人的右臀。男人发出了像鸭子一样的惨叫声,抱着臀部跳了起来。弹跳起来的男人遵循着艾塞克·牛顿所发现的法则,发出了剧烈的响声滚落楼梯。
  这个时候,先前被入侵者们制住先机的旅馆警卫们也完全重整了状态。滚落楼梯的男人又被警棒在重要的部分一击,被铐上了手铐。老鼠也已经被反手上了手铐,堵住了嘴巴。于是,十个以上的警卫取回了优势。
  在旅馆内站在阵前指挥的梅休无路可逃。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凄惨的下场。身为国家恐怖分子专家,曾经成功地完成多次非法政变和暗杀的他却在原本应该用一只手就可以料理的简单作业中失败了。梅休在屈辱和愤怒之下失去了判断力,跑下紧急楼梯。布面的鞋底吸收了声音,他几乎是在无声无息地状况下了十三楼。这时,激烈的狗叫声响起,小而尖锐的牙齿咬上了他的右小腿肚。梅休的正前方站着一个日本男人,这个男人带着紧张和敌意的表情,伸出了手想抓住梅休。是虹川。
  梅休把枪口对准了虹川厚实的胸膛,正待扣下扳机。就在半瞬间的时差当中,一道星光扫过梅休后脑部。绕到后头的茉理用放在起居室的青铜制文镇敲打了梅休。梅休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两膝一软,却仍然扭过身子想开枪。虹川举起了脚往他的腹部一踢。梅休因为这个冲击,手指头一弯,扣下了扳机。那是装了灭音器的钝重枪声。发射出来的枪弹在虹川的脸颊上留下了冲击波的鞭痕,嵌进了壁面。射手僵硬的手上握着手枪,顺势倒在地毯上动也不动了。
  不幸的不只有梅休一人,整个小组的人都一样。在旅馆外待机的逃走用汽车,在预定的时间过了之后还不见梅休出来便知道事情失败了。驾驶员发动车子以专业的技术想迅速地撤退时,突然有鸟群聚在前窗,挡住了驾驶员的视线。
  轮胎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喷起了火花,失去控制的汽车撞翻了六个垃圾桶。车子在冲上人行道,撞上大楼墙壁时才停止了扭曲的急行。
  梅休的失控行动似乎在没有任何成果之下溃灭了。
  茉理确定了同伴们都安全。那些该称为恩鸟的乌鸦们已经不知去向了。
  “大家都没事吧?松永呢!?”
  松永飞跳进茉理的手臂中,精神奕奕地摇着尾巴。其他的人们也都举起了一只手回应茉理。旅馆负责人朝着松了一口气的茉理走过来。
  “真是对不起,我们的警备工作有所疏失。我们的过失的确不可原谅,不过,还是请你们谅解。”旅馆的负责人曾经在日本研修旅馆经营课程达三年之久,是一个壮年男人。他操着生硬的日语惶恐地赔罪。茉理浅浅地笑着回答。
  “不要放在心上,没发生什么事。倒是善后处理要麻烦您了。”
  “知道了。”
  茉理和她的同伴自从离开日本之后,不论到美国或香港都是在没有护照和查证的状况来来去去非法出入境的。他们不能招惹警察或领事馆等公权力的介入。而这一点就只有委交黄大人的组织来处理了。梅休和老鼠等部下们被尼龙和铁绳子双重捆绑着,丢进一间空的客房里。喧闹停下来之后,他们大概会被包装礼物用的缎带绑起来,送到玛丽关远东企业大楼去吧?
  茉理抱着松永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
  “真辛苦啊,松永,我有些累了。”
  茉理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虽然毫堂兄弟们给了她“女中豪杰”的评价,可是,就算有可以依赖的同伴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一部分的缺憾。她要的不是在一流旅馆里面参加晚宴,在北海道的滑冰场里溜冰的那种人生。可是,有时候突然想起前头的路还那么遥远,她也会有脚痛的感觉。
  松永伸出了小小的舌头舔着茉理形状极佳的鼻头。茉理笑了。
  “没办法,这不是其他人的责任。”是啊!——茉理觉得松水好像在点头称是。
  “不记得以前是不是说过这种话,我可不喜欢被命运或宿命所迫。这是受到始的影响吧?”以前,始曾对茉理说过。
  “宿命看起来好像是很理所当然的,可是,那只是将一个人出生的环境绝对化而已。我不喜欢把事情归咎到这上头。”
  “那么,对始而言,续和终、余就像是宿命了?”
  “不,是很像,但不一样。他们不是宿命,是课题。”
  最后竟然讲出这么不好笑的笑话了。可是茉理了解。始对弟弟们有责任感,而他之所以要负起这个责任并不是被宿命所逼,而是他自己决定要这么做的。不管是对宿命或对命运,谁都不能负起责任。就因为是自己决定的,所以才会在不被强制负起责任的情况下仍然有心去完成这个任务。
  “我们就尽可能快快乐乐地前进吧!”茉理对着松水下了这样的结论。否则,她就没有脸再见让她有行动自由的母亲了。
  梅休行动惨败的事实在三分钟之后正确地传到了蓝伯·克拉克和汤生的耳里。汤生虽然并不感到惊讶,不过,他还是向不久就要正式登位的大君确认。
  “你怎么能预测到这种事?”
