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龙传
宋朝第一任宰相范质以清廉公正著称,绝对不接受他人馈赠,所得俸禄均分送给穷苦人家,因此当他去世之际,家中一贫如洗。继任的宰相赵普则采取“别人要送我就收”的态度,累积了不少资产,不过他的能力与信用并未因此受到贬损。
“我们不要银子。”
“那就滚吧!除了银子以外,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这群贼。”
“这个老伯还真是不可爱啊。”白龙王是以赞叹的语气嘀咕着。此时昏神香的气味已经围住了赵普的上半身,当然赵普完全没有察觉。
“有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我现在很忙,有话快讲。”
“你年轻为官时,不、一直到最近为止曾经救过好几进名受到冤屈的人。”
“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
“但是在不久的将来,你却诬陷他人以回复宰相的地位,你当报齐王赵廷美意图谋反,最后迫使他垮台,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齐王有罪恶。”
“为什么说他有罪恶!?”赵普以冷漠生硬的目光凝视着语气加重的青龙王。
“不是法律上的罪,亦非道义上的罪,而是政治上的罪。”
昏神香将赵普的心防一道道撤下,因此他对于青龙王的质问俱实作答,既不逃避也不加以隐瞒,然而冷彻刚毅的态度依旧不变。这绝非虚张声势,显然赵普自认问心无愧。
“齐王为当今皇帝之弟,又具有帝位继承权,而且以他的个性绝不可能做出造反之事,你既然敢诬告他,是否受到邪神的教唆?”
“根本不需要受到什么邪神的教唆。齐王个人对天下就是一种危害,即使他自己无意,但他本身就代表危险,拥立他登上帝位的野心家已经出现,倘若坐视齐王不管,天下将不得安宁。”
“这就是你所谓政治上的罪吗?”
青龙王语气苦涩地低喃着,赵普则以一贯的冷静回应。
“如果齐王对圣上有所不满,又无法扼制圣上的霸气与英气,就应该毅然决然起而与之对抗。”
赵普的声音并不响亮,听起来却如同大相国寺的钟声敲进了青龙王的心坎。
“就因为齐王没有起而对抗,你就捏造莫须有的谋反之罪加诸于他,非要把他逼上死路不可吗?”
“身受不白之冤又不知发出不平之鸣的人,就等于自己否认自己的存在。”赵普的声音没有一丝紊乱。
“不想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起而战斗之人,不管落到什么下场等于自作自受,自己不为自己而战,谁会伸出援手?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谁会多管闲事?试问人活着的尊严何在?就是为了自己而战、自己保护自己,自己尊重自己,缺少这份坚持,人就不算是人!更何况齐王身为太祖陛下(赵匡胤)与当今圣上的胞弟,理所当然必须以天下为已任。”
斩钉截铁说完,赵普直视青龙王。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则一语不发地观望着眼前的情景,想不到一个普通人类的气势居然可以胜过贵为天神的青龙王。
“你也会对一般庶民提出相同的要求吗?”
“庶民没有战斗的能力,因此保护他们则为士大夫的职责,也就是不使世间纷乱不制造祸端,维持天下太平,当敌对诸国环伺觊觎,举凡图谋不轨者、袒护包庇者、受人利用者必须防范于未然,除之而后快。”赵普的双眼烯起苍冷的火焰。
“这正是我一生的意义,也是我之所以存在于天地之间的理由,任何阻挠我,妨碍我的人……”
“你打算如何?”
“格杀勿论!”
白龙王差点笑出声。赵普毕生担任文职,恐怕连剑要怎么拿都不会,现在居然想杀青龙王神志清晰的人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但青龙王没有任何笑意,经过数秒的沉默之后,他重重吐出一口气。
“所有的问题我都问完工,在被杀之前赶快撤退吧。”简短说完就再度看了赵普一眼,才徐徐轻过身。
“现在把一切都遗忘吧。”
太真王夫人轻轻蹶起朱唇一吹,让昏神香的气味不断飘向赵普并包住头部,只见那面部轮廊如钢铁一般坚硬的伟大宰相表情顿时消失,接着上半身趴向书桌。
“这样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吗?”
“即使还刻片断情节,也会当成一场梦,放心好了。”
青龙王催促着低声交头接耳的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一同由书房离去。
秋天的日落时分相当短暂,天空已经化为深蓝色,闪亮的星子开始狂舞起来,地面更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没灯加上沿路毗连的灯笼,亮度虽然不可能跟白昼一样,但至少可以看清楚脚边的事物。
“伯卿大人,不知你对赵普这个人物做何感想?”太真王夫人谨慎地询问,青龙王则吐出不知第几次的叹息。
“我跟他合不来。不过那份冷傲、那份刚毅与那份自尊均令我望尘莫及,不愧为五百年难得一见的伟大宰相,也因此得以统一天下,创造领先全世界的文化与经济。”
三人默默不语地走了五十步左右的路程。
“大哥,你认为赵普所说的话是对的吗?”
白龙王的问题得到了一个仍然掺杂了叹息的回答。
“以人伦道德而言并不正确,无论是延美还是德昭,成为政治的牺牲品都令人于心不忍。赵普的这番话说穿了只不过一种在上位者的托词,然而在明白这番说法并非出于一已的私心之际,想与之对抗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青龙王将视线投向夜空的繁星。
“下决心的程度不同——我只有如此解释。如果不能痛下觉司为了保卫自己而战,将会伦为任在上位者宰割的俎上肉,我到今天地有这种体认。”
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一个从左、一个从右仰望青龙王的侧脸。青龙王在天界费尽心思避开玉帝与天庭的压迫,以维护天界的和平与一族的安全,刚才与赵普一席话似乎令他感受到自己立场的苦处。
此时有三、四名身着华丽军服的武官策马疾驰而过,太真王夫人瞥了迅速离去的他们一眼。
“是开封府尹的部属。”
处理开封行政与治安的最高首长是开封府尹,其官阶之高仅次于宰相。此时担任开封府尹的正是齐王赵廷美,身为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与当今皇帝·赵匡义胞弟的他,在三年之后由于涉嫌谋反,于是被迫贬谪官职并遭到软禁,终日衷叹:“为什么?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一年之后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史书只有简扼记载如下:“忧悸成疾,卒。”
忧闷造成心病,抑郁而终,关于毒杀的疑点则一直予以保留。
第六章 牺牲者的行列
深夜接近四更(凌晨二点左右),全世界最大的不夜城开封的街道寂寥无声。家家户户吹灭了灯火,街上的灯笼十个当中也打熄了八个,负责在夜间巡逻的几名开封府尹部属驱马通过之后,深海般的谧静便整个扩散开来。
开封城里上面万善良居民正蜷缩在被窝里怀抱着各息的美梦。有人梦见自己高中科学(高等文官考试)出人头地、有人在梦中期待第二天可以再见到白昼无意邂逅的美丽少女,有人梦想着还钱的日期可以延长……
此时一群恶贼一路疾驰而来,踏破了许多人的好梦。他们身上的服装与遮盖脸部的覆面布全是深蓝色,这种颜色比黑色更容易融入黑夜之中。
成群的恶贼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脚步,对街香烛铺(贩卖香与蜡烛的店面)的屋顶上有六个眼睛正注视着他们,正是青龙王、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三人,他们预测到深夜即将出现状况,特地在此等待。
贼人藏不住凶残暴虐的“气”,仅有一人还不至于太严重,如果是十人以上的集团,邪恶的“气”便如同黑烟一样直冲而上,身为神仙就算不想却也不得不注意到。假如这群恶贼是杀人祭鬼信徒,就等于掌握住连接到摩驼与棱腾的邪恶线索一端。
“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可是出手救人真的没关系吗?”白龙王比较担心干涉历史会不会造成影响。
“不用担心,如果我们伸出援手而且对方能够得救,这就是他们的命数,倘若老天注定他们今晚难逃一劫,即使我们倾出全力也救不了他们,所以我们竭尽所能助人并不会有所妨碍。”
“正是如此,叔卿,你保管放手一搏。”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白龙王顿时觉得精神抖擞,这无关乎赵普所谓的天下国家问题,而是打击强权,帮助弱小,一种单纯明确的善行。