  “汤生先生没有知道的必要。这种事只要大君知道就够了。”蓝伯不是出于本心说这些话的,他只是想伤汤生罢了。从汤生的沉默,他知道自己成功了。蓝伯天真地笑着。
  “你知道西王母吧?先生。”
  “西王母?”
  “是中国神话中的仙女王啊!我还以为你汤生先生对东洋的神话传说有些了解呢,看来是我对你的评价过高了。”汤生忍住了愤怒,回问道:“和龙有关系吧?”
  “你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啊!是的,他们同样都是神话世界中的居民,可是,立场却都很微妙。唔,我们的立场也很微妙。”
  蓝伯·克拉克没有再说些什么,汤生则在极度的不满中被丢下来了。如果他了解鸟羽茉理的心情,或许就能全面地表示赞同吧?克拉克知道多少?能信任他到什么程度?
  同一天,东京正迎接比香港早一个小时的夜晚。
  这是一个充满不安的九月后半的热带夜。不断膨胀的都市包藏着人工制造出来的热量,和强大的太平洋高气压一起把东京关在热波的牢狱当中。下午九点的气温是32。5度,湿度是75%。而且,下午开始就一直停电到现在,在没有冷气的状况下,人们挥汗如雨。
  惨痛的悲剧首先在医疗方面出现。依靠电力发动的医疗机器不能动了,手术无法进行。早产儿的保温箱、提供重症病人的氧气装置都失去机能,都内的所有医院陷入了一片恐慌。
  “紧急病患!拜托!”
  “不行,没办法进行手术!”
  这种情况是医师和护士们再怎么努力也挽救不了的。而悲剧转变成惨剧则是在晚上十时左右。在新宿区大久保周边的外国人集中地区发生了骚动。一群耐不住热来到路上纳凉的巴基斯坦劳工和飞车党起了冲突。现场的情况立刻就陷入了暴动的状态。十五分钟后机动部队跑来了。
  “请各位解散!重复一次,请解散!”
  大大小小的石头对着机动队劝解用的扩音机丢过来。石头雨不断地落在机动队员所拿着的铝制盾牌上。在一九六O年代末期的学生运动中,被学生们丢石头的战略打得无招架之力的治安当局从那次以后就改变了道路的铺装法,不铺石子了。可是,这个时候不知为何,路上尽是满载着砂石,违规停车的卡车,这些卡车就成了投石的补给基地。
  十点三十分,没有人知道当初引发骚动的原因在哪里了。数千数万颗石子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和机动队员交锋的暴徒人数超过了一万人。
  小型自动商店被袭击,玻璃窗被打破。商品被掠夺、践踏。路上的自动贩卖机倒下来,被人用金属球棒击毁。停在路上的汽车被放火烧了。引发火灾的汽油发出了爆炸声,喷出了艳丽的橘色火焰。
  巡逻车响着警笛急驰而来。前窗玻璃被某元筒形物体击中。那是瓦斯氧气瓶。瓶盖早就被打开了,有人朝上面丢下了打火机,当场立刻就着火喷出于火焰。巡逻车斜行着冲上了人行道,撞飞了人。
  这个夏天,首都圈的机动队确实多做了许多超过他们薪水的工作。新宿出现了龙,六本木则演出了战车追逐战,每一次有骚动,机动队就要动员,在大太阳下挥汗奔跑。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而然就处于攻击性的精神状态下了。
  “混蛋!这么热的天也该收敛一点吧!”一阵怒骂声之后便是一顿警棒毒打。一棒、两棒、三棒之后,对方已经倒卧血泊中了,可是,机动队员也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背后的暴徒击中了后脑而倒在地上。紧接着便是一阵乱打。警棒和盾牌落到暴徒的手中。催泪瓦斯弹在半空中飞窜,白烟弥漫了整个街道。
  大久保的住宅密集区因为瓦斯爆炸而引发了火灾;在高田马场,装设有自家发电系统的民间电视台转播车被浇上了汽油烧掉,播报员和驾驶员都被大火烧伤了。池袋地区停在路边的汽车也相继被放火烧毁,商店受到袭击。地下街中的流浪汉也逃不过劫难,先是被用灭火器的泡沫喷得满身,最后还遭人用金属棒一阵毒打。起自外国人集中地区的骚动在有企图的煽动和群众心理混杂的情况下,几乎扩展到半个东京了。
  池袋、高田马场、大久保以上三个地方的暴动有串连的可能性。因为这一带正是利用山手线和山手道连结起来的外国人居住地带。而且再南下的话,就是新宿的新都心了。
  “尽可能地恢复治安!”
  下令容易,实行困难,这是永远的真理。就算将警视厅地下自家发电系统全部发动,也只能维持八成的通讯指令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