“那我来当前锋。”白龙王从屋顶跃起,宛若飞舞的羽毛。
恶贼们纯熟利落地准备侵入酒楼,他们一年前着手拟定计划,让其中一名伙伴去当店员卧底,而这个店员则从内部开门,让同伙顺利潜入。
私闯民宅的恶贼们首先偷袭店员们的寝房。
“胆敢出声就杀了你们!”恶贼挥刀恐吓,接连挑断店员们的脚筋,这是既有效又残酷的手法,因为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杀人再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店内每个月会结算收入与付清帐款,今天正好是期限的前几天,店内积存了五百两黄金与五千两银子,窃贼将这笔钜款搜刮一空仍然不觉得满足,几个人奔向厨房,抱出里面所有银制餐具。
“全部就这些。”
“那就跟往常一样如法泡制。”
恶贼们随即把银制碗盘摆在地板堆叠起来,顶端铺上毛毯,接着头目向两名体型壮硕的男子下了一道命令。
两名大汉立刻跳到毛毯上面,使出混身解数用力踩踏,陆续弹跳数下。
“很好,可以了。”头目一喊,两名大汉脚底便抽离毛毯,一掀开毛毯,银制碗盘破的破、碎的碎,完全看不出原有的形状,也就是变成了银坯子。
“太好了,贱价出售也能变卖上千两吧,搬出去。”
窃贼之所以锁定高级酒楼,就是考虑到假如搜刮着现金,至少还能偷走银器。正当一群窃贼为今晚的丰收喜孜孜地准备扬长而去之际,倏地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哭声,是婴儿的哭声!一群凶残的男人当场驻足不动。
“还有人躲着,快搜!”头目一声怒斥霎时令贼人左右散开,还没数到五十,寝房床下的人就被拖扯聘为,尖叫连连。看样子是少老板夫妇,妻子怀中抱着的婴儿更是哭闹不已。
“你们看到我们的真面目了,纳命来!”被长刀一指,少老板的表情与声音吓得僵成一团,却仍旧拼命苦苦哀求。
“大、大爷,我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吧。”
“婴儿吗?哼!”头目粗臂一伸,硬是把婴儿从年轻妻子的手中扯过来,一脚踹开高声哭号、想抢回小孩的妻子,细细打量了婴儿一番。
“呵呵,这可是个满面红光的肥嫩乳婴,摩驼大神必定大为欣喜。”
“啊!”少老板冷不防叫出声,一边扶起跌倒在地的妻子,一边环顾窃贼,溢满双眼的恐惧与厌恶的色彩又加深一层。
“你、你们是杀人祭鬼……”
“没错,我们侍奉摩驼大神,并献上活人祭品以祈求大神庇护我们,很崇高的主仆关系对吧!不过这几天大神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我们只好四处寻找活人祭品。”
头目拉拉杂杂扯了一大堆,为的是在动刀前给予牺牲者严重的恐惧感与精神上的痛苦,这是杀人祭鬼信徒惯用的手段。
“你们可爱的婴孩就要被摩驼大神活活吞食,目前还不知道大神是想生吃或者先蒸熟,另外放进铁锅用火烤也是个方法。”
妻子眼看就要放声嘶喊,丈夫及时用力捂住妻子的嘴。
“分店全部收入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过小孩。”
“太好了,那些钱我们以后再来收,今晚先带走婴儿,你们死心吧。”头目正在讥讽嘲笑的瞬间。
传来一个听似铁片的声响,某个物体打中头目的后脑勺又弹回。头目步履踉跄,发出嗥叫,在他脚边滚动的是一个被压扁的银盘。
“你们也真的粗心大意,这里还有一枚银盘忘了拿走。”随着一个少年朝气蓬勃的声音,一名挥舞大刀的窃贼突然大叫一声,随即把大刀抛向一旁,左手按住右手。
刺穿那毛茸茸的右手掌的是一银翡翠筷子。
“呵,这里厨房真像个兵器库一样,我本来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呢。”这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江湖艺人打扮的少年露出开朗灿烂的笑容。
“另外还有菜刀啦,火钩子啦,哪种比较好?”
“臭小鬼,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路过此地的美少年,以我的个性在听到婴儿的哭声以及闻到好菜的香味时很难不闻不问,所以前来探个究竟。”
头目朝地上吐口水:“你这个爱管闲事的小鬼!原本你只要好好在街头表演卖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